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过来一趟,安虞没跟周荣夫妻俩回县里住酒店,她留在村里跟安好睡,也想看看妹妹从小生活的地方。
晚上七点多,周荣和圣月娥吃完晚饭后开车离开,可能车刚出村,村里好事的人就一窝蜂过来了。
“是不是安好回来了?我来看看。”还没进门就高声吆喝。
李秀芬从厨房里出来,对方已经走进了院子里,“秀芬啊,是安好回来了吧?还是又坐车走了?”
“没走,二嫂子进来坐。”安好从堂屋出来。
“哎呦,去了大城市一趟果然变了个样儿,不像农村娃了。”
李秀芬怕她们还要说出什么话让安虞听见了,赶忙说:“天晚了,我家还有客,就不留你们了,等明天白天再来玩。”
安建国拆开周荣拿来的好烟,拿两盒发给老叔老兄弟,说:“娃她姐也过来了,她们姐妹俩坐了老半天的车,累的很,晚上想早点睡,明天你们再来玩。”
村里的男人过来就是想混一两根好烟抽,哪管什么姐姐妹妹,烟拿到手了就三五成群的走了,嘴里絮叨着这个牌子的烟一盒要上百块。
安好把带回来的吃的给过来玩的小孩各抓一点,口袋里鼓鼓的,嘴巴里鼓鼓的,这些小孩就兴高采烈地走了。
“你们看见没?我刚刚在窗子上看了个影子,是个短头发的姑娘。”出门了,有人高声说。
“我也看见了,个子不矮。城市里的娃也不嫌弃农村里脏乱,看样子跟安好那丫头处得不错。”
“丢了十几年的孩子,是我我也稀罕。”
农村里就是这样,村里来一个陌生人半个村的人都好奇,是谁家的亲戚、长什么样、家里有几口人,有没有钱……边边角角都要扒拉清楚,好事的人甚至比着谁知道的信息多。
安好去广州的这两个月,安建国和李秀芬但凡出门就被人问安好生父母那边的情况。
“你们村里的人挺热情的。”安虞说。
安好笑了,一时不知道她话里是褒义还是贬义。
“热情倒算不上,就是来看热闹的,村里的人闲了除了看电视就是嚼舌根,没有人能够幸免。”她把吃的放桌上。
安建国把洗澡间冲洗干净了,站院子里喊:“好好,你跟你姐先洗澡,我跟你妈去地里转一圈。”
“噢,好。”安好拿衣裳,“姐,你先去洗,你洗了我洗。”
“这么晚了还去地里?”安虞拿着换洗衣服出门,刚走出堂屋就听到铁大门“砰”的一声关了,锁杆抽动,钥匙哗啦响。
大门从外边锁住了。
安好也不清楚地里的情况,说:“可能是芝麻割了还没拉回来,放在地里晒怕人偷,夜里要起夜去看个两三趟。”
安虞站在院里抬头,满天的繁星哎!没有乌沉沉的云,夜幕绚烂的像画出来的。
安好家里的洗澡间简陋,是在楼梯下面隔出来的一长条,没贴瓷砖,就用水泥抹了墙面,头顶就是一节一节的水泥板。最高的位置挂了个白炽灯,洗漱台上放着三个牙杯,一个香皂一瓶洗发水。
安虞头一次体会到窄逼的含义,她站在里面转一圈,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姐,我给你拿了个一次性杯子你先将就用着,牙刷是新的,明天我们去街上买。”安好接到她妈打回来的电话才想到这事,她拎个椅子放在外面,说:“衣服放这里,洗完澡可以出来穿衣裳,放心,农村的房子都矮,看不到邻居的院子。”
安虞“噢”了一声,她这下明白过来,安好爸妈应该是借着去地里看庄稼的说辞离开,实则是在避嫌。
太阳能里的水晒了一天滚烫滚烫的,她调好水温快速打湿身体,用自己带来的沐浴露涂抹全身,这时候也不能像在家一样讲究了,水乳都不擦,洗掉汗味就行了。
“妹,我洗好了,你来洗。”安虞擦着头发出去。
“好,来了。”安好把一盘蚊香放楼梯上,说:“你要是想看星星可以去平房顶上坐着,蚊香拿着,乡下的蚊子多。”
她抱着睡裙走进潮湿的洗澡间,被白炽灯一晃安好有点愣神,在广州过了两个月的好日子,再回到生活了十六年的环境,她竟然也下意识挑剔起来。
强烈的反差感让安好意识到她这个决定带来了怎样的后果,她从柏油路上折返回来,又踏上了泥泞难走的乡道。
热水淋在身上,冲刷掉汗味,洗去疲乏,也带走了一时的迷茫。安好洗头发的时候把手机拿进来,找到那首《我的未来不是梦》按了播放键,调高音量让那饱含鼓舞的歌词在狭窄的洗澡间里跳跃。
坐在平房顶上跟男朋友打电话的安虞听到歌声顿了一下,她摇着一把大蒲扇望着星空一时没说话。
连着信号的男生也听到了这边的歌声,他笑着说:“你妹是个很执着的人啊,看样子你劝不回她了。”
安虞短促地“嗯”了声,安好是个精神富足的女孩子,在物质贫乏的生活里靠着一股信念也能过的开心满足,这种人不该被金钱所扰。
“我尊重她的选择了。”她说。
听着脚步声上来,安虞挂了电话,对着天空拍张照片发到家庭小群里。
“给叔叔阿姨打个电话吧,外面蚊子挺多的。”她说。
安好听话地拨出号码,响亮的电话铃声就在家门前的堰坡上响起,对面挂断电话没接,她笑了一声,安虞也跟着笑了。
“走,我们进屋玩手机。”
安好的床是木板床,李秀芬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小孩要睡硬床,换床的时候专门找木匠打了个结实的木板床,安好睡到三十岁都不会坏。
姐妹俩钻进蚊帐里床晃都没晃一下,安虞躺在竹席上翻个身,她斜着眼看安好蹲在蚊帐里仔细找蚊子,白色的蚊帐上有暗色的蚊子血。随着巴掌声响,一只黑蚊丧了命。
这种经历挺新奇的,像是做梦一样,安虞不由拿出手机拍下来,闪光灯一闪,安好拎着蚊子腿回头。
“真好看。”安虞对这张照片很满意,照片里的姑娘像是没被世俗污染过,淳朴的过分。
“我瞅瞅。”安好凑过去,很随意的一张照片,好看在哪里?
“打蚊子去。”安虞用脚蹬她,黄世仁似的催促:“蚊子都打死,一个都不许放跑。”
安好瘪了下嘴,继续绕床一圈逮蚊子。
“哎,姐,你明天去不去赶集?”
“去啊,不是说给我买牙杯?我得去亲自挑选。”她听圣清说安好的小男友就住在街上,她要过去瞅一眼。
正好有脚步声进来了,安好喊:“妈?”
“咋了?”
“没事,就是明天我跟我姐要去赶集,家里的电动车留给我们骑,我爸要是去赶集让他骑摩托车。”
“噢,好,你俩早点睡,明天早点起,免得回来晚了挨晒。”
安虞看了下手机,还没九点,这个点就睡?
这个点村里的人已经睡了九成,卧在院子里看门的狗也眯了眼睛。
大概是环境影响人,安虞跟安好找了部影片还没看到一半就睡熟了。
半夜李秀芬起来上厕所,听到手机的哇啦哇啦声开门进来,刚想训安好大半夜不睡觉,就见蚊帐里的姐妹俩扯着毯子睡得要掉下床。
她拿出手机拨了几下一直关不了,索性给按关机了放桌上,把睡在床边的安好往里推,蚊帐紧紧塞在竹席下面,有蚊帐挡着至少人摔不下来。
这么大的动静床上的两人都没醒,她心想真是亲姐俩,都是打雷都吵不醒的主。
*
“好好?安好?起来吃饭了,你昨晚不是说要带你姐去赶集?”
“啊?噢,起了。”安好猛地坐起来,看到眼前的环境有点懵,感觉像是在做梦。
“妈?”她喊了一声。
“快起了,饭快冷了。”
“噢噢噢。”安好这才想起她回家了,她在床上打个滚,精神亢奋地踹开蚊帐,“姐,快起来了,我带你去街上买牙杯。”
窗帘垂着,屋里的光线还暗,安虞摸了半天没找到手机,她蒙着被子问:“几点了啊?天还是黑的。”
“五点半了,村里的人已经下地薅二亩草了。”
安好已经穿好衣服了,她拉开窗帘,太阳还没升起来了,唰的一下又给拉上。
“快起了,太阳晒屁股了。”
“你们村的太阳可真勤快。”安虞翻白眼,抱着被子坐起来,裸露的胳膊腿上印的都是红印。
太阳虽还没升起,但天色已大亮,飞上院墙的大公鸡耀武扬威地盯着院子里走动的人。
李秀芬扬起扫把驱赶,骂道:“稻田里那么多吃的你们不去,守在家里吃油了嘴,再偷跑进来今晚就宰了你。”
“李姨,你起来的早啊。”安虞开门出来。
“睡得早也醒得早,桌子上的手机看到了?你俩昨晚都睡了,让手机孤零零的说了大半夜。”
安虞笑了两声,话说的真有意思。
“我安叔呢?”
“他已经去街上了,买肉买菜要趁早。你俩快去洗脸刷牙,吃吃喝喝也赶紧去,再磨蹭一会儿天热了。”李秀芬早就煮好了饭,就等这姐俩起来吃了。
一锅豆子稀饭,一盘切开的咸鸡蛋,一盘炒豇豆,一盘炒藕,这就是三个人的早饭。
豆子稀饭是铁锅煮的,锅底还有锅巴,安好喝完一碗稀饭又铲起锅巴跟安虞分着吃,豆子和米炕得嘎嘣脆,咬着响嚼着香。
李秀芬给安好拿两百块钱,说:“路上慢点,缺啥了多买点,有想吃的也买回来。”
“好。”安好推出电瓶车,她骑到路上捏着刹车说:“姐,快来坐上,跨着坐。”
“不会把我摔了吧?”
“摔了再爬起来。”
安虞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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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