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飞燕满脸惊喜地夸赞完,察觉到儿子看向女孩的目光如炬,还不忘拉着高秋颜一起欣赏她儿子的英俊潇洒。
她激动地拍了拍一直背着身的女孩,欢喜道:“秋颜,来,看看你哥这样好不好看。”
罗清野窘迫地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徐君寒——他期待的眼神中闪烁着不明意味的情愫,无法看透对方为何这么看向自己,她哑然失声。
“很帅”二字在唇边犹豫嚅动了会儿,她抿着嘴,弯了弯眼角,终于才从郁闷的内心中憋出一小段话:“衣服很合适,好看。”
“你听,我就说嘛,你对你妹要用点心,她看了那么久才跟你说好看,你也该仔细看看你妹那身再说合不合适。”黄飞燕的胳膊搂着腹部,支着一只手,撑着脸,笑意正浓地调侃。
但徐君寒盯着立即转回去的女孩出神,全然没听见母亲的话。
他目光混沌,虽然脸上在笑,但不达眼底,甚至开始脱起了外衣,语气淡漠:“合适就好,这么晚了,该睡觉了。季航都趴在地上睡着了,秋颜也该回去休息了,妈,明天有空再试,不早了。”
刚才听到徐君寒说高季航趴在地上睡着了,黄飞燕“哎哟”一声,嘴里不停念叨着“小宝啊,不能在地上睡呀——”。
慌忙跑到小家伙的身旁,一把捞起来后搂在怀里,匆匆忙忙地收了手机,一路小碎步地离开客厅,转身便对两兄妹讪讪道:
“我先带小宝回楼上睡了,时候不早了,你们两个也记得早点睡啊。”
目送母亲抱着高季航回楼上,徐君寒抬腿掠过沙发,正打算跟高秋颜商量商量她今天的事,却见对方腾地从沙发上站起身,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留下一句“我上楼了。”,便穿着没有替换的衣服匆忙离开。
看着女孩仓促的背影,他微微蹙眉,不明所以地出了客厅,去玄关门口锁门。
出神之际,站在电梯门口关了一楼所有光亮,只留下一盏微弱的夜灯抵御黑暗,他才想起来——三楼走廊没开灯,高秋颜又极度怕黑,便旋即上了电梯。
摸黑看着三楼四处静悄悄的,徐君寒不确定地出声道:“秋颜?”
还没走到高秋颜的房间门口,就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差点绊倒,他顺手打开了身旁墙壁上走廊的灯,直到视野逐渐适应了光明,撑开干涩的眸子,他惊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孩,呼吸平稳,似乎陷入了昏睡,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秋颜?!”
徐君寒立马俯下身,搂着高秋颜的脖子往上抬了抬,揽住她的双腿,吃力地抱起,这才堪堪起身。
正要抱着她回她的房间里,等安顿好了,顺便打急救电话,谁知下一秒,昏迷的女孩渐渐苏醒,目光呆滞地看向他,抬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感觉脸上的肉有些吃痛,缓缓放下了她的徐君寒蹙眉:“……”
回到地面的她,依旧木着一张脸,仿佛还没从睡梦中清醒,泛着水雾的双眸,袒露出朦胧不清的情愫。
他用拳头轻轻揉了揉左脸,怒目圆瞪,本想恶狠狠地在她脑袋上敲一敲,转念一想,眼前这人才刚清醒,况且她小时候还做过头颅手术,收回抬起的右手,没好气地埋怨:“秋颜……你这样很吓人的你知不知道。”
刚才一不小心就差点灵魂出窍的罗清野,盯着他的双眼,木讷地点了点头。
“以后下手别这么没轻没重,很疼的知不知道。”徐君寒收了揉脸的手,假意捉弄她,幽怨地咕哝一声。
见她沉默不语,一如往常地点头回应,眼神中流露的委屈直戳心窝,他顿时没了脾气。
嗤鼻叹息一声,他支着腰喘了口气,蹙了蹙眉,后腰的旧伤隐隐作痛。
他也没想到——自家妹妹竟然怕黑到这种程度,甚至严重到昏迷。
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吐槽还是该担忧。
见眼前傻愣站着的人安然无恙,他对她挥了挥手:“回去睡觉吧,记得把衣服换了,这几天写完作业,我带你出去逛逛。”
罗清野努力撑起惺忪的睡眼,点头回应。
直勾勾地盯着对方接着下文,见他没有打算再说什么的意思,她道了谢,便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开了灯合上门,罗清野一把扯下肩上的方巾丢在床尾,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闭上双眼冥思。
思想宁静,但这具身躯的心脏经不住帅哥的蛊惑,扑腾扑腾地狂跳不止,似乎就要从胸腔里突破而出。
罗清野无奈地抬手搓了搓脸,表面镇定自若,内心却始终无法平复。
瞪着头顶上雪白的天花板,她错愕地腹诽:这种青春期的悸动是怎么回事……
刚才一上楼,她就莫名其妙地昏倒在地上,本就漆黑的空间里,两眼一黑,实在耐不住穷极的困倦,就这么草率地躺在地上酣睡。
还好只是打瞌睡,不然她都以为,是这具身体没能撑过这么糟心的多重打击,毫无抗压能力的高秋颜又被她无辜伤害。
幸亏昏迷没多久就醒了,不然她可没有多余的东西能给牠抵命。
即便二者不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可名义上也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
罗清野皱了皱眉,咬着唇眨了下双眼,抬起胳膊遮掩了她那快冒出坏想法的眸子。
她可不能恋爱脑。
更何况,她都下定决心不再与人间有任何留念。
翻了个身,内心挣扎了会儿,她才姗姗动身,撑着疲乏的身子进了房间内的卫生间。
短暂地洗好澡出来,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在热水的蒸腾下,头脑反倒清醒了不少。
但这具身体肯定撑不住熬夜,罗清野作罢想要收集线索的心思,穿着从衣柜里随便翻出的裤装,就躺在了高秋颜的床上,昏昏欲睡。
脑海中不断闪现今天发生过的事,又想到往后还要接着扮演高秋颜,她只觉得今天度过的时光,漫长到过于煎熬。
喟然长叹一声,缩在被窝里,借着昏沉黯淡的夜灯,她看着现在纤细修长的手指,活动了下,灵活自如,却不知为何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怪异。
又见手心中没有一点儿老茧,回想起镜子面前那张稚嫩的脸上,显露出她从未在任何熟悉之人身上能够看到的清冷脆弱的气质。
即使高秋颜的年龄尚且碧玉年华,也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容颜,但这娇俏的眉眼逢人见了,都会心生几丝怜悯忧爱之情。
回忆下午那个孩子总是黏着暂时成为了高秋颜的她,十句有七句,都是对高秋颜的颜值感叹和夸赞,她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认清现实。
耳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罗清野翻了个身,一想到明天又要帮高秋颜写作业,她怄气地曳着被子,盖在头上闷头就睡。
眼睛是闭上的,灵魂是清醒的。
她不停吐槽着现在的局面,赌气当初就不该问牠什么交易。
但凡魂穿有魔法的异世界也好,亦或者不认识任何人的孤儿也罢,总比演一个她从未想象过和接触过的富家子弟来得轻松。
一电梯之隔的房间里,另一位被糟糕的想法不停折磨睡梦的人,头一回躺在自己的床位,因为妹妹的事而失眠。
女孩奇怪的反应在不断试探他的防线,从未主动与他肢体接触的高秋颜,今天不止一次靠近他。
除了在楼上捏他脸的那次,还有白天不知有意无意地撞在他怀里或是后背。
昏暗的灯光里,徐君寒漆黑的瞳色中,闪烁的目光幽幽,幽然浮现出高秋颜今天总是闪躲的眼神。
他用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唇边,当初碰到女孩额头尚存的温度早已消散,察觉到自己竟会留恋妹妹怀抱的感觉,不禁蹙眉,立即打消了还没升起的念头。
他很清楚自己对待高秋颜的感情,也只不过是本该亲昵的家人相处时间太短,异性相吸的欣赏。
同时也只是单纯对妹妹这个存在体而产生了想要保护的责任感,并不是所谓纯粹的爱情。
夜色阑珊,零星的灯火照亮着漆黑的雨夜,伴随着淅淅沥沥的白噪音渐渐浅眠。
直到黯淡的天色逐渐转明,天光一色,阴沉沉的天空只有灰白的积云。
今天是10月2日,距离重返学校还有五天。
罗清野并不抱有真的要出门旅游的想法。
当阿宅太久,她也想不到有什么地方能够闲逛,更不想和高秋颜她哥两个孤男寡女在雨天出门。
况且她还不知道有多少作业要写,她打算今天的时间全都放在堆成堆的题海之中。
除去偶尔要上厕所,或者随便应付突然冒出头想找她玩耍的高季航,还要避开与徐君寒独处的时候。
徐君寒确实样貌英俊,简直就是个池面帅哥。
可她也没心思浪费在一个有缘无分的人身上。
他们所处的世界都不在一个纬度,她一个底层打工人,跟这类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也聊不到一块,更别说帅哥的身边肯定早就美女成堆,估计徐君寒都已经有心仪的对象。
罗清野突然察觉自己竟然开始妄想——勾搭上不同世界的男人。
她对这荒唐的想法面露鄙夷,满心隔应地用巴掌拍了拍不属于她的脸。
“别想了,快点写作业。”自我嘲讽的腹诽,谈吐出的却是平淡的语气。
斜站着倚靠在门边的人,抬眼见背对自己的女孩全然没察觉他的出现,自顾自说后埋头写作业。
徐君寒端着母亲给他的水果拼盘,回想起上楼之前母亲说过的话,他不禁嘴角微翘。
“不知道秋颜什么时候爱吃水蜜桃了,你帮妈把这送上去,跟秋颜边聊边吃。”黄飞燕从厨房里出来,一边吃着刚削好皮的苹果,一边对他说明了昨天的新发现,手里还端着一盘各种水果切片拼成的果盘,琳琅满目。
目送徐君寒踏上阶梯的背影,她语重心长地对亲儿子埋怨:“也不知道你妹妹这病什么时候好,将来结婚怎么办……她婆家要是知道秋颜对人都这么冷淡,将来一家人能过好日子吗。”
徐君寒侧回身子,没有搭话,自顾自地上了三楼。
他在敞开的高秋颜的房间门口站了十来分钟,女孩时不时的小动作也全都尽收眼底。
盯着她半晌,他实在看不下去高秋颜每写完一页,就要唉声叹气一下,又或者挠一挠脖子一下,抬腿就往屋里进去。
慢慢靠近坐在书桌前的女孩,但对方依旧毫无察觉,他悄无声息地一巴掌拍在高秋颜的肩膀上。
可眼前的人依旧无动于衷,他以为是对方习惯了他的存在,心思又全在习题里,没有理他而已。
他弯下腰,俯下身子靠近,眯起略微近视的双眼,倒要看看是什么题能难倒他聪明的妹妹。
一直低头做作业的罗清野,发觉耳边有人靠近,心中一惊,余光一瞥,见来人是徐君寒,心惊胆战地瞄了眼后,心想对方怎么不懂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跟他妹相处也不晓得要有分寸感,她顿时瞠目结舌。
徐君寒将手里的盘子放在床头柜,单手扶着靠背椅,右手指着习题册里的题目,开始解说解题思路。
“三角形的面积先用sin45°求这两个边,求出来之后再把中间圆的半径算出来,两个斜边的角度用cos30°反推……”
作为合格的文科生,毕业有几年的罗清野生无可恋地偏了偏头,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白了白眼,只把对方的解题思路当天书听。
好在那位半人半鹿留下的金手指有点用,她只要照着飘浮在半空中的答案抄写就可以了。
无视了身后那人的话,抬笔写着自己的解题方法,却听到身后那人惊讶道:“……这么解也行,比我那个方法方便看懂,就是得多写一个步骤。”
“……”忍无可忍的罗清野无言以对。
她歪过身子,抬手一把推开徐君寒凑过来的脸,冷着脸看向他:“别打扰我写作业。”
高秋颜的手刚一凑上来,徐君寒就立即站直了身子,他低头看着有些生气的女孩,态度一如往常,不再像昨天那样眼神躲着他,他嘴角扬了扬:“好好好,你写,有不懂的再敲我房间门问我。
哥走了,有水果记得吃。”
出门离开之前,他还拿了两片芭乐塞进嘴里。
罗清野目送那人离开,幽怨地瞪着空气,转回身,实在写不下去,便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手机开始调查这个地方。
从昨天就没心情也没时间看高秋颜的手机。
搜寻记忆里的那行数字,在屏幕上点了点,解开锁后,以免记忆力不太好的自己以后忘记,罗清野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桌一边塞满书和新本子的柜子,从书柜中翻出一本全新的有线本,开始记录起今天和昨天发生的事,以及有用的信息。
以防背后有人突袭,她还关上门,开了台灯,坐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从高秋颜大概的家庭情况,再到详细的行程,以及包括那位半人半鹿给她留下的高秋颜的手机密码,无一例外地全都记录在册。
等记录得差不多了,她才如释重负地撂下笔,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发呆。
随笔就写日记的习惯,是她前世突然才有的。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记忆退化严重,总会忘记一些重要的事,在家里人得知她偶尔会失忆的情况下,提议让她拿本子记录每天的行程。
况且,一个病入膏肓的病秧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骤然猝死,她自然是要写点东西,好作为她存在于世的留念。
伤感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罗清野不禁红了眼眶。
在空白之境时,对牠所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也只不过是她为了欺骗自己屈服命运的不公,连带着牠一同哄骗。
如果可以,她其实想带着作为罗清野的这一身份,毫无摘除地回到过去,重新和父母好好相处。
更何况她的弟弟也才二十出头,他的人生是什么样,会不会比她的精彩,将来能不能带着她“起飞”,她都想认真地看一看。
可是无尽的病痛折磨着她的身躯,也吞噬了她的灵魂。
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替罪羊,要在替高秋颜遇害之前,找到杀害她的凶手。
即便没有找到凶手,而她也随时都可能被牠抛弃。
她只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一个不该拥有属于自己人生和野心的废柴愚形。
眼下的情况不由得她多想,坐直身子,重振旗鼓后,她只挑自己爱吃的毛桃先动嘴,咀嚼着味如嚼蜡的果肉,没有一丝甜味儿,罗清野撇了撇嘴,不再进食。
那本日记本,她好好收起,将它藏在一堆新作业本中。藏匿好后,她看着提示上显示高秋颜的作业,还有75%的进度没有完成,百无聊赖地看了窗外的枯树,又回到座位接着写。
从白天写到晚上,中途也就两餐匆匆吃了几口饭菜,习惯将碗筷放进厨房水槽,便恹恹地无视了黄飞燕的好心叮嘱。
目中无人地越过看向她的徐君寒,抬手顺便摸了摸高季航的脑袋,对他弯了弯眼角,以示友好的笑意,便径直回了楼上。
看在眼底的两个成年人,皆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各自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