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叶下 第5章 第五章 BB机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①新地总有新鲜事物。

京南的夏季热得柏油马路都会冒烟，京南的夏季烧得太阳下的人被烤得油脂滋滋外冒--或许这就是自己怎么也胖不起来的原因吧？允炘一边无奈地想，一边翻阅着手中仅有的一本与澳洲有关的书，墨尔本的夏季会如京南这样热吗？

1995年的允炘，获取信息的方式是读书和读报，联系熟人的方式是打室内电话或者去邮局打长途电话。临行前的允炘在图书馆和新华书店翻阅所有与墨尔本有关的资料。虽然资料少得可怜，但是也了解到12月的墨尔本是夏季。

拖着塞满了日用品的超大行李箱，穿着一件毛衣套着一件毛衣和臃臃肿肿的冬衣的允炘开启了国际民工的长程。

在香港转机时，允炘没有出海关，在机场免税店逛着。兜里无钱，唯能饱眼福地四处瞎逛瞎看的同时，惊诧于地球上竟有这么多的有钱人。等逛到书局处，总有“到此一游”思维模式的允炘左挑右选，狠狠心咬咬牙买下了一片不是那么昂贵的精致的书签做纪念。

墨尔本下机，允炘跟随着从飞机上下来的旅客群走到出海关的大厅，排队出了海关。陌生的她一边跟着在飞机上看过的有些熟悉的面孔向前走，一边询问身边碰到的旅客，终于来到了行李提领轨道处。当她看到自己那个很扎眼的大大胖胖的行李箱时，开心得跑上去把它拖了下来。旁边站着的一位男旅客，原想上前去帮这个瘦弱女孩一把，却没想到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竟然有这么大劲，好笑得耸了耸肩。

此时的允炘，兴奋而又忐忑，并未能马上感知到12月的墨尔本气候竟还是春寒料峭的。她出了大厅，看到来接自己的人--马来西亚女孩春燕。允炘随着春燕走出了机场，等上了春燕驾驶的皮卡，允炘有些感觉到空气中的寒冷，赶紧把在江南出来时穿的明黄色棉衣从包里翻出来穿上。

春燕一边驾车一边扭头看了一眼允炘穿的扎眼的明黄色冬衣，笑着说：“虽说是夏季，早晚还是会冷的呢。”

允炘：“你的中文说得真好！原先我还担心沟通问题呢。”

春燕笑着说：“我是马来西亚人，我们那里也说华文的。”

允炘挺高兴：“怪不得呢，你的口音不像普通话。你也是在这里工作吗？”

春燕刚要说话，一阵“哔哔哔”的声音响了起来。允炘疑惑地四下看看，紧接着又是一阵“哔哔哔”的声音。

春燕低下头看了看腰间，说道：“估计是我们的老板等急了吧。他在催我们呢，他不知道你的飞机晚点了。”

允炘吃惊地问：“老板催我们吗？可是老板在哪里呢？他在车上吗？我怎么看不到他呢？”

春燕扑哧笑出来声：“哈哈！老板不在这儿。老板给我的BB机留言了。”

允炘好奇地问：“BB机是什么东西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春燕用一只手把别在腰间的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玩意儿摘下来递给允炘,说：“喏，这就是BB机。打电话的人可以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或者信息在这个机器里面，收到信息的人可以在找到一台电话后再打回去。”

允炘接过小巧的BB机，仔细地观察打量着：“这真挺神奇啊！我看过有人用大哥大，那个好大啊，像一块砖头一样。”

春燕接口道：“大哥大嘛，我也知道，大哥大太贵了，我们还用不起啊！”

允炘一边把玩着BB机，一边问：“这个不贵吗？”

“这个不贵呀，你在这里打工一个星期的薪水就可以买一个了啊。”

“那也不便宜啊！”允炘脱口而出。

春燕也笑了：“是不便宜。不过很多时候会用得着。”

允炘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树木和建筑物，很高很高、很蓝很蓝的蓝天和很白很白的白云，感觉自己忽然变得很轻很轻，似乎只要自己轻轻地努一点点儿力、点一下脚尖便能轻飘飘地飞起来，飞向蓝天、飞向白云、飞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开心和向往，清脆地回答：“好的，我会考虑。到时还请你带我一起去买呢。”

春燕笑着回望一眼：“可以。”

车子开了不到一个小时，从满窗满眼的蓝天草地到穿大街过小巷再到满窗满眼的蓝天草地，她们终于在一处种着几棵造型古朴的尤加利树、有着围栏的开阔草地边停了下来。

春燕关上油门，拍了拍手，扭头对允炘说：“到了，下来吧！”

允炘跳下车，看见一位高高的戴着美国西部片里牛仔帽的白人男子走了过来，他伸出厚实的左手，说着英文：“你好！‘云’，你是‘云’吧！”

春燕笑眯眯地看着允炘说：“他是科林，我们的老板。”

允炘赶紧伸出手握住科林伸出的，用英语回答：“老板，您好！我是允炘，嗯……您可以叫我‘云’。”

科林笑着说：“你叫我科林，我叫你云。欢迎你来到我的农场。”

正在这时，一个看上去上了点年纪的白人男子--手里拿着约三尺长的长鞭走了过来。允炘傻愣愣地看着男子手中的鞭子。

科林介绍说：“这是欧克大叔。”

允炘有些不解：“你好，橡木○2大叔？”

欧克笑呵呵地：“你是云吧，科林提起过你。”

允炘指着欧克大叔手上的鞭子，好奇地问：“这个鞭子是做什么用的？”

欧克笑呵呵地走开了一段距离，举起手中的鞭子对着草地连刷三下，只听“砰砰砰”空气间响起了三声清脆的鞭子声。

春燕笑着从车子帮忙抬下行李箱，对允炘说：“欧克大叔管理着农场里的羊群，那是赶羊的鞭子。”

允炘恍然大悟，赶紧上前去拿行李箱。

科林告诉春燕安排允炘住下，便和欧克大叔走去远处被围栏围着的高大的有着镀锌铁皮顶的棚子。

允炘好奇地看着远处的大棚子，春燕说：“那是剪羊毛棚，游客也可以坐在里面观赏剪羊毛活动。”

说着，春燕领着允炘走向旁边一个用青砖堆砌的类似苏州园林的拱门，跨过拱门，左手边是一个小小的植物园，里面种着一棵矮小的桉树，大型陶瓷缸里还种着些像似用作调味料之类的植物，右手边在木屋的檐下堆着些半人高的橡木啤酒桶，庭院里用说不出名字的花和铁丝缠绕的工艺品加了布置。

春燕领着允炘进入木屋，感觉像个门厅，用玻璃柜台隔开，玻璃柜台里陈列着手工艺品，柜台的后面堆着整张整张的纯白羊皮等物品，允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都有些什么，便随着春燕穿过一间又一间，一间又一间的房子，穿过一个天井，来到一排清幽干净的砖木房间前。

春燕领着允炘走进其中的一间，房间不大而干净，自备洗手间和冲凉房。房间里放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一个小饭桌和两把椅子。

春燕帮着允炘把行李放下，告诉允炘厨房、洗手间和冲凉房的位置。

“这是你住的房间，你先整理一下行李，缺什么告诉我，明天我陪你去买。我就住在这排的第二间，有事情可以去我房间找我。我先告辞了，午餐时间再来喊你。”

允炘非常诚挚地感谢了春燕，目送春燕离开。

允炘站在远隔千山万水的澳洲土地上暂时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她有些激动，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激动。她低头看看鼓鼓囊囊地装着床单、被单、被子、枕头的行李，身上穿的黄色棉袄、贴身背包里的父母为自己凑的二百美金，有些欣喜有些茫然，眼角突然噙满了泪珠，不由自主地轻声喊道：“我来了！出来了！”

午餐时间，允炘见到了大部分在农场工作的人们。

第二天，春燕驾车带允炘去镇上买日用品，去市区办理工作签，还开了一个银行户头。

很快，允炘就熟悉了农场的运作流程：欧克大叔饲养羊、科林在农庄种了葡萄等作物，收获后用来酿酒。没有农忙的时节，农场里的房间租给旅游者度假，农场还经营汽车旅馆和小酒馆。因允炘在中国有过酒店工作的经验，熟悉招待游客和度假村的工作，便被科林录用了。

农庄里的全职工作人员不多，农忙时节或者旅游旺季，农场会请学生等人来做兼职。允炘作为农庄里有限的几个全职人员，需要独掌一面，那里缺人就得往哪里顶缺。

允炘很快意识到自己已会的英语不够用，她迫切需要找家专业的语言培训机构帮助自己快速提升英语。

一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允炘向春燕打听清楚进市区的巴士路线，跟老板科林请好了假，带着证件独自进市区探险了。允炘想着利用这个时间办一个BB机，打听一下有没有外国人学习英语的会话班，再去唐人街走走看看。

①王维《送元二使安西》

② oak的中文意思是橡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