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淮念下意识重复了一遍。
“嗯。”江安点点头,“那是我老家,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噢噢。”
淮念随意回应了一句,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尴尬的提醒一句,“那个,手。”
“抱歉。”江安连忙松开,笑着解释,“一时半会忘了。”
“忘了?”
一旁秦禾看在眼里,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调侃着,“我看是故意的吧?”
江安自然没搭理他,对着淮念又说了一句“抱歉”,才转头凑到了秦禾跟前。
二人嘀咕了一会,秦禾便一脸笑眯眯的,哼着歌走开了。
“他怎么走了?”
“他啊,我告诉他一会有朋友要来,让他先去准备准备。”江安端着一杯酒放在她面前,“要不要尝尝?这个很好喝。”
“这是什么酒?”
“没名字,这是我自己调的,目前还在开发中,要不要做我第一个品尝者?”
淮念自然也没跟他废话,直接端起来往嘴里灌。
一口下去,只感受到辛辣,似乎嗓子被灼烫。但没过一会,隐约回味到一丝清甜,伴随着淡淡的薄荷香气。
“薄荷?”
“对,我放了薄荷,怎么样?”
“还可以,有些烈。”
“那你醉了?”江安顺势坐在她一旁,歪着头眼神毫不避讳注视着她,“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我说说?”
“我没醉。”淮念皱着眉,避开了他的目光。
“喝醉的人都这么说。”江安笑着解释,“那应该是我醉了。”
酒精的气息仿佛将自己包裹,微微发烫的脸颊带着一股接着一股热潮,让身体微微出汗。
音乐仍旧回荡,随着一阵阵喧闹传入耳边,手掌不知何时悄悄生出细密的汗珠。
“无痛症……”
像是在自言自语,淮念双眼放空,不知盯向何处,“如果人有了无痛症,会怎么样?”
端起刚刚那杯酒,淮念又慢慢尝了一口,清凉的薄荷在口腔蔓延,顺着喉咙反噬一丝甘甜。
“嗡——”。
手机传来一条接着一条消息,是俱乐部的人再找她。
“应该很痛苦吧。虽然身体感觉不到,但心里会。”
闻言,一抬眼,淮念对上一双眼睛,昏暗的灯光下显得亮晶晶。
“虽然我没有经历过,但这并不算得上是一件好事。人越没有什么,往往就会越在意什么,久而久之会形成一种病态心理。”
哈……
淮念在心里自嘲了一声,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跟她说过了。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好到不能再好的事。
“咔哒。”
最后一口酒被咽入喉咙,淮念将酒杯放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打了很多场比赛了,有过成功也有过失败,没有人能一直成为冠军,但也没有人想一直失败。”
她抬着头,没有聚焦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吊灯,模糊的视线下灯光也不再刺眼。
“最近一场比赛,我输了,我其实有些不服气,但也有些害怕。我有赢的实力,但我却不敢再站在那里。”
“我不知道怎么了,开始有些心不在焉,我想放弃,但又不舍得。人人都说我是天赋,他们不允许我输。”
“每天只有我自己,机械班挥舞着拳头,一遍一遍挥打着空气,直到有一天出现幻觉,发现看见自己站在对面。”
“我就知道已经出问题了。”
一口气将心中的郁闷说出来,淮念觉得心里舒服多了,深深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的人。
“抱歉,我说的话可能有些无厘头,也可能我也醉了。”
“没关系。”江安看着她,突然笑了一声,“你在害怕被发现吗?”
“发现什么?”
“发现你有无痛症。”
意料之外的答案,淮念挑了下眉,没有丝毫惊讶,“猜到了?”
“嗯,不想猜到也难。”
手指在吧台上敲了几下,她说:“如果有一天,人们知道了曾经获胜的拳击手拥有无痛症会怎么想?”
“他们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拙劣的手段。”
“所以呢?”江安反问道:“你为什么害怕?你是害怕你自己,还是在害怕他们?”
“据我所知,这里的拳击场并不是很正规,毕竟能通过打赏来维持收入,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他们只是需要一种东西消遣,恰好你出现了,恰好成为他们的人选,于是他们开始下注,你以为你的人生被禁锢了,其实只是他们的玩具罢了。”
“坏了,那就在买一个。他们不会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在乎你。”
店里人逐渐减少,喧闹的声音也逐渐削薄。只剩下多多少少坐在吧台喝酒的人。
酒精上头的后果有些严重,淮念开始有些头痛,却哪也不想去。
江安在她耳边说了一大堆话,其实她都知道,但真正做起来,好像没那么容易。
“要是所有的事都能像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淮念轻叹了口气,对着他说:“你呢?来着不应该只是简单的喝酒吧?”
“当然不是。”江安面不改色的说:“我被开除了。”
“看起来可不像。”
“那像什么?”
“像被人甩了。”
“我可不会因为一个人来这里喝闷酒。”江安解释道:“我是个厨师,在附近一家餐厅做主厨。”
厨师?看起来完全不像。
这个人虽然坐在她旁边,但不用仔细看也能察觉出来,这人身材很不错。
他要不说,她还以为是模特出身。
“你的表情都出卖你了。”他笑着摇了下头,“不信吧?我也不信我居然可以被开除。”
“但你不是还是被开了吗?”
“你可真会说话。”江安看了她一眼,“我天生没有味觉,跟你天生感受不到痛觉一样。”
天生没有味觉?
那岂不是任何东西都和白开水一样吗?
他怎么能成为一名厨师?
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江安开口说:“一个没有味觉的人居然会成为厨师,任谁都觉得不可能,但事实的确如此,小时候我的父母都从事这一行业,我也自然而然选择了这条路,我虽然尝不出任何味道,但我通过鼻子闻出来。”
“但是呢,人总有万一对吧?好巧不巧,最近感冒比较严重,我的鼻子也失灵了,偶然犯些小错误还可以混过去,但今天闯祸了,没办法。”
“所以啊,我就在想,我下一次要做一份什么工。”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酒精的味道,夹杂着各式各样的香水味,
一杯杯酒放在吧台,带着不同的颜色,夹杂着不同的滋味。
淮念盯着酒杯,愣住了神。
所以他才会喝那些稀奇古怪的酒吗?
“应该不会在当厨师了吧?”淮念调侃着。
“说不准,指不定呢?”他耸了下肩,“毕竟那是我从小到大一直做的事情,说放弃还是会有些不舍。”
“那你也是在害怕。”
“害怕?”
“不是吗?”淮念一字一句的说:“你说,人越没有什么,就越在意什么,总之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放过自己吗?”
“但你比我好像更适合这句话。”
……
空气陷入了久违安静,江安没有回答,眼神盯着前方,不知看向何处。
过了好一会,耳边才传来他自嘲的笑声。
“是啊,说起来容易,做起来还真有点难。”
“咔”,江安点了一根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了一口烟气。
“我可以嗅到每个食物最原本的味道,但当它们被我做成一盘菜的时候,我就不知道它们的味道来了。”
烟气一缕一缕飘散到空中,伴随着柔和灯光,最终消散。
“或许你适合做生腌?”淮念笑着,虽然她知道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万一我真的会吧。”
可能,也许,大概。
这是人们安慰自己最常见的谎言。
他是,淮念也是。
也许大概某一天,自己真的不会在害怕那些事。
但希望这一天会早点到来。
三点四十八。
电话已经一连打了几个,再不回去,恐怕又要挨骂了。
“我走了。”淮念撑着身子站起身,缓了一下,朝他摆了摆手。
江安连忙起身,拉住了她的胳膊 “你醉了,要去哪?”
“回家。”
“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
……
一顿操作结束后,淮念看着手机上江安的聊天框,默默将备注改成了他的名字。
“走了。”
“哎。我送你吧,这么晚了。”
淮念相视一笑,指了指自己,“我是打拳击的,谁会打我注意?虽然今天聊的很投缘,但你这点心思我还是很清楚的。”
“走了,不用送。”
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带着一身独特的酒气。
看着她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江安有些泄气的坐在椅子上。
有那么明显吗?
还以为自己已经装的很好了。
“她走了?”
秦禾不知从那里窜出来,一脸“我就懂”的表情。
“嗯。”
“一走就这么丧气?刚刚不是还挺高兴的?”
“她好像看出来了。”
“嘀咕什么呢?我都看出来了她能看不出来吗?”一旁的秦禾笑的合不拢嘴,“你知道你刚刚的表情吗,眼睛跟粘她身上了一样。”
会想着刚刚自己的神态,一向表情管理很好的江安此刻也产生了怀疑,“有吗?”
“那我有?”
行吧,不想承认也不得承认了。
“怎么,看上了?你想泡她?”
是吗?好像的确如此。
第一眼,他就无法在转移注意力了。
“不是。”
“还以为你看上她了。没意思。”
酒气,烟气,泪水混合于她一体,看似无坚不摧的外表,实际同他一样残缺。
是同病相怜?
不是,江安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是一见钟情。
他承认,第一眼,他就喜欢上了她。
至于要不要在一起,他并没有想那么多。
“我喜欢她,我想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