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弦的老家——苟梭村,距离最近的城市有一百多公里,自他考上高中,去了城里住读后,只有寒暑假才能回村。
高中课业很重,周六是整天上课的,只有周天会放半天假。
先不说没有假期,即便有,陆弦的家境也支撑不了经常回村往返的路费,这钱得节省下来吃饭,因此一走就是整学期,并不能时常见到小桃红。
小桃红和他是一个村的,还是村花。
小桃红长得虽好,却是个女孩,她父母忙不迭地生了二胎。
有了弟弟后,家里对她还是不错的,每年都有新衣服穿,打扮得干净漂亮,吃喝方面也不吝啬。
她成绩平平,高考只过了专科线。她父母不打骂她,却总在她面前唉声叹气。
同村人问:“小桃红,你要去念大学啦?”
她爸勃然大怒:“考个专科顶啥用,那种学校有正经读书人吗,都是些街溜子混混帮,将来屁都没得吃。如果考上的本科,家里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她继续念,现在只有不读了,早进入社会,磨炼磨炼得好,这都是为她考虑。”
小桃红比陆弦大两岁,她踏上社会征程时陆弦正在念高二,寒暑假回村也是碰不着的,只有过年那几天随缘见。
村里的十几年,他俩并不算熟络,小桃红家里管得严,她很少和男孩们扎堆玩,是个地道乖乖女,一直是公认的村花,童年的女神。
如今站在陆弦面前的她,要不是有好底子托着,几乎和普通女人殊无二致——
皮肤虽白,却透着暗沉,脸上写满疲惫。没打理过的黑直发一把扎在脑后,手正放在陆弦手心,干燥、僵硬,触感毫不柔软。
她抬眸看向陆弦,平静回答:“是我。”
“你们认识?”季雯愣了愣,同样看向陆弦,“所以,你俩这是合起伙来玩我?”
“你误会了。”陆弦同时放开她俩的手,与其先给季雯解释,不如化繁为简,干脆直接问小桃红,“你怎么来了泡世界?”
陆弦去中洲首都念大学后,有一次寒假回村,也听说了几句小桃红的事。
她高中毕业就没念书了,踏上了打零工和相亲的路,家里好不容易给她精挑细选了一个男朋友,据说此人条件不错,在城里开了厂,小桃红已经在同这人谈恋爱了。
后来,陆弦再没回过村,完全与村里切断了联系。
小桃红的神色和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不也来了泡世界?”
陆弦实话说:“我刚来。”
小桃红明显装都不想装,敷衍地“哦”了一声。
陆弦微微皱起了眉。
小桃红小时候完全不是这样的——可能是做姐姐的原因,性格并不尖锐,没什么攻击性,说话做事软软糯糯。
怎么现在看着有点……怪异?
地台左方,所有真情侣,或者陆弦季雯这种“临时情侣”都牵着手,只是玩家太多了,只能看见身边的一圈。
地台上,射灯打在每个站在话筒旁的玩家,玩家正在推销自己,有人甚至玩起了才艺表演。
加入“情侣”阵营的人越来越多,右边的“单身狗”数量持续减少。
游戏不多时就要开始,季雯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不管怎样,第一层还得指望凭她的经验带着通关,况且之前也说好的,陆弦虽然秉承利益至上,但对定下的交易还是相当遵守的,不好这时候和季雯闹矛盾。
陆弦再次朝她伸出手,季雯轻蔑地哼了一声:“不必。”
“先前已经说好,”陆弦循循善诱,“放心,该怎样便怎样。”
“你以为游戏的判定系统容得了儿戏?”季雯的不悦全写在脸上,“刚才这个女人,哦,叫小桃红是吧,已经和你牵过手,你又拉了我手腕,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仨会被判定成一组。”
陆弦挑挑眉。
“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真是分组通关,我们这组有三人,通关率直线下降。”季雯给了判词,看陆弦和小桃红的眼神越发恼火,“既然你说该怎样怎样,希望你不要忘记之前的承诺。”
这时,大厅女声愉悦响起——
【恭喜玩家成功牵手!咦,有一个朋友落单啦!真遗憾。】
这话一出,众人齐齐看向地台右方,果然那里只剩下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
他自然也听到了“遗憾”二字,迎着所有玩家的注目礼,开始发起抖来。
男人的神色肉眼可见地从局促变成惊恐,大颗大颗的汗水往下滴落,没一会儿,便像是从哪片脏水里捞出来那样。
陆弦小声说:“他在脱水。”
一左一右的季雯和小桃红都没接话。
男人当真是在脱水,看上去更矮小了,皮肤生出密密麻麻的皱纹,体内析出的水分浸透衣服,流了一地。
不过这还没完,他脱水后开始脱血,像是滚过了哪片荆棘地,不断向周围喷射血注!
此情此景冲击力实在太强,已经有玩家尖叫起来,红色血雾漫天飞扬,男人被包裹在血雾里,已经快看不清人形!
小桃红更加怪异地“啧”了一声。
“你……”陆弦偏头看她。
小桃红像是在自言自语地嘀咕:“很香甜啊。”
香甜?!
明明是一股铁锈一样的血腥味!
陆弦怀疑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一把拉住小桃红的胳膊:“你说什么?!”
“更香甜了。”小桃红看了看小臂上的手,再抬头望向陆弦,凝眉疑惑道,“真奇怪。”
陆弦真不认识她了。
几句话间,中年男人已经消失无踪,等那层血雾完全落地,所有玩家的视线恢复清明后,地上摊起一张完整的人皮!
人皮从瘫开状慢慢支愣了起来!
女声再次响起——
【没爱的人都去死!真遗憾,本就不多的积分扣光光,他倾家荡产,变成人皮怪物啦,嘻嘻。】
一些玩家在搓身上不断涌出的鸡皮疙瘩。
【游戏正式开始,我将在下一层等待幸运的诸位!】
说完,头顶射灯同时消失不见,光线变得更加昏暗。
有人惊叫出声:“水、有水!”
陆弦看向脚下,地面一瞬间浸出好多水,已经漫过鞋底,漫上脚背!
“见鬼!”他咒骂了一句,条件反射般朝旁边一跳。
但脚下到处都是水,这一跳激起一片水花,身上反倒沾上好些!
水并不清亮,还透着一股暗红,刚才变异的那位仁兄的血和了进来,浓烈的腥臭味弥散开!
陆弦跳了几步大神,发现这样根本不顶用,只能定住,看向季雯道:“你以前遇到过这类游戏吗?”
季雯:“开放空间和封闭空间模式就不一样。”
陆弦能屈能伸:“那你还不快想办法。”
“你怎么不向她求助?”季雯挑眉看向小桃红,“我们三个可是一组呢。”
在陆弦经年的记忆里,小桃红根本就是一个软妹,遇到事情第一反应只想保护,哪会想得起求助。
“我没办法。”小桃红保持着冷静,试探说,“要不,去各处看看?”
场面还没想象中那样混乱,水刚刚淹到脚脖处,暂时没有性命危险。
所有玩家的反应也出奇地一致: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
大多数人都在用眼神朝四面八方扫射,陆弦看见,有人跳上别人的背躲避漫上来的水,也有见过世面的情侣认真讨论着什么,更多的则是打量他人。
陆弦稳了稳心神,暗暗猜测:这水会升到什么位置?难不成打算淹死不会游泳的?还是这水有什么异样?
他很快排除“水有异样”这个选项,到目前为止,水只是有些浑浊冰凉,散着腥臭,却并没有腐蚀皮肤。
难道等会儿会在水中投放怪物,来一场“人怪水中大战”?
趁现在还能自由走动,陆弦听了小桃红的建议,朝着一面墙走去。
水已经漫到小腿处,为节省力气,他没有跑动,而是匀速前行。
不过长裤拖在水里有一定重量。
是了,炎炎夏日,他在出租屋扣脚投简历的时候还穿着长裤,因为他巨招蚊子。
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是真穷啊,真想开着空调、裹着毛毯、啃着冰棒,住在没有蚊虫的好房子里。
他努力给自己找了点正能量:他会游泳,水性还不错,说不定能活到最后。
打气后,陆弦先是选择了由拱门变成墙壁的那个地方,抬手在墙面仔细感受了一番:光洁平整,还很丝滑。
他又将整张脸凑近,微微眯起眼集中视线,也没看见墙壁上有任何小孔或裂缝。
季雯和小桃红跟在陆弦身后,看着他一系列动作。
季雯走上前,简单粗暴地朝墙壁一脚踹去!
她也将脸凑近了,墙上印着水渍的那块地方同样毫无瑕疵。
“没用。”季雯顺势靠上墙,“既然是情侣组队,那么通关方案并非暴力破坏,别搞这些有的没的,正经想想。”
陆弦研究了一会儿,赞同了她的话。
水涌得飞快,此时已经漫过大部分玩家的膝盖,往大腿处去了。
陆弦的拖鞋是木头底子做的,有浮力,大拇指和中指快要夹不住,他用力夹了夹,干脆放弃不穿了。
季雯穿着长筒靴,行动更加吃力,也跟着扔了。
他俩看向小桃红,之前还没注意到小桃红穿着松软的布鞋,在水里走动反而合脚轻松。
在没想出可靠的方案之前,他几个靠在墙壁,看了一会儿大厅里的玩家。
那只只有人膝盖高的地精已经爬上他家“公主”的后背。
“公主”很不耐烦,手臂扭曲着抓向后背,似乎想把他逮下来扔掉,地精就像个灵活的小动物一样四处乱蹿。
离得近的一对情侣正在争吵。
女生哭着说:“我就说不来这里,你非不信!这下好了,我要和你分手!”
男生这时貌似也没耐心了:“分就分,泡世界里女人多得是!最烦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吵得我心烦!”
女生当即“哇”的一声!
也有感情好的情侣在认真分析:“他们已经研究过墙壁了,大约没用。如果等会儿水漫上来,我俩都会游泳,先坚持着。现在别动了,休息保存体力。”
女生点点头,以最舒服的姿势站着:“这个副本没想象中那样简单,我有一个不好的猜测。”
男生:“你说。”
女生:“系统在介绍游戏时提到了‘双向选择’,结合‘你死还是我活’的游戏任务名,最坏的情况,是一半一半的通关率和死亡率。”
男生:“有道理。所以……”
女生打断他:“所以,如果只能活一个,你活,我死。”
“不行!”男生当即拒绝,“我俩一起来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女生笑得格外好看:“那就……努力通关吧!”
水已经漫到陆弦腰际,小桃红生得小巧,个头堪堪只到陆弦肩膀,水已经在胸下晃荡了。
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沉重。
“我背你吧,到我背上来。”陆弦提议。
小桃红的脸扭曲了一瞬,冷声拒绝:“不用。”
“哟,有故事。”季雯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来回打转,似是悟出什么,“你俩青梅竹马?”
这种直言不讳的调侃倒是让陆弦红了脸,莫名回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
在村里,有一次陆弦正靠着草跺发呆,小桃红恰巧从前面路过,朝他害羞地看了几眼,还笑了。
不过那时候不止有他两个,另一个人也在——柴惟。
柴惟同样靠在草跺上,酸不溜秋地陆弦说:“小桃红看了你,还对你笑。”
陆弦:“笑了又怎样,她又不会和我玩。”
柴惟:“你想有人陪你玩?”
陆弦:“嗯。”
柴惟:“玩什么?”
陆弦:“玩游戏,去河里捉鱼,比谁捉到更多;去爬树,看谁爬得更高;或者玩躲猫猫,我可会躲猫猫了,躲起来就连外婆一整天都找不到。”
该死!
陆弦绷不住了,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想起那人!
“怎么了。”季雯被陆弦的反应吓一跳,“你牙疼?”
陆弦牙不疼,只是很心烦,没有接话。
小桃红反倒开了口:“我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陆弦震惊了,终于回神:?
他一头雾水,他发誓,他之前和小桃红完全没有更近一步的关系,说白了只是一个村长大的,俗称老乡。
“你俩是为对方来的泡世界?”季雯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完全不顾已经漫过胸口的水,“我猜猜看,从刚才的对话,你俩似乎并不知道对方来了泡世界,难不成在蓝星好了一阵,又分了,却放不下,为情所困,干脆前后脚来了这里?又在今天恰好同时选了上新游戏,然后再来个破镜重圆?”
陆弦暗骂:你可真会脑补,不如出书。
小桃红:“猜对一半。”
陆弦头顶飘起越来越多的问号:???
季雯:“哪猜错了?”
小桃红:“就不告诉你。”
“……”季雯噎了一下,故作不在意地“哼”出声,长长头发浮在水面,绕于身侧。
不过她也是个不甘落下风的,挑衅一般道:“我管你俩有什么事,至少现在……小帅哥是我的人!”
说罢,她踮起脚,飞快亲了一口陆弦的侧脸。
突如其来的亲吻吓得陆弦差点没收住拳头:“你干什么?!”
“亲爱的,你别忘了,”季雯朝他眨眨眼,“我们说好的认真相‘爱’。”
小桃红的脸色一再变幻,不冷不热地说:“他不喜欢你。”
“他连性命都可以给我。”季雯直接一个暴击,甜笑着看向陆弦,“是不是?”
陆弦微笑:“是。”
小桃红同样看向陆弦:“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为何要这样说?”
陆弦:“你知道我怎样想的?嗯?”
“情绪不仅会说话,还不会骗人。”小桃红的下巴已经被水淹没,她不得不踮起脚,好歹还能说几句,“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从不搭理讨厌的人,也不爱说谎。”
“你小时候也不这样。”陆弦加重语气,看水漫过小桃红的鼻尖,“你到底是谁!”
“我是陶红啊……”小桃红仰着脸,眼底透着湿意,“你们都管我叫小桃红,还总是夸我漂亮。怎么,我没长得你们想要的模样,很失望吧?”
陆弦并非心软之人,此刻也有点动摇了。
她难道真的是小桃红?
她的话没有一处错漏,况且他俩从前并无过节,单单只是不熟而已。
小桃红现在看起来确实不像村里人期待的那样长成一个大美女,看得出后来过得并不好。
但有些话只有等安全了再问,现在得通关生死游戏!
因身高问题,小桃红的鼻子已经浸在水里,她只得扒拉上陆弦的手臂,陆弦微微一提,直接将她抬到与自己平视的高度。
这样一来,小桃红的两条腿不得不缠上陆弦的腰,两只手也抱住了陆弦的肩,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陆弦身上。
季雯的白眼翻得很熟练:“我说,你不会游泳吗?!”
小桃红换了个更亲密的姿势依附在陆弦身上,挑衅道:“你猜?”
此时,黑色大厅完全成了一个封闭的大水池,池里响起越来越多的哭喊声。
同陆弦一样个高的,身上基本都挂着一个小个子,也有玩家在水里不住游动,激起一波又一波水浪。
刚才那位变成人皮怪物的仁兄漂在水面,它倒成了唯一一个不慌的,被水浪冲来冲去。
有人尖锐地惊叫:“草草草!它在对我笑!”
无数道视线朝这位会唱rap的玩家投去,只见他一把推开人皮怪,人皮怪立马又挨到旁边的人,这人同样叫出了声:“啊!它张嘴了,它想咬我吗!”
气氛本就压抑,经人皮怪这样一激,恐怖感蹭蹭蔓延。
虽然光线很暗,陆弦视力还不错,看见了人皮怪嘴里真有牙,是真会咬人!
他一手搂住小桃红的腰固定好她,另一只手拉上季雯的小臂,简短道:“离怪物远些,我们去那边。”
大厅地面,只有地台那处抬高了十公分,其它地方全是平的,根本没有高点。
地台早被玩家占满,人皮怪也在那处晃荡着,陆弦干脆朝反方向走去。
突然,季雯定住了。
陆弦没拉动,偏头问:“怎么?”
季雯的视线定格在天花板,不可思议地说:“我没看错吧?!”
闻言,陆弦抬头看去——
天花板上突然冒出一个个纯白色的圆形孔洞,在这个全黑大厅里格外醒目。孔洞的宽度深度,恰好能容纳一颗人脑袋!
“别慌,”陆弦尽量稳住语气,“我大概数数。”
“孔洞数量……”小桃红悠悠凑近陆弦耳畔,气息喷洒陆弦一脸:“是333个啦。”
陆弦迟疑地看向她,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嗯?”
小桃红不躲不闪,补充说:“……左右。”
无脑小剧场——
费仲的碎碎念。
“上章给小陆分配俩美女,给我配个男的,作者你有心吗?”
“这都算了,这章竟然不让本少爷出场!”
“草,判你死刑!”
作者:“呵,无所吊谓。”
费仲:“草,判你贫穷!”
作者:“少爷消消气,奴才下章就安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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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爱恋水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