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之瓠 第1章 瓠种

“咚!”一钟震天地，万物惊，孤鹜齐飞。

“啊!鸟门这课钟我一辈子也习惯不了！”一位青衣弟子被钟声震得一抖，一手捂耳，一手拽着身边人的袖摆。“走了走了，这一堂是苏合子的符律。”

孤鹜门内禁止御剑和使用任何瞬移的咒法，一群弟子匆匆往课业堂赶，跑得实在不雅观。其中一位把袖袍扎起来的弟子突然停了下来，他视线往人群里一扫，喊了一句：

“诶！你们谁看见那新来的弟子了，他知道这钟是习课的意思吗？”

有人回了句：“他是掌门带回来的，应该知道吧。'说完又喃喃了句："我听说掌门要收他为徒，这课上不上有什么关系。”

又有人停下来说：“那人据说是善修符，那他拜入我们门派真是又一步坐实了鸟门是个杂门。”

话说这世人皆知修真界有五大名门，步云阁主占卜，临神门善符咒，聆优阁集音律，王不留行精剑术，而这孤鹜门却是各种门类都沾点。

“咱们鸟门以杂著称啊，多才多艺嘛。”那扎袖袍的弟子捏了捏自己腰间挂着的药包，看着应该是个药修。

“神你的多才多艺，赶紧走，这谁挨得起苏合子的大板。”

一抹灵力化在指尖，初旋收了手，低头短暂地笑了下。

“刚学会阏逢就用来偷听别人讲话。”掌门苍招的声音带着笑，缓缓走到初旋身边。

他已有百岁，却是青年之姿，一席轻柔飘逸的白袍，襟口以玄色丝线勾着菖蒲暗纹，俊秀的面容上，上挑眼眸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的墨发用一根素玉簪绾起一半，身形硕长，俨然一副仙人模样。

“仙尊。”初旋向苍招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练习啊。”

“过几日也该改口叫师尊了。”苍招调笑到。

十五日是修真界五年一次的试炼，各大门派会聚集在雾泛山，苍招决定在开场会上宣布收初旋为徒。

“刚才你也听弟子们说了，孤鹜门是个杂门，门下音修，剑修，符修，药修什么的都有，弟子们的课业也是范围广泛，以后除了修符法，其他的也要跟着学了。”

初旋：“明白，多多益善。”

“没事，你是15岁就化丹的天才，压力不大。”苍招其实不是个严肃古板的剑修大能，反而有点不正经，他伸手拍了拍初旋的肩，叹了口气：“你性子文静啊，在门派里显得很不合群。”

“？”初旋眨眨眼，有点疑惑，但想到刚才用阏逢听到的话，又明白了，怕是一门派的活跃分子。

“没事，多待两年，你会逐渐融入。”苍招想到了个人“哦对，你还有个师兄，叫洛则栩。想当年他刚来的时候，也是那么腼腆内敛，可惜现在……”说完叹了口气。

“师兄？”来这已有多日，怎么没见过。

“你直亲的师兄，我大徒弟，和你一样是个天才，不过他主修剑，现在抗剑下山斩妖去了，等他回来，你俩多相处相处。”

初旋乖巧点头。

一抹幽蓝的光似剑而来，苍招伸手拽住了，是苏合子的传音。

“你要用你那新来的徒弟炼丹？别藏着了，赶紧带出来散散味。”

苍招带他回来已有半月，但当时初旋受了重伤，苍招撑着昏死过去的他，只来得及跟迎上来的弟子和各长老们简单招呼了声，匆匆说了句“这是我打算新收的徒弟”便架着初旋去疗伤了。

这些天初旋好得差不多了，有几日出去透气还碰上了几个夜间出来偷食的弟子，双方相互介绍了番，于是第二天门派内大部分弟子就知道掌门带回来了个面容美得令人憋气，天赋高得令人咬牙的新弟子。

“门派内的长老所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有些亲传弟子也会跟着上师叔们的课，这一堂是苏合子的符律，你要去吗？”

初旋点头：“散散味。”

风吹竹林，地上厚积的竹叶翻滚，声音仿若指尖轻抚琴弦。课业堂就埋在这片竹林里，清香悠扬，雅致幽静。

“没那本事还不勤奋，长的符律懒得背，短的符律又使不出，两只手结那么花的印，手往那一指，就吹起了自己脑门前的那两根须。”苏合子提着一根擦得光亮的竹棍，一边走一边一下一下地敲着地。“你们是在施法还是在跳舞？”

白术站在人群的边上，低着头瞄了眼苏合子，轻轻吹了下自己脑门前的两根须。

脚踩竹叶的沙沙声由远及近，初旋从竹林里走了出来，他朝苏合子行了个礼。

“弟子初旋，见过师叔。”

“嗯。”苏合子扫了眼他：“看来是好全了。”又用竹棍敲了下地

“听苍招炫耀说你学会阏逢了。”

“展示出来我看看。”

阏逢是共灵术法，通过与生灵共感可以全方位得知自己想要的信息，主要用于探索情报。但施术时需要保持绝对的静心，否则共感会被打断。

初旋举起手，指尖在空中划了几下，接着手一握，凝起一团似雾的灵气，灵气迅速向上飘，附在了停歇在竹条的麻雀身上

初旋闭眼，等灵气回到指尖，他手掌在空中一抹，一幅画面悬在空中，呈现的正是竹林中站着的他们，时麻雀眼中之景。

“不错，确实有天赋。”苏合子嘴角带笑，看向其他弟子时又收起来了。“看到没，施好术法，不用结那些花印也行。”

初旋接收着那些弟子敬佩、羡慕、嫉妒的目光，面上勾着礼貌又谦虚的笑，心说自己刚来就当上学婊了。

“诶，你说他刚才念符律了嘛？”白术戳了戳身边的牛繁缕，声音压得很低。

牛繁缕抱臂，眯着眼看初旋，“没吧，嘴都没动一下。”

“唉，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又是这句话，牛繁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看来他妹妹对他影响还挺大。

“小旋上第一堂课就有当课代表的趋势了。”一缕烟飘在初旋肩头，旁人看不见。

初旋想到自己一节课就展示了三支昭灵咒，成功收获苏合子欣慰的目光和其他弟子复杂的眼神就好窒息，“天，我好装。”

宇宙就是如此匪夷所思，初旋也想不到自己会玩的在另一个世界过第二个人生，他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从21世纪的现代社会来到神秘莫测的修真界，他已经度过了11年。

原来世界里的他勤勤恳恳当上了成功人士却英年早逝，被一缕白烟带到陌生世界时，发现自己躺在湿冷的稻草上，用的还是自己六岁时候的身体，浑身布满伤痕，泥泞和血干在皮肤上。

当时的初旋是多么崩溃，所幸这么多年摸爬滚打也活了下来。

初旋深深叹息。

从竹林出来要下一段台阶，他刚迈出一步，身后传来一声大喊：

“等……等一下！”

白术快步跑到初旋身边，撑着膝盖喘气。

初旋:“有什么事吗？”

“我……我叫白术。”

初旋微笑:“我叫初旋。”

白术把气喘匀了，他直起身:“我能和你做朋友吗？”

“？”这人谁啊？

初旋“啊”了声，唇边的笑意加深，眼睛弯弯的，看起来非常友善。

“当然可以，但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你很厉害。”

嗯，然后呢？你慕强？

白术把自己要上挂着的药包接下来递给初旋：“见面礼。”

他清了清嗓子:“我是药修，虽然我其他的不强，但我制药、炼丹可是很厉害的，这是我配的憩神药，带在身上可以净化灵脉、清神养息。你以后需要什么功能的药和丹都可以找我，但……”他停顿了下“你能教我符法吗？”

初旋拿着这个药包，确实感到神息变得平静了，他认真打量了番白术。

清秀的长相，笑容憨厚带着应该是真点傻气，穿着件灰色的布袍，宽大的袖子用绳子捆在了手臂上，束起的头发上插着根毫无雕饰的木钗，看着很符合初旋对药修的刻板印象。

“门派内人才济济，为何要我教？”

“呃……”白术想了下门派里的那几个人才，面露苦色。“我不知道怎么想你解释，你以后见到他们就知道了，反正他们是不可能教我的。”

初旋看他说起门派里的人才时脸上浮起痛苦又无语的神色，心里对那几个为见过的同门产生了些许好奇。

“你想学什么符法，我以后慢慢教，毕竟我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学的种类也不多。”

白术说自己制药很厉害的话应该是真的，自己和他“交个朋友”也算互惠互利。

“小旋还没正式拜师吧。”仅一节课苏合子对初旋的称呼就变成“小旋”了。

苍招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嘛？”

苏合子冲他展颜一笑，亲自斟了杯菜递过去:“小旋不是主修符嘛，刚好和我专业对口了，不如……”

“不行，他是我带回来的，而且我又不是不能教他符法，我还擅长剑术呢，全方位发挥他的天赋。”

“切。”不过苏合子也只是说说，毕竟在孤鹜门不讲究师父对自身修行的帮助，注重的是学生自己的成长。

“掌门带那小弟子回来的时候，他伤的好像还挺重的，你是在哪儿找到他的？”

池中荷花开的正盛，蜻蜓嬉闹般划过水面，一座雕琢精致的亭台悬在池中央，几个长老聚在其中煮茶。

一位身着墨绿色叠襟衣裙的女子坐在苏合子边上，支颐看着苍招询问，正是孤鹜门的五门主青葙。

“记得竹溪州的月永镇吗？”

“那个几年前一夜之间消失了几个村子人的镇子？”青葙拧眉抿了口茶:“你在那找到初旋的？”

几个长老听到这个镇名神色也认真起来了，当年是聆优阁负责处理这件事，数月后一无所获，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因为这个门派还受到了凡间和其他宗门很久的质疑 。

苏合子:“他怎么会在那？”

苍招叹了口气:“带初旋回来时急着给他疗伤，没来及说，后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确实有许多疑点，本来想着十五日后去雾泛山的途中再调查看看的。”

“我从幽悟出来，按言儒说的去了趟竹溪州的落灯坊，可里面的管事和对客都换了一批，本来以为和从前的调查一样会一无所获，但我出去时在前院碰上了个收残次棋子的老人。”

“他说好几年前见过我，有一段时间经常和两男一女起来这下棋，说的正是我和赋裳他们。”

苍招停下来，皱了下眉继续说:

“他还说他对当时我们其中的那名女子印象深刻，原因是每晚他出去倒融棋水的时候都会遇上她，好像是往撞邪了的月永镇走。”

众长老显然都惊讶了，齐齐皱眉:“又是这个镇子。”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离开落灯坊后就去了月永镇。聆优阁当年调查了那么久，那里除了焦土也是灰，但我在那居然看到了魔藻 。”

魔藻只生长在魔气浸染的环境里，可多年前聆优阁和其他宗门派去协助的修士调查时没有察觉任何魔息，而多年后再次来到这里的苍招也没有发现。

“那魔藻长在墙角的一堆焦土上，我刚想上手摸就听到了几个房子后的巷子里有人走路的声音，走得踉踉跄跄的。我用阏逢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倒在了地上。”

“没错，那个热血少年就是初旋，我给他渡了点灵气让他能开口说话。他问我有没有发现这里的魔气，我以为他也是看到了魔藻才有的疑问，但他说他是闻到的，很浓很腥的魔气。”

“他是被一个骗了他钱的乞丐引过去的，回过神时感受到了寒人的魔气，一看发现自己在月永镇后方的野山前。”

“他那伤是怎么受的？”青葙开口问。

“村民。”苍招回忆起当时看到的，脸色凝重，“当年消失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