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似乎格外充足,天气预报上也只有一个又一个的雨天。雨水被风吹着不停拍打窗子,时研关掉家里那台已经年岁过于久远的电视机,抬头看着雨滴落下连成的一条条水痕。
那个人快要回来了。他在心里这么估算着。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地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这次等着他的会是什么呢?他无法预料,也不愿意去想。
不多时,门那边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还伴随着几声咒骂,很是难听。时研几乎想消失在这里,可是他哪儿也去不了。
“时研……时研?你在家怎么不说话!缩在那边干什么?装鬼吗?见不得人的东西。”男人一开门就是辱骂,似乎还觉得不舒坦,又将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瓶朝他扔过去。
时研侧身躲过,却还是被碎玻璃渣溅到了,尖锐的碎片划过皮肤,很快被划过的地方就开始冒出血线。
“张灵呢?”男人语气不善地问他。
时研被他一嗓子喊的激灵,漆黑的眼睛满是惊恐,不敢直视他:“还……还在上班。”
“哼,死女人一天天不着家,净往外面跑。”男人不满地抱怨,倒在沙发上又接着开了一瓶酒,斜睨着时研,伸出脚踢了踢时研:“去,小崽子,给我开电视。”
时研自然没有拒绝,顺从地照做。
见男人看着自己常看的电视节目似乎心情不错,时研找机会开溜:“爸,我先回屋了,还有作业没写完。”
男人此时也没什么心情管他,也不管他说了什么,挥了挥手让他别打扰自己。
时研如获大赦,赶紧溜进自己房间,还不忘轻手轻脚地锁上门。
他有作业是真,但想找理由从时正青那里逃离也是真的。
坐在老旧的书桌前,时研从书包里拿出有些破烂的书本,拿了一支笔,开始做作业。
其实他是很爱惜自己的东西的,尤其是书本,在他看来,那是他唯一能逃离现实的去处,也是接触更丰富的外界的唯一途径。只是有人想要恶心他,于是想尽办法折磨他,连带着要跟他的书过意不去。
高三的课业压力其实很大,尤其现在已经是第二个学期了,再过两个月,就是高考。
有人说,高考是能改变命运的途径,他希望那是真的,不用改变太多,不用太好,只要比现在好一点点就行,只要能离开这里。
时研做题时很投入,以至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等停下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他有些懊恼,希望时正青这会喝多了还在睡着,不然被发现做饭晚了又要挨打。
好在今天比较幸运,没有收到来自时正青的殴打和辱骂,时研不敢磨蹭,赶着时间把晚饭做出来。
晚饭虽然谈不上丰盛,却胜在味道不错,时正青随意念叨了几句也没因为他做饭晚了生气。
两人坐在饭桌前,倒更像是临时凑到一起的陌生人。
“张灵还没回?”时正青像是突然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媳妇。
“没……没回。”时研心里有些打鼓,正常这个点,应该回来了才对,不过加班也是有的。
“哼,我看她一辈子都别回了!也不看看现在是怎么时候了,还在外面!”时正青一直对张灵在外面工作有些不满,只是碍于一家人都还要靠张灵养活,只能嘴上说说。
“妈说了她这阵子会忙一些。”
“忙!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忙的,我看他就是忙着伺候外面的男人!”时正青总这么说,好像这样,他就占了理。
时研没说什么,饭后收拾好东西,洗了碗,又赶紧回房去了。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像是迟迟不见阳光的天气。他多想抓住一个人,真心实意地问,像他这样的人还会有未来吗?真的能有吗?只要有人告诉他有,哪怕是再难,他也要熬过去。
时研不敢想太多,他怕得到任何一个否定的答案。于是他又将自己投进题海里,或许可以说他在逃避。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外忽然多了争吵的声音,不用想都知道,是张灵回来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争吵就每天都在上演了,两人用尽能想到的最具侮辱性的话语毫不吝啬地争吵,不在乎这世界上有没有在看这场闹剧的观众。
有时时正青也会动手,他之前是个干体力活的,力气不小,还挑衣服能遮住的地方下手,到不是怕别人看见说他什么,只是怕张灵借口不去上班,这样他就没钱了。
往往时研也会受到牵连,好像他不参与对张灵的殴打就是变相的站队。或许他生来就有罪。
今晚的争吵终究会停息,然后他们又能安静一阵,等到下次再因为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被点燃怒火。
时研再三确定自己的门已经锁好,坐在狭窄的角落,空洞的黑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门,祈祷着这次能快点结束,祈祷不要被想起。
——
昨晚时研不知不觉就这么所在角落睡着了,等到醒来,时正青两人都不见了踪影。他好像真的被遗忘在了那个满是灰尘的狭小角落,这让他既忐忑又庆幸。这次没有被发现但是还有下次,他不认为他真的能一直如此幸运。
时研随意弄了点东西填了填肚子,又开始做题,月假已经要结束了,今天下午他就要返校,他必须抓紧时间来写完成堆的作业。
但比起作业,更让他在意的是学校里的人。
他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恶意呢?
他觉得自己真是烂透了,又觉得有这样的想法的自己太过矫情。他想过在像现在一样的时刻结束自己,在一个没有争吵与暴力的安静的时刻。但是他又是那样怯弱,连死也不能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