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在繁重的课题作业中正式结束,新的学期在开学典礼后,也正式进入了全新的轨道,青年于高三的分班,依然是在群英荟萃的头号班级——A班。
曾经与他成绩一样优秀的前女友美娜,却退步进了高三的B班。
青年并未对此感到惋惜和怜悯,更多的,是他觉得终于能摆脱了二人同上一个班的尴尬。
直到重回学校的青年,在开学典礼结束退场后,第一天的上课,他又一次收到了满柜子的爱心信封。
青年司空见惯地全都收进了书包,打算看过信封内容后,全部一一写信回绝。
这是他从初中开始,就照惯例执行的礼貌回信。
是惠子阿姨教会他的,切记要平静地对待所有对他示好的女同学。
惠子阿姨说,这不仅仅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也是对鼓起勇气向他表白的女孩子,回以真挚的感谢和礼貌的拒绝。
学校里的女同学们,全都乐此不疲地能够将那些信封跟好友对一对内容——青年是否有真的在认真回复。
她们都以愚弄青年为乐。
但若不是青年有这个被动的莫名其妙的习惯,他都不知道,前几个月的“意外”,竟然另有其人。
在高二毕业前记,夏日祭时,他们的招牌被泼了红色油漆的罪魁祸首,却是宫野美娜的好友兼闺蜜——木村琳。
青年对这个女生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
只记得她总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美娜的身边,用尖锐的语气冷嘲热讽美娜的各种不是。
若不是手里的信封,写满了对青年近乎疯狂的爱慕,估计他这辈子都会误以为是美娜做了那样恶劣的事。
青年并不打算写信回应这个陌生女孩,因为信中的字里行间,都处处是不堪入目的暧昧语句。
青年像是看见什么肮脏不堪的污秽物一般,仓惶揉成一团后,猛地丢在了书桌边上的垃圾桶里。
刚一进门的赵璟渊就撞见他脸色难看,他见状讪笑着打趣:“你又在写信?你这奇怪的习惯能不能丢了。干嘛非得给那群捉弄你的女生回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随心所欲地盘坐在地上,从垃圾桶里拿出刚被丢了的那团信纸,打算展开看看。
“别看!”余光瞥见的青年,惊慌失措地扑了上去,正打算夺走他手里的纸团,却谁料额头径直磕在了赵璟渊的鼻子上。
后脑勺同时被撞得生疼的赵璟渊,闷吭一声,他捂着生疼的鼻子,好气又好笑地嘲讽:“什么东西不让人看?写得很露骨?”
自从跟青年多说了华夏语,赵璟渊的母语用词,也逐渐丰富了许多。
“不止……你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青年心虚道。
眼前的人目光闪躲地坐直身子,悻悻地摸了摸额头,刚才一不小心撞在眼前冲着他一脸奸笑的人怀里,现在还有点儿生疼。
躺在地上的赵璟渊却不以为意,他拿着手里的那团信纸,没有立即展开来看,而是继续调侃:“那你干嘛要回信给她们?里边的信……我有时候比你早去上学,那天我看到了,给你柜子里塞信封的除了女生,还有匿名的男生,你也要回吗?”
此话一出,青年哑然。
他也并不想回复,只是觉得如果不回,会对下了决心向他告白的女生有些无礼。
更何况,他也分辨得出男生写的内容和女生写的不一样。
赵璟渊见他哑口无言,继续劝解道:“别写了,全都交给我处理吧。反正你写完给她们,也是被她们交换了嘲笑。
你以为这是出于好心,其实是在给你的人生添麻烦。”
盯着青年沉默不语的侧脸,见他左右为难,他笑着替他分析:“惠子阿姨虽然这么做有她的道理,可你也不可能全部女生的心思都照顾到。
“你想啊,有些人的心思……就像我手里这个,你说她写得很露骨,这种人你回信了,也只会以为你对她有意思,一个劲地缠着你,那不是更麻烦了。
“放心吧,以后都别写了。不管她们是出于什么心情写的告白信,你也不用一个一个都去回。万一有上万个人都对你表白,你岂不是得写上万封全都不一样的信回复?那得多累啊。”
青年若有所思地垂眸,觉得赵璟渊说的并无道理,他看着手中的信纸,又看了眼桌上堆成堆的信封,五味杂陈地放下了,准备收拾收拾,全部扔掉。
“诶——你先别收拾了,你去帮我倒杯水,田川大叔的脸看着挺吓人的,我很怕他,你放着,等会儿收拾。”赵璟渊自以为演技很好的阻拦道。
收拾到一半的青年,顿住了手中的动作,狐疑地盯着他,觉得他莫名其妙。
“想看就直说。”青年冷着脸鄙视道。
“这样看我做什么?我又对你写的东西不感兴趣。”赵璟渊见他不相信的眼神,他立马瘫倒在地上,丢了手中的纸团,侧卧着从书包里拿起他自己带来的女明星写真,一边翻看一边咋舌,好不惬意。
“唉呀,还是美女更好看~某些人就不懂喽。”赵璟渊翻着书龇牙咧嘴地调侃道,还不忘吹一吹口哨,抖一抖腿,以表自己对刚才所说的话的“诚意”。
瞥见他手里的书本封面,青年鄙夷地睥睨了他一眼,随后起身出了门。
等青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口,听着声音似乎已经下到二楼,赵璟渊丢了手里的东西,把那团信纸又重新捡回来,麻利地塞进书包,随便抓了张空白的信纸用力一揉,捏成团后丢进了垃圾桶里。
听到青年端着茶水上楼的脚步声,他又立即侧卧回刚才的位置,忍俊不禁地冲着书里的写真集傻笑。
把托盘放在书桌上,青年弯下腰坐回座椅,见身旁侧躺的人正看得起劲,青年又一次露出嫌弃的眼神。
“别那样看着我,怎么,你一个大男人竟然会不看这种东西?高峻寒,你还是男人嘛?”察觉到不友善的目光,躺在地上的赵璟渊挪了挪位置,用脚拇指掐了一下青年的小腿,笑眯眯地嘲讽。
“白痴!别打扰我学习。”青年怒目圆瞪地踢开他的脚,嫌厌地低吼。
赵璟渊喝了杯茶水,收好杂志,拎起书包往肩上抗。
“是是是。我走,我走。不打扰我们的优等生好好学习——”说着,他背起书包就准备动身往门外离开。
“干嘛去?”低头收拾刚才那些信封的青年,不悦地瞥了他一眼。
“在你这儿太无聊,找我的朋友打游戏,《三国志》,我知道你不玩,所以不带你了。拜拜~”
赵璟渊与他告别后,下了楼点头哈腰地与惠子阿姨挥了挥手告别,笑脸盈盈地出了田川家。
等离开有一段距离了,他立即从书包里翻出那团信纸,展开仔细端详着:“我最亲爱的峻寒君,你说过我们一起创作的主题招牌是天作之合,这让我非常高兴你能接受我。
我从美娜桑那知道,你很会安慰人,所以我是否能够也与你交往……”
后边一大段的词汇语句,赵璟渊实在是硬着头皮也看不下去半分,但他还是强忍胸膛中翻涌的厌恶感,迅速扫视完信纸内容的全部,心中不禁腹诽,只觉得怎么会有想法如此荒唐肉麻的女孩子,给看起来“冰清玉洁”的高峻寒,留这样的告白留言。
用力撕碎手中的信纸,赵璟渊只觉得身子颤了颤,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听了赵璟渊建议的青年,将全部写过的信纸通通叠在一起,收进了柜子里,也不再继续写信回绝她们的告白,就这样让整件事淡忘过去了。
高三的学业比起高一高二,跟国内一样十分繁杂而重要。
值得庆幸的是,学会低调的青年,顺利平安地临近高三毕业,还有半个月,就是结业的毕业典礼了。
但跟青年差了一届的赵璟渊,却还要再等一年才能毕业。
主题咖啡厅的工作,青年早就辞职了。
在夏日祭彻底结束后,他害怕田川早立知道,他在这样的灰色地带中,有这样不堪入目的工作,所以他提前向店长提出了辞职。
至于赵璟渊,他对还未到头的人生充满了迷茫,他不确定自己能否顺利读完高中就上大学,所以他还在那工作着。
更何况,他的父母对他不太管教,这份工作在他眼里也并没有多么伤风败俗,赵璟渊便决定高三读完了,如果店面还在,就打算一直在那工作。
半个月的时间,一弹指顷。
赵璟渊望着站在讲台上——被邀请演讲毕业致辞的青年,笑容莞尔,目光热忱,仿佛周身都在焕发跟别人截然不同的魅力,金灿灿的,耀眼得他几次心生嫉妒。
直到所有人退场,演讲也早就结束,他才从恍然如梦地回过神,看着比自己高一截的青年,笑容灿烂的脸上挂满了直戳心窝的温柔,和难以抗拒的亲和力。
他盯着青年一张一合的嘴唇,有些发愣。
与此同时,心中翻腾的情绪五味杂陈,无法收回的目光却想将眼前的人吞噬殆尽。
他不甘心。
凭什么,生活和人生过得如此顺利的人,不能是一出生就惨淡的他。
他心存嫉妒。
为什么,同样人生悲催的人却能够拥有比他更好看的样貌,更优秀的头脑,更爱他的亲人或是挚友。
受尽万众瞩目和一身荣誉的人,为什么不能有他一份。
眼前的人很美好,对他也很友善,可他就是不甘心。
凭什么,他在这边读完高中,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乡,回到爱他的人身边,而他什么都没有。
他的父母离婚了,他的父亲掌控了他的抚养权。
就因为他的成绩在他的父亲眼中是在做无用功,他的父亲却也因此弃他而去。
凭什么人生悲惨到支离破碎的人是他;凭什么处处为别人着想了安慰了别人的他,却什么都得不到;凭什么他就不能好好地感受别人对他的爱;凭什么衍生出这样不同常人的爱慕之情的他,无法获得眼前喜欢的人的青睐;凭什么……
直到赵璟渊从愤懑不服中回过神,他竟然力气出奇了大地将青年抵制在身下,狠狠用力掐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眼前的人因为窒息几近昏迷,赵璟渊慌了神,他目光涣散,发颤地松开手,终于呼吸得上的青年却失去了意识。
他抬起头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这是他家。
不,这是已经被分裂得不能算是家的住所罢了。
他隐约记得,他邀请了青年在他家做客,然后他们在对未来和理想高谈阔论……
垂眸看着青年昏迷的睡颜,他咽了咽唾沫星子,喉结滚动几番,颤颤巍巍地俯下身,愧疚地搂着青年脖颈,悲痛欲绝。
昏暗的房间里,逐渐恢复意识的青年捂着干涩的嗓子重重咳了咳。
他一把抓起盖在身上的被子,诧异地扫视了眼周围。
又看着侧躺在地上昏睡的赵璟渊,陷入了沉思。
或许是天气渐渐转凉了,青年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空空的胃袋里酸涩恶臭的味道,翻腾涌起,似乎要冲破喉咙,脱口而出。
他慌忙从床上爬下地面,跌跌撞撞地跑到卫生间里,弯下腰在马桶边上一阵干呕过后,难受地用力擦了擦嘴角。
不顾躺在地上昏睡让床给他的赵璟渊,青年收拾好东西,仓促地逃离了赵璟渊家。
直到逐渐升起的朝阳,从厚重的云层中破晓而出,青年这才发现自己疯也似的早已经跑到了车站。
他心有余悸地跌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捂着昏沉沉的脑袋缓缓躺下,**的泪水灼烧着冰冷的脸颊,胸膛中不断翻滚的恶心感,却让他清楚地认知到——这是多么荒唐的现实。
自从这件事后,赵璟渊不再出现在青年的眼前。
一周后,青年接到了母亲打来的贺喜电话。
除了庆祝他提前读完了高中。还有,他终于能回家了。
在二楼收拾行李的青年,看着手中曾经赵璟渊送给他的题集本,心如乱麻地丢在一旁需要售卖的废品堆里,便不再去看有关赵璟渊的任何物品。
等收拾好了所有需要带回去的东西,他手里拿着两个沉甸甸的存钱罐,若有所思地回到一楼。
那两个存钱罐,一个是田川大叔送给他的。
另一个,则是大哥田川一郎,从西京的夏日祭带回给他的。
里边都存着青年这四年以来,辛苦攒下的所有资金。
从去楼下的小卖部或者其他小摊位中打下手,再到瞒着田川早立一家,去主题咖啡厅里打工挣来的。
只不过,田川早立他们估计早就知道了,他的工作地是个什么样的环境了。
毕竟那是他好友兼社长的地盘,估计早就派人调查了。
更何况,那位店长就认识川崎凛,那是他被收保护费的雇主。
只是觉得对青年和他们没有什么威胁,所以才容忍他去那里打工的。
青年珍重地将那两个存钱罐转交给田川大叔后,即便对方推搡了几次说不要,但他还是坚决地要将这些钱全权偿还给他们。
高一跳级高二那年,青年被人狂揍到住院的事,田川大叔避重就轻地隐瞒了他的母亲,他这是知道的。
见田川大叔终于勉为其难地郑重收下了,他才十分感恩地对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田川早立看着在短短四年里,从怯懦慎微的瘦小少年,磕磕绊绊地成长为一位谦和好礼的翩翩青年,他欣慰地笑着,撇下嘴角转头看向身后温柔贤淑的妻子。
惠子阿姨顺着目光低头看见他那表情丑丑的,不禁嗤鼻一笑。
坐在沙发上的田川早立,隐忍不舍之情,重拾好心情后,又回头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青年,他宽慰地拉着他,对青年说了很多话。
漫长的唠叨说了一宿,做了郑重的告别后,曾经总会将少年吓得畏缩的怪大叔,硬是塞给青年两瓶烧酒,还态度强硬地告诫他,等他成年了再喝。
匆匆赶赶地回到家里的田川二子,他们陪同父亲带着顺利毕业的青年,坐上去往飞机场的私家车,远远目送了青年进了机舱。
直到青年坐上飞机,赵璟渊也没有联络过他。
就好像他的人生并不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一般。
回到国内的青年,他竭尽所能地复读了国内的高三,在母亲的支持下,重新参加了高考后,直到高中毕业拿到了录取通知书。
入学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瞒着家里所有人,去派出所更改他那厌恶了七年的名字。
与工作人员极力争辩了一个小时后,他才顺利改了姓名,但因为不能随便改姓,他只好重新改回了徐氏,换名——“君寒”。
徐君寒往后的生活,终于在获得新名字后有所改善。
但能够再次回到妹妹身边,这些年的委屈和不甘,似乎也能稍微忘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