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过后。
两人是和平离婚,程序也走得容易。只消一上午,绿本本就拿到了。
季洛镜将绿本揣进包里,在民政局门口抬头瞧着傅映洲。门口排着结婚的长队,熙熙攘攘。与她们这边心平气和的气氛并不搭调。“傅映洲,好聚好散。”
季家的老司机已经等候多时。
季洛镜回身与傅映洲坐最后的告别。罕见地他今天几乎没说什么话,异常沉默高冷。
“希望你以后遇见更好的人。”傅映洲最后说。
老司机已为她打开了车门,季洛镜弯身坐了进去。玻璃升起,如同隔绝了一切情绪。
季洛镜升起了前后背板,瞧着窗户外还在隔着单面玻璃看着她的傅映洲,再加上他最后一句话。
一时竟有些绷不住了。
——就这么再见吧。
“小姐,准备去哪?”司机通过通讯设备与她对话。
季洛镜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家里的地址我一会儿发你,先随便转转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伤心,明明提出离开,最后决然离开的都是她。
她的手指在颤抖,寒意包裹了全身。回首想,之后的道路或许都只有她一个人了。命运没有交集点,那就只能分开,季洛镜明白这个道理。
手背上有一点凉,她这才察觉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淌在了手背上。
她弓身将头埋了起来。
﹉﹉﹉﹉﹉
座位对面是一位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黑色口罩的少女。何俞百无聊赖地搅动着咖啡,实属不知这人卖的什么药。
这家咖啡的风味她很喜欢,闲的无事就爱来这边坐一坐。
何俞打着哈欠,开头说:“连我最爱的咖啡店都知道,怕不是每天就干跟踪我的事了吧?”她指尖轻点在桌面,“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别耽误我下午的美好时光。”
从前几日起,何俞就发现这位少女在跟踪她。她觉得这已经称不上跟踪,而是光明正大地监视。这位少女永远都是一身黑色出行,在流行马卡龙色的新年大街上实在是格外扎眼。
黑衣女子取下口罩,“你应该不认识我。”
何俞一边的眉头抬起,“我肯定不认识你。”
“那我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楚之久,是楚唯然的妹妹。”
“妹妹?”何俞哦了一声,她实在是不想和这类有明显立场偏向的人交流。
“圣战即将要打起来了。”楚之久说,“你不做点什么吗?”
何俞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那是我爹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况且,我对这也没有什么兴趣。说句不好听的,异神族的一群人在如今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根本上不了台面,也不知道你们一天天在跳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打,在哪里打?无人区吗,你以为你们是核弹吗?”何俞手臂抱在胸前,“拜托,你们真的很无聊。这种事情以后去找我爹就好了,别来打扰我。”
她说着,就准备起身离开。
这家店的桌子很小,楚之久伸手便攥住了何俞的腕子。用了些力道,她一时甚至挣脱不开。
这一定是极其没有礼貌的行为。在公共场合下,何俞也不好跟她动手。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
楚之久松开了手。
何俞扭了扭手腕,没好气地看着眼前的黑衣女子。
“季家明明不主战,却嫁给了血族傅家。”楚之久说,“挑衅白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吧。”
“嗯。”何俞摆出了打在棉花上的态度,“继续呢?不合作,没兴趣,不喜欢。季洛镜是我亲亲闺蜜,她嫁给谁我管得着吗?”
楚之久见何俞是个难搞的主,隐在衣下的拳头暗暗收紧。她咬着后槽牙半晌终于挤出了一句话:“你管不着,但是你的家庭你就不管了吗?你的父母,可能会因为你的态度……”
何俞起身将热咖啡直接泼了过去,在不打扰咖啡店本来的安静氛围下,低声怒道:“别跟我提他们。”
褐色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楚之久并没有去擦。
“哎呦,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啊。”一位声音磁性,略带张扬的人忽然出现在了两人身边。
何俞回身,看到来人诧异道:“刘摩根?”
“你认识我?”刘摩根的头顶染了两撮红毛,似乎对何俞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何俞说:“……参加过摩根画廊的拍卖。”
刘摩根轻笑:“大家都是白巫,就别见外了吧。”
何俞往一旁挪了挪,让刘摩根坐了下来。
“楚小姐,把头上的水擦一擦。”刘摩根绅士地递过一沓纸巾,“实不相瞒,我的妻子也是血族。”
楚之久平声说:“恶心。”
刘摩根差点跳起来,何俞狠狠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静了静气:“虹生当晚我也在场,突发变故的原因大家都清楚。一直以来都是白巫系统在故意挑衅,意图挑起圣战。你们打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所有无辜的人都拉进来?”
“楚小姐,你还小。一些事情不是靠挑起圣战就能解决的,如果放任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最后吃亏的只有你自己。”
楚之久没说话。
“我已经有了家庭,我也要顾着我自己的家。哦对了,你还有个爱你的哥哥楚唯然。如果圣战打起来,楚唯然不慎战死了,你会怎么想?”刘摩根一改平日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他真的在认真地与楚之久聊这件事。
楚之久几乎油盐不进,何俞瞧着她越想越气。
“这人脑子有病,”何俞说,“刘摩根让一下,我要走了。”
“哦对了,你家咖啡还不错,再接再厉。”
何俞说着就要走,楚之久又一次准备攥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何俞立刻退开几个身位避开了她。
楚之久乘胜追击,手刀迅速击向何俞的肩部。刘摩根顺势抬手格挡,用巧劲将楚之久再次推开。
他环顾四周,工作日的下午,咖啡店没有什么客人,只有前台放着悠扬的小曲。
刘摩根冷声道:“前台,关门报警!这有人造反。”
见自己老板忽然吼了这么一嗓子,前台的小哥觉得莫名其妙,但只能照做。
小哥哦哦地就开始翻找手机,随后有些遗憾地告诉他的老板:“老板,你说过工作期间不能玩手机,手机还在柜子里。”
刘摩根:“……”
楚之久唇角的弧度勾起,她今日的目标直指何俞。
何俞不知她哪里招惹了这个疯子,刘摩根也察觉到不对,立刻让何俞往咖啡店后厨去。
楚之久的姿态很明显经过特殊训练,掌风凌厉,不拖泥带水。看不出是什么路数,刘摩根一时竟然招架不住。
“小姑娘,别动不动就打架嘛。”刘摩根压低重心反身握住楚之久的胳膊,借力就将她摔在了地上。
何俞往后厨跑去,却被前台小哥拦住了。
小哥眼神阴戾步步逼近,她暗道不好。
少年时期,何俞和季洛镜在同一个武馆学综合格斗。季尘本着女孩子要学会保护自己的理念要求季洛镜坚持了下来,但何俞因为各种原因退出了。如今看来,过去的子弹竟然击中了未来的自己。
刘摩根眉头低压,他与何俞本就不相熟,只是普通的顾客关系。异常的想法一闪而过,楚之久爬了起来重新开始下一轮的攻势。他抬腿膝击,又猛又快。
“还要继续吗?”刘摩根搓着手,“抓那女孩对你们白巫来说有什么好处,她就是个局外人。”
嘭得一声,咖啡店的玻璃霎然炸开。
几个黑衣男子直接翻窗而入,刘摩根有些无语。他开画廊就是为了补贴这边咖啡店的亏损,没想到这些人把他的店弄得一团乱,眼下他真的要疯了。
咖啡液凝固在了楚之久的头发上,一缕一缕的头发耷拉在脸上比刘摩根更显狼狈。
但现在,投降肯定是最好的选择。他也找不到机会摇人,自己和那小姑娘也应付不来这么多人。
“对不起了,”刘摩根低声对自己说。
他停下了一切攻势,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何俞虽然害怕,面对如此局势,她自然理解刘摩根。
“我跟你们走。”何俞狠狠剜了前台小哥一眼回身说,“别打了。”
何家在长都白巫中并不冒头,但何父显然野心勃勃。这一切怕不是自己爹在幕后操纵也说不定,刘摩根是无关之人态度也很明确,老婆也是血族,她更怕刘摩根也被牵扯进来。
“刘摩根与我并不相熟,”何俞又说,“各位之后就不要叨扰刘摩根了。”
“刘先生,之后我会将咖啡店的亏损赔给你。”何俞吸了一口气,大步往店外走去。
黑色商务车已在门外备好,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她有些顿足。
她不知道父亲的谋划,也不知道楚之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本想利用机会离何家远远的,离白巫的身份远远的,但现在看来——好像不行了。
何俞想起了季洛镜。
不知道自己的好闺蜜跟她那个血族丈夫离婚了没有……她倒是希望季洛镜能够跟傅映洲幸福地生活,不被立场所打扰。
“何小姐,手机。”楚之久一改刚才嚣张跋扈的样子,神情恭敬地说。
何俞从口袋中掏出手机递给了楚之久。
“谢谢配合,何小姐。别担心,这辆车,会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