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贴着墙根,眉头紧缩,神色戒备紧张,额上出了细密的汗。
一只手悄悄搭上了他的肩,沈寂寒毛炸起,竟然死死咬住唇没出声,反一把抓住她将她的嘴给捂住了。
白驰好气又好笑,由着他作为。
沈寂的心口贴着她后背,心脏鼓噪,感觉得出方才他被吓得不轻,且现在也是保持十二万分的戒备。
“你别说话,跟我走。”他拉住她,同她一起躲在隐蔽处。
“小驰,你可能不太了解沈家,但这里却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的每个人我都很熟悉。他们……”沈寂很急切,大概又因为是亲长的缘故,他不愿多做评价,“总之现在的沈家很不正常,非常不正常,你懂吗?”
白驰满含笑意的看着他,看到他鼻尖冒汗,还捻起帕子替他擦了擦。
沈寂握住她捏着帕子的手,“你跟我一起走!我不能将你丢在这个我完全想不通危险未知的家里。”
“说傻话了不是,”白驰轻柔的朝他吐气,“现在掌家的是四叔四婶,不是大伯母,如今家里其乐融融,没有谁欺负谁。”
“不对,”沈寂两眉间的皱纹更深了,“你听。”
白驰:“什么?”
沈寂脸色凝重,羞愧道:“《斩夫郎》!我在云亭县听过这出戏,就是麓山书院所在的镇子。谁人家都有可能请戏班子来演这出戏,但是我沈家不可能。因为,因为我们家的老太太就是另一个陈氏女啊!可怜老太爷正头娘子没有郎氏那般的勇气和好命,生生被药死了。这事,我也是偶然听大伯母背后议论老太太才知道的。”
“有意思,”白驰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因为轮回的缘故,她已不是第一次听沈寂说起这段家丑了,可每回都被他一副我血液里就带了恶,我为我的家族感到耻辱,又气又摘不干净自己的表情逗乐。
笑声轻缓动听,是沈寂所不熟悉的笑。
他定住,慢慢转过头,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从昨日醒来就一直让他不安而下意识又被他排除在外的最大的“想不通”就在他身边。
他想不通……
“阿寂,”她饶有兴致的端详她,嘴角噙着笑,浮于表面的微笑,不达眼底。
“我要带你走。”沈寂没有丝毫犹豫,紧紧拉住她的手,“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沈家的变故他不想管,他们爱怎样就怎样,但是他不能将白驰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说走就走,很坚决。
白驰仍在笑,“你带我去哪?你又能带我去哪?我走不掉呀,阿寂。”
沈寂沉默的拉着她,连衣物都不收拾,又原样翻墙头出去。白驰懒懒的,像是溺爱着孩子的长辈,不拒绝,不反对,他拉她上去,她便蹬着梯子爬上了墙头。
夫妻二人坐在墙头,沈寂正要收了梯子放到另一边,忽听小小的一声问道:“能带上我吗?”
沈寂循声看去,就见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内的墙角下,她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皮肤白皙,骨架纤细,可以看得出,将来长大了定是时下审美最喜爱的那种美人长相。
沈寂不是很愿意,他有一门手艺可以养活自己,除了第一年,后来交给书院的束侑都是他自己交。现在敢接出娘子也是仗着沈家不知出了何变故,暂且不会寻他们的麻烦,今早又给了他好些银子做盘缠。他对科考有信心,心里打算着等挨过这段时日将来定会越来越好,可这并不代表他还有余钱再养活一个小丫头。
铃兰:“郎官,您别看我小,我很会干活的,扫洒缝补浆洗造饭样样都行。”
沈寂心说:就这?我也会,我不仅会缝补浆洗造饭,我还是个郎中,看病不花钱。
沈寂挥手赶她,说:“你是哪房的小丫头,快些回去,我接娘子出门办事,你别多想,也千万管好你的嘴,不该说的别说。”他就要将梯子搬走。
铃兰急了,眼珠子都红了:“求娘子收留,这豺狼虎豹的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待了。娘子,您救了我的命,从今后我就是您的奴才,我一心一意伺候您。郎官,娘子是女子,总也有不方便的时候,您要念书,定有照应不到的地方,侍书又是个男子,肯定没有丫鬟用着顺手。郎官,求求您带上我吧。”
沈寂由于自小生长环境的缘故,极不喜欢这种自作聪明的下人,他小时候可没少被这样的人害过,后来学聪明了,察觉不对,赶紧溜,反正我不害你,你也别想害我。
可是铃兰又提到了他主仆俩个照应白驰的种种不便处,既是放在心上的女子,自然是事事都紧着她。忍不住去看了她一眼,却见白驰早不知何时将目光落在了围墙外,神色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沈寂暗道坏了坏了,这才多少日功夫,他的小驰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以前她可是最最善心阳光的一个人。果然沈家是个大染缸,再是美好的人进去滚一圈出来都要变了样。沈寂当机立断抽梯子走人,谁知梯子才举起来……
画面如果定格的话,可以看到铃兰一张期待的脸忽然大变,眼泪紧跟着落下来。
一条胳膊伸了过去,也没见她回头,一按一压,又将梯子按回了原地。
“带上她吧。”白驰淡然道,而后一跃而下,跃出墙外,衣袍翻飞,说不出的飘逸潇洒。
沈寂盯着她看,不由的红了脸,耳朵还阵阵耳鸣,发起了呆。
铃兰哼哧哼哧爬上来,提醒道:“郎官,咱们也这么跳下去吗?”
沈寂瞧着铃兰这张过分精致好看的脸,心里还是不踏实,压低声音警告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还是要耍什么小聪明,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对我家娘子不利,我会让你死得很惨。”
看着铃兰那张变了色的脸,沈寂暗道:我果然是沈家血脉,很有做恶人的天赋。
“阿寂,”白驰又转了回来,站在围墙下,朝他伸出手,“你快下来,我接住你。”
沈寂很不好意思,却并不意外,以前小的时候,白驰没少在低处接过他,可现在他都多大了,再这样他还算个爷们?
谁知铃兰是个应声虫,抬手就推倒了扶梯。
沈寂看向铃兰,眼神很凶。铃兰被吓住,往后仰去,沈寂一把抓住她,往前猛一拉,谁知用力过猛,二人齐齐往前摔了下去。
白驰一手一个就这么轻松写意的将二人一并接住了。
二人同时在心里想:
“娘子好有安全感,好值得信赖!”
“虽然郎官不怎么样,但是白娘子这根大.腿我抱定了!”
侍书赶着马车候在围墙后的大柳树下,见公子一下带了俩个人翻墙逃跑,吃了一惊,就要上前问话,沈寂情急,摆手道:“赶紧走!赶紧走!”
他是一刻都不想久待,总感觉沈家现在很邪门,直觉让他赶紧逃,越快越好。
再迟,他怕入夜都赶不到云亭镇要在荒郊野外过夜。更怕沈家人发现他们都逃了,将他们给抓回去。还是速速离开方为上上策,谁知道会不会夜长梦多,生出更大的变故。
侍书的赶车技术果然很好,一路上车马平稳,速度均匀,白驰靠坐在车窗旁,看着窗外渐渐后退的景色,眼神空洞迷茫。
沈寂看着她,不知为何感觉她很寂寞,心中尖锐的疼了下。他靠过去,想去拉她的手,“娘子。”
白驰似早有察觉,早一步将手递了过去,“怎么了,阿寂?”
她就这么直直的看着他,仿佛对她充满感情,心里眼里都是他。
沈寂一脑门的不对劲就这么被看的害羞脸红原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你不要担心,我说过我会用功读书,将来一定给你好的生活,我什么都听你的。”
白驰:“我不怕的,我家阿寂最聪明了,我信你。”
沈寂回以痴痴的笑,眼里心里也只有她了,是真只有她。
然后俩人就靠在了一起你侬我侬说悄悄话。
铃兰抱腿坐在角落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古怪,怎么说呢?白娘子看着像是对沈郎官一往情深似的,可越看越像是长辈对晚辈的纵容溺爱。这种高高在上的感情,像是施舍似的。可他们是夫妻啊!
沈郎官倒还算正常,就是也太黏糊巴脑了,她虽年纪小,见识却不少,就没见过这么看重娘子,恨不得长在娘子身上的郎婿。啧啧。
铃兰自以为偷看的足够小心谨慎,还在暗自得意。忽地头皮一麻,没来由的,浑身紧绷。她不由自主看去,对上了一双黑如深潭的眼,那双眼的主人嘴上还在说着柔情蜜意的话,手故意转移了郎婿的视线,可看向她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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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侍书技术好,一行人赶在云亭县城门关闭前进了内城。
投了店,用了晚膳。铃兰果真比侍书要灵活好用,不消吩咐,跑进跑出,同店家交涉,打水烧水。
沈寂同侍书一起给两匹马喂草料,他从小到大出门都没坐过马车,忽然得了这俩宝贝,早上忧心忡忡的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回过神来才感到强烈的喜悦。主仆二人有说有笑,伺候马儿跟伺候大宝贝似的。
铃兰端水进屋,见白驰一人在屋内,垂眸想了下,忽得跪在地上。
白驰心知她是个忠心的小丫头,就是鬼心思太多,不敲打不行,但是……
这次,她是真的不打算再说些什么了。
没有意义了呀,她的这一世就快结束了。
明天一早她又会回到和沈寂的新婚次日。
因为她压根不能离开岷州的呀!
她被困在了轮回里,不仅是困住了时间,也困住了空间!
轮回有它的运行法则,它的铁律。
那一年,她被困在沈府,备受磋磨羞辱,忍气吞声。唯有沈寂的一封封暗暗偷送来的书信成了她唯一慰藉。
她出不了沈府,只因莫须有的罪名被罚去过郊外的庄子。
那一世她没出过岷州怀安地界,后来的任何一世,她也逃不了。
目前写的很丝滑,剧情会慢慢展开,莫急莫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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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沈家邪门,速逃速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