闵轻舟大约是听进去了谢珩的劝说,一贯爱加班且鼓励手底下人加班的他,在范喜落网的这天晚上竟一改往日的作风,意外地遣散众人要求大家都回家补个好觉,等天亮了再继续案子的相关工作。
程泉和杨夏等人平时受闵轻舟的“剥削”惯了,领导突如其来的关爱让他们受宠若惊,一时之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最后还是闵轻舟一个个催促着,他们才放心回家补觉。
开车回家的路上,闵轻舟觉得脑袋有点沉,顺手打开了车窗透风,一阵冷风吹来让他顿时清醒,这时他突然想起了谢珩的话,顿时觉得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一下谢珩。
平时自己是个工作狂就罢了,还半强迫地要求其他人加班加点,有时候大家为了案子连轴转四五天都没休息好,工作繁重的同时身心俱疲,工作效率也提不上来,等于白忙活。
手底下那群孩子几乎都是闵轻舟带出来的,倒不会抱怨什么,但让他们跟着自己这样不要命似的日以继夜工作着,有的人甚至家庭都顾不得,这么一想闵轻舟真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们的……
直到回到家闵轻舟都还在想这件事情,思来想去他决定以后为了市局众人的健康还是少加班为好。另外,他觉得自己回头该请谢珩吃顿饭以表感谢,也算是补偿他这次所受的工伤。
闵轻舟暗暗计划着,等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后躺到床上囫囵裹着被子,瞬间就睡熟了过去。
*
翌日,闵轻舟早早就赶到了市局。
杨夏拎着早餐紧随其后,刚到办公位闵轻舟就给她分配了任务。
闵轻舟说:“杨夏你跟我来,我来讯问范喜,你负责做笔录。”
“好嘞”,杨夏急忙将手里半个包子塞进嘴里,边咀嚼边准备讯问需要的记录本和笔。
准备完毕后两人一起走向了讯问一室,闵轻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杨夏跟在他身后默默打量起了今日多变的队长。
今天的闵轻舟换了件轻巧的黑色皮衣,头发也经过了精心打理,举手投足间更显干练。
那副久违的帅气让杨夏都忍不住感慨起来,跟在他的身后拍马屁:“师父,你今天好帅啊。”
闵轻舟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随意应了一声,虽没表现出来任何情绪,心里却是暗爽的。
天真无邪的杨夏得到闵轻舟不冷不热的回应,无聊地嘟了嘟嘴,只觉得自家老大的高冷人设立得很成功。
两人进入办案区后,直接打开讯问一室的门走了进去,昨晚留在候问室思过的范喜已经被转移到讯问一室,被控制在讯问椅上等待着讯问的开始。
范喜大概是第一次进警局,害怕、担忧、顾虑等等恐惧的情绪都写在他的脸上,导致他一宿没合眼。
闵轻舟推门而入,他冰冷肃穆的神情被范喜看在眼里,顿时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口。讯问椅冰冷刺骨,有一种被捆绑起来的窒息感,范喜顿时哆嗦起来。
待闵轻舟和杨夏落座后,审讯正式开始。
闵轻舟先是按例核对了被讯问人的个人信息。
“姓名?”
“范喜。”
“性别?”
“男。”
“年龄?”
“四十五岁。”
……
讯问开始后范喜更加惧怕,等到基本信息都核实了,他倒先哭诉起来。
范喜的声音粗犷,脸上皱纹横生,卖惨起来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只见他耷拉着脸,哭丧般说:“警官,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竟被你们带到了警察局里,我… …我一个农村人没见过世面,人生第一次进警察局搞得我太恐慌了,我……我想回家,求你们放我回家吧。”
闵轻舟看着范喜痛苦的神情,听着他的哭诉,莫名觉得有点烦躁。
他身体前倾,紧盯着范喜反问:“你不知道?那你昨天晚上听到我们是警察就跑、还拒不配合甚至袭警?你在心虚什么?”
范喜被问住了,双眼呆呆的瞪得老大,显然是被问懵了。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闵轻舟重拍桌面逼问,才一激灵回了神。
“我……”,范喜语无伦次地支吾起来:“ 我当时太害怕了,对,我太害怕了,大晚上的两个比我年轻有力的男人把我堵在家门口,还跟我动了手,我太害怕了才会想逃跑的。”
闵轻舟冷笑一声,将他的把戏看在眼里,然后拿起昨晚对范喜进行人身安全检查时在他身上搜到的一个存折说:“ 这是昨晚你回家取走的东西吧,一个存折……敢问你那么着急是要卷钱跑路吗?我刚刚看了眼,存折里存了十万,而且还是一个月前你一次性存进去的,范喜,原来你在老家种地这么赚钱啊……”
范喜急忙挥手:“不不不,警官你说笑了,我没想跑路。”
闵轻舟眼神定了定,骨子里那种从警多年的张弛有度让人不明觉厉。
闵轻舟似乎有十足的把握,只见他坐直了,坚定的目光望进范喜不断躲闪的眼睛里,厉声道:“这些暂且不提,你也别跟我绕圈子,昨晚我就说了,我们找你是为了了解吕大成的情况。吕大成你应该熟悉吧?他在大巴车车祸时死亡,经过调查我们确定你在车祸前两个月与吕大成的联系密切,因为相关案子线索需要保密,我不能跟你透漏,但我希望你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
话落,范喜迅速给出反应,点头如捣蒜:“好,我一定配合,我一定配合!”
闵轻舟了然,悠哉翘起了腿:“那好,我问你,你和吕大成是什么关系?吕大成去世前和你联系频繁,你二人之间是有什么往来吗?”
范喜垂着脑袋,老实开口回答:“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毕业二十多年了没联系过,半年前我们偶遇,我认出了他跟他聊了几句,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后来他邀请我一起上场子玩,我那时候才知道他赌博,而且玩得还挺大的,我从来没碰过那玩意,拒绝了他的几次邀请,后来架不住他的盛情就跟着去了……”
闵轻舟打断他:“所以你们两个人频繁通话的那两个月是你们两个一起上赌场玩的时候?”
范喜点了点头,将头垂得更低了。
闵轻舟笑了笑,将话题引到了另一点:“你们是高中同学?看来人不可貌相,我还以为你的文化程度不高呢。”
范喜抬头看了眼闵轻舟,自嘲一笑说:“我不过是读了两年高中,第三年的时候因为家中琐事辍了学,文化程度只能算是初中。”
闵轻舟抬眸,目光落在范喜脸上,冷厉敏锐极具洞察。
片刻后,闵轻舟才堪堪一笑,盯着范喜的眼睛道:“你的邻居说你已经两个月没回过家了,你能解释一下吗?别告诉我你跟着吕大成赌博上瘾,把家都给忘了。”
范喜的嘴角抽动了几下,讪讪一笑回:“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也没想到赌博这东西这么容易上瘾,也许我是个新手手气正旺,几乎把把都赢,一来二去的,钱也挣了不少,后来我就连家都不想回了,每天只想待在赌博场上……”
闵轻舟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你存折里的十万是你赢来的赌金?”
范喜不敢明目张胆地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那个赌场在哪里?”
“漳州市升龙区望南东路上有一家林坤餐厅,赌博的地方就设在林坤餐厅的后院地下室。”
闵轻舟心里多少有了底,继续问:“吕大成呢?他是输是赢?”
范喜仍不敢与闵轻舟对视,思考了片刻才回:“我不太清楚,他输得应该挺多的,有一次我听到他给人打电话在借钱。”
闵轻舟的眼睛非常细微地眯了起来,他一边观察范喜一边在心底盘算着他口中吕大成的借钱对象应该就是吕青青。
闵轻舟抬眼问范喜:“你与吕大成的女儿熟悉吗?”
范喜果断摇了摇头:“我没见过他女儿,我和他刚联系上的时候我们还没那么熟络,后来熟络起来一起上场子玩的时候,他又不愿他女儿知道他赌博的事,自然不会请我去他家里做客。”
闵轻舟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应该认识郭美明这个女人吧?吕大成的女儿说郭美明与吕大成的关系暧昧,他二人亲密无间形影不离,和吕大成赌博的时候你一定见过郭美明了?”
“我认识她”,范喜突然叹气:“她和大成的关系确实密切,大成的原配妻子去世得早,人到中年又遇到郭美明肯定是珍惜她的。我的记忆里大成以前是一个踏实本分的人,他会赌博也是我意想不到的,后来我才听他说了几嘴,他说郭美明爱赌博,他便陪着她玩,逐渐成瘾,输得越来越多,甚至到了他负担不起的地步……”
闵轻舟皱了皱眉问:“你有郭美明的联系方式吗?你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范喜还是摇头:“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是有她的联系方式,可前几天大成出车祸我给她打电话过去询问情况,却发现她关机了。”
闵轻舟潜意识里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你那么关心吕大成,为什么在他车祸后躲了起来直到现在才偷摸出现?他出事后的这几天你在哪里?”
“冤枉啊”,范喜的声音陡然抬高:“我范喜为人刚正老实,什么叫偷摸出现?这位警官,你说的这句话我很不喜欢,这几天我一直在漳州市区,除了去赌场就是出租屋睡觉,你大可以去查证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范喜绝不接受你们捕风捉影的污蔑。”
范喜怒发冲冠,在这一刻变得激动难以捉摸,让闵轻舟不得不另眼相看。
原来邻居口中老实本分勤恳善良的范喜还有这么一面,刚正不阿,倒是很符合他们那一辈知识分子的倔强傲骨。
可范喜真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吗?
就他目前的表现来看,与他多年的邻居对他实在是太不了解,老实善良、面貌丑陋……这些词根本不是面前的范喜给人的直观印象。
还是说人是多变的?范喜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连周围亲近的人都不知道的那一面……
似乎有团团迷雾绕在眼前,思来想去,闵轻舟决定谨慎对待,先暂停审讯捋一捋线索,最主要的是,闵轻舟想听一听谢珩这个刑侦顾问的分析。
从讯问室出来已经上午十一点。
闵轻舟以为谢珩已经准时来上班,乖乖坐在刑侦支队长办公室里忙碌着。
直到他走在市局大院里,迎面撞见姗姗来迟的谢珩。
闵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