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话一说完,即抽出长剑欺身上前,向丁春秋攻去。
星宿老怪丁春秋和姑苏慕容几次交手,知道对方是劲敌,急忙凝神应对。
他顾忌阿紫旁边那寒功邪门的铁头人,不敢放手和慕容复全力周旋,只奋力自保。
慕容复极其聪明,冷眼瞧见他束手束脚的样子,便明其意,偏就猛烈抢攻,让丁春秋不能得闲。
二人实力在伯仲之间,又都是入圣级别的玄境高手,但见羽扇轻挥即能带得狂风呼啸,但见剑芒耀眼不输白日风光。
片刻间即拆了十余招。
刚才游坦之发出的寒气劝退了一批内力较低的围观者,和丁春秋以星宿派弟子尸体对撞又毒晕毒死些人,这时候在场的观众都是武功不错的。
而这其中胆小怕事的又因怕惹祸上身而退场。
剩下的数十人,个个是胆气雄壮的好事者,是素质优秀品位高的合格吃瓜群众。
他们眼见鸠摩智收了火焰刀,眼见游坦之内力邪门但招式平平,难免有些觉得意犹未尽。
这时候慕容复和丁春秋打了起来,招招是武道众人参研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招数。
观众们心想:都说武道之上另有玄境,天下出名的玄功高手不到二十之数,这两位看来便是其中之二。寻常武人一辈子也难得看到这些“神仙”打架,今日可算来着了。
所以都起劲看着二人打斗。
丁春秋和慕容复生死相拼,相互难奈何对方。
刚才和丁春秋的游坦之若是立即加入战场,那么马上就能打破均势,威胁到丁春秋。
但他武功见识太差,只觉二人战作一团,周围飞沙走石、地动山摇,难以插手。
阿紫看着慕容复和丁春秋对敌,则在心里暗暗心惊:我见了铁丑的冰寒真力之后,只道丁春秋定不及他。此刻看到丁春秋和这位姑苏慕容过手,才知道老怪这般厉害,铁丑万不是他对手。
这般想着,考虑的便是如果丁春秋缓过手来如何跑路的事,没有心思让游坦之夹攻丁春秋。
一旁的吐蕃国师鸠摩智却和丁春秋一样是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主,非常喜欢做损人而不管利不利己的事。
他此时的想法是:‘听说数月后在华山绝顶将有一场“华山论剑”,届时无论华夏内外、无论男女老幼、无论僧道侠丐,只要是好武之人都可参加、到场观战。
获胜者将被天下人公推为“天下第一”,其余上场比武的诸人,也将按位次排列,前十名者,可受北朝圣皇帝御封钦定为天下前十高手。
眼前的慕容复、丁老怪、还有这铁头小子功力都什为深厚,是我华山论剑时的劲敌。
如若今日趁机除去他们三人,那么我天下第一或许仍无望,可榜单排位却说不定提前一二位。’
这么想着,鸠摩智暂时忘记了段誉这茬,走近几步,朝游坦之和阿紫道:“小兄弟、这位小姑娘,你们与星宿派的丁春秋丁先生是否有旧仇?”
阿紫正在担忧之中,无暇理会这个大和尚,只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游坦之则见这高僧一脸慈和金光流转周身的样子,生出敬重之情,恭敬应道:“回大师,这星宿老怪是我们阿紫姑娘的仇家。”
他原本不知道阿紫和丁春秋的关系,只是听阿紫的话要和丁春秋动手。
但刚才动手之时,眼见丁春秋凶残狠毒竟拿本门弟子当武器,确信了这是个大恶人。
而腐尸毒溅撒到各人身上时,有的死前疾呼:“星宿老怪丁春秋果然毒!”游坦之于是知道了丁春秋外号,而更笃定其恶。
鸠摩智和蔼说道:“星宿老怪丁春秋一向臭名昭着,坏事做尽。少侠你嫉恶如仇,愿意替武林之中除去一大祸害,实在是武林之福。”
游坦之虽然也算得上是个“武二代”,可自小学文学不成学武练不会,本性又懦弱愚钝,所以只被父亲伯父打骂,下人们也是表面尊敬背地里瞧不起他。
但毕竟耳濡目染被灌输侠义道,其实他内心中也佩服向往那些大侠客们的英雄事迹。
此时鸠摩智以“少侠”来称呼他,又大肆夸赞其作为,对于游坦之来说,自然十分受用,傻笑着道:
“大师过奖了。只是只是我武功低微,实在拿这丁老怪没有什么法子。”
鸠摩智闻言露出一个智者般的笑容。
游坦之忙问道:“大师您是有道高僧,应当知道怎么对付丁春秋,既为武林除害,也让阿紫姑娘开心。”
他后面这句话是递进句,在他心目中,当然是以阿紫姑娘开心为第一要务,至于什么为武林除害、拯救地球之类的反而只是顺带为之。
鸠摩智没怎么在意这点只当他是口误,此时笑道:“要对付这星宿老怪丁春秋,其实并不难...”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一下,卖个关子。
游坦之忙问道:“求大师指教在下应当怎么做,若果真奏效,当感激不尽。”
阿紫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听这位面相不凡的大师说有办法对付丁春秋,忙也道:“大师,你快教教铁丑,他要怎么样才能打败丁春秋。”
鸠摩智这才说道:“刚才我在一旁观看少侠你和丁春秋动手,发觉你真力虽高,可是不会使用,十成之中难发挥出五成。”
游坦之道:“大师所言极是,在...在下其实武功低微,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突然力气大增。”
鸠摩智道:“嘿,似少侠这般功力,要是仍自称武功低微,那天下间可真没武功高的人了。
你有力不会使,那也没什么难的,比起一身花拳绣腿而内里空虚的登徒子要强得多。”
游坦之不好意思笑了笑,但铁盔掩盖,他没有笑出声音,旁人也就瞧不见。
阿紫已忍耐不住,急忙问道:“大师你快说,不要吊我们胃口。”
“善哉善哉。”鸠摩智满脸慈祥,“小僧恰巧会一门取巧的功法,名唤‘小无相功’,只要少侠习得这套武功,上去和慕容公子一同夹击,丁春秋必定招架不住。”
阿紫没想到鸠摩智提出的办法竟然是让游坦之练功,登时没了兴趣,嘲讽道:“我还道大师真有什么诸葛妙计,能立竿见影马上见效。
如今敌人就在面前,难道他还由得你苦练个三年五载,再来取他性命?临时抱佛脚、临阵磨枪,却徒劳无益,说不定反倒送了自己性命。”
游坦之也道:“大师,我这人笨的很,什么武功都学不会,你要教我功法,虽然是一片苦心,可真要失望了。”
鸠摩智笑道:“小姑娘说得不错,这小无相功繁杂无比,若要尽学,非得三五十年不得得窥全貌。哪怕只是求小成,也非得三年五载不可。
不过,世间武功,难练的是内里真力,招式一途反而只是末节。少侠你这般高深功力,又隐含不世寒功,若仍是拘泥于招数,那无疑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今日我将小无相功里最易速成的一项法门传授于你,也不用原样使出,只需你能领会到些其中奥妙,保管就够让丁春秋头疼的了。
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说不定少侠真能马上顿悟。”
阿紫闻言将信将疑,但死马当做活马医,不将丁春秋除去了,永远只能躲在辽国托庇于姐夫乔峰,闷也闷死了。
所以她说道:“好,铁丑,那你抱抱这位大师的佛脚罢。”
她言称“佛脚”,无形中夸赞了鸠摩智。
鸠摩智谦逊俯身行礼道谢,又朝西方敬拜。
只看一些不相干的细节的话,这鸠摩国师的确不愧为举止不俗的佛家高人。
游坦之虽然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但听阿紫这么说,低声朝鸠摩智道:“便请大师赐教。”
鸠摩智于是果然将小无相功里的精妙处拣些给游坦之说了。其中包含道家高深原理,游坦之当然不能完全理解,鸠摩智只让他能领会多少便领会多少。
接着,鸠摩智又教游坦之几招上乘武功招数,招招高绝无比,一旁的阿紫见了,总算信服了这位大师。
说也奇怪,只这么一会的传授,游坦之便能以小无相功的法门驾驭鸠摩智所传的高妙招式,虽然和鸠摩智传授的原本面貌全然不同,可经他使出,另有惊异之处,不失为独特高招。
阿紫在旁愕然称奇,她不知道人底子不同,学武的难度自然绝不相同。
古今天下事其实也自如此。
比如后世篮球教练教人扣篮,若是教一个毫无底子的年轻人怎么扣篮,那么须得告诉他怎么多吃肉蛋奶补充蛋白质长得更高、怎么日夜苦练核心力量练出肌肉好增长弹跳能力、又怎么科学发力跳得更高、怎么控制手上劲力不会扣飞。
而若是教一位身高三米手臂一米的人扣篮,那么只消告诉他什么是扣篮,然后跟他说“去扣一个”即可,扣篮姿势或许未必标准,但殊途同归。
此刻鸠摩智做的,无非就是告诉游坦之一些最容易理解的原理,和一些招式借鉴参照,而让他自由发挥,不至于完全抓瞎。
再加上小无相功追求的本就是不着形象、无迹可寻,所以倒反而适合此时的游坦之。
游坦之要成为真正的绝世高手,当然还有很长的路子要走,但眼下特定情形下多发挥出几分实力,却已不难。
不过,他毕竟少和人打架,这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知道鸠摩智教授的行不行。
鸠摩智不容他多说,说一句:“快去罢!”从其后背推一把。
游坦之但觉浑身轻飘飘的飘到丁春秋面前,心中大骇,但事已至此再无其他法子,只能按照刚才学来的招式硬着头皮朝丁春秋招呼过去。
慕容复和丁春秋正酣战到了激烈时,其实也在诧异:怎么我向丁春秋宣战之后,刚才那要置丁春秋于死地的铁头人没了动静?
但生死相拼时,他心中疑惑也无暇求证。
这时候见游坦之终于下场,出手即是上乘招式路数,虽有些滞涩可也威力无穷且包含森寒气息,慕容复大声叫好。
丁春秋则叫苦不迭,他刚与慕容复苦战之时,其实一直在担心铁头人会再度出手,总还留力应付,过了一会发现没有上来夹攻,暗呼侥幸。
这时候游坦之出手便是厉害招式,丁春秋惊出冷汗,无奈下只能使个虚招,羽扇望空挥出,期望能缓这铁头人一缓,再想对策脱身。
游坦之虽然得鸠摩智指点招式上有了长进,可对敌经验几乎为零,这时候见丁春秋羽扇挥来,不知是诈,急忙收招回撤。
他全力出手威力固然猛烈,要收手却也不易,登时露出好大一个破绽。
丁春秋大喜,急忙要趁机迅速将游坦之先料理了,免至腹背受敌。
...
擂鼓山上。
一间格调雅致的小木屋内,二人正在对弈下棋。
其中一人是个中年男人,气度非凡,眉间隐有愁容。
中年男人抬手,缓缓将被对方围死的黑棋一粒一粒拾起,开口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手谈之道,却是子力越多,越能积聚起力量,吞食子力不足的一方。人之道,何尝不是如此?往往是损不足而填补有余。”
言罢,长叹一口气。
他对过坐着的,是一位眉清目秀的道童,看年纪约莫十四、五岁,五官搭配极为完美构成了一张俊俏无比的脸庞,开口应道:
“黄先生看得通透。不过嘛,黄先生您这般人物,自然早已返璞归真,凡事顺势而为。天道固然不能折损您,凡人想让您亏补,更是绝无可能。”
虽对着年岁大自己数十岁的长者,这道童仍是侃侃而谈,没有拘谨的意思。
说完,道童从棋盒里掏出一枚棋子,夹在指尖。
举棋不定时,他突然问旁边站着的一人道:“星河,江湖上这几年可有什么于阴寒内功方面有独到之处的人物?”
那被唤作“星河”的人是个垂暮老者,对着这位年纪甚轻的道童,却战战兢兢,躬身回答道:
“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精研自创出一门‘寒冰真气’,甚是了得;少林寺圆真和尚出家前俗家名叫成昆,尤擅‘玄阴指’;还有北朝圣皇帝身边红人赵敏的护卫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一连串说出许多擅长阴寒内力的高手。
其语气甚为尊敬,似乎反倒这道童才是他的长辈。
道童道:“好。”
接着看向屋里另外一人,问道:“无崖子,此刻山下的那位铁头人,是星河所说的这些人中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