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莲得到了一身新衣服。
她和凌荇在商场采购,所有人都对殷莲身上的病号服敬而远之,营业员对两人更是警惕中带着毕恭毕敬,生怕殷莲突然发疯,伤害她人。
在有人给海纳医院打电话反馈有病人出逃的时候,殷莲已经从上到下换完了一整套行头。现在的她穿圆领白色的长袖,藏青色直筒牛仔裤挡住脚上的黑色切尔西靴。她用风衣罩住腰上别着的枪,和凌荇一起完美融入了初春的人群之中。
希森市的闹市区,大楼鳞次栉比,现在正是下班时间,人人都低着头看着手机从大楼里走出来,一个个行色匆匆,似有什么了不得的大项目要做。浓稠而黏腻的夕阳橙光对这些忙碌的人们毫无办法,只好孩童似的赖皮的裹在殷莲和凌荇身上,不肯松手。
凌荇一抬手,一转身,橙光在路边的玻璃大楼上折射,为她镀上一层亮闪闪的金光。她看见了,又高兴起来,冲到路边的小店里买了一条白裙子。腰封掐出她细瘦的腰,裙摆很软,停在膝盖上面一截的位置。
在街上沐浴着夕阳,凌荇转的圈子越来越快,殷莲一度认为她要飞走了。可她只是站在那栋玻璃大楼前看着玻璃中的自己,快乐的熠熠生辉的金色。她转够了,停下来指着玻璃对殷莲说:“你看!我是天使!”
殷莲摇头:“你是坏人,应该是魔女。”
凌荇冲着玻璃中的自己做了个鬼脸,旧衣服已经被她丢掉了,她穿着新裙子挽着殷莲的手继续走。
殷莲在去海纳医院之前把自己这几年攒的钱全都给了凌荇。她自己留了父亲留给她的遗产,以供她的住院费用。
不过这一回从海纳医院出逃时她没有拿手机和银行卡,因此殷莲所有的日常开销都要靠凌荇来满足她。
殷莲和凌荇在希森市中心的一间小宾馆住下,凌荇扫支付码,刷殷莲的钱。等入住之后,她又开始点外卖,用的还是殷莲的钱。
外卖一个接一个的到了,殷莲重复开门关门的机械动作。
等到六个外卖全都被摆到廉价旅馆房间的小木桌上,殷莲说:“你点多了。”
“我知道啊。”凌荇兴致勃勃地撕扯着外卖袋子,“可是这些看起来都很好吃。”
殷莲不再说话,在六份外卖里找到自己点的蛋炒饭,拆开塑封袋,打开塑料盖子,等到热腾腾的蒸汽散开,殷莲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吃起来。
凌荇不吃她自己点的那些‘看起来都很好吃’的东西,反而和殷莲分食蛋炒饭。她的勺子撞着殷莲的勺子,一大碗米饭,她非要吃殷莲要舀的。
殷莲不动,由她舀走米饭后自顾自地吃碗里其他地方的饭。凌荇很快没了兴致:“你怎么不躲啊?”
殷莲咽下口中的米饭,说:“你想吃就吃吧。”
凌荇把勺子丢到殷莲的额头上,“我不喜欢你了。”
黑色的塑料勺子跌进殷莲的饭碗里。她一声不吭地把它拿出来,丢进垃圾桶,又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油。
凌荇抱着胳膊气了一会儿,抢走了殷莲手上的勺子,吃她点的红米肠。
殷莲从善如流的从其他的外卖里拿出一把新的勺子来,凌荇伸手,推翻了她的蛋炒饭。
殷莲盯着地上的米饭,说:“你真浪费。”
凌荇多数时候是一个不依不饶的疯孩子,尽管她实际年龄已经二十五周岁,可她还是和五岁时一样的睚眦必报,哪怕只是为了区区一件小事。
“你活该。你不陪我玩,我不许你吃饭。”
殷莲脱下风衣外套,在床上整齐的叠放好。她在纸巾盒里再度抽出几张纸,盖在散落到地上的蛋炒饭后把它们收拾起来。
殷莲很瘦,脱掉风衣后只剩下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衬出她骨感的肩膀线条。凌荇记得她衣服下面的一字肩,也记得她心口的位置有自己昨天晚上留下的痕迹。凌荇放下了勺子,脚踩在木桌上用力一蹬。
桌子和外卖顺着她的动作猛地晃动,桌子一边狠狠撞到殷莲的肩膀上,她本能地停下了收拾蛋炒饭的动作,捂住了肩膀。
“我不要吃饭了。你过来。”
凌荇向殷莲勾勾手指。后者没有动,凌荇就把桌上的外卖推下去,红米肠、羊肉串、绿豆汤……全都洒到旅馆的软PVC材质的劣质地毯上。殷莲的眉毛还没有来得及皱,凌荇已经站到了桌子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殷莲,三秒之后,她又弯下腰,拉起殷莲的领口,吻向殷莲的嘴唇。
殷莲的叹息化为风。
第二天清晨五点半殷莲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青紫痕迹,凌荇从她身后游蛇似的环抱住她的腰,细细密密的吻落到她肩上的伤痕上,“疼吗?”
“已经不疼了。”
“下次我不用桌子撞你了。”
殷莲把衣服穿上。她知道凌荇不是真心的说这句话的,她还会有下一次。
凌荇被殷莲穿衣服的动作推开了,难得没有生气,只是说:“我们去退房吧。”
殷莲拿着房卡和凌荇一起到前台。前台是一个看起来就很脸嫩的小姑娘。她熬了夜,被凌荇叫起来时眼屎糊了一眼,费力地揉着。
殷莲把房卡递过去时,和凌荇一同看到了电脑屏幕上一张照片。
那是殷莲的照片。照片的旁边还有好多黑方块字,写着她的名字和年纪。
“怎么了?”熬夜的前台昏昏沉沉地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向电脑屏幕。‘通缉令’三个字,凌荇只能看懂‘通’和‘令’,但殷莲和前台全明白了。
前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低呼出声,又被自己的手捂住嘴,失去了下文。
凌荇按住了殷莲的手,收回了房卡。她弯曲眼睛和嘴角,甜蜜蜜的对那个前台说:“她说错了,我们要续住,你再帮我们续一天吧。”
卜甜和江副队长刚刚看完商场传回来的监控,眼皮还没有来得及和下眼眶接触,组里的同事握着话筒冲她们嚷:“江副,城中的喜乐酒店前台报案,说嫌疑人住在她们那里201房间!”
卜甜下意识地抓了外套站起来,身边的江副队长也跟着站起来。
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听接到电话的同事汇报:“说是两个人入住的,原本她们想要退房,但是在看见殷莲的通缉令之后又改续住了。”
江副队长开车,和卜甜急匆匆的赶到喜乐酒店。
前台还是那个刚才犯困的小姑娘。她见到警察,二话不说递上了201的房卡。
201的大门打开了,屋内弥漫着一股食物和灰尘混杂腐朽的气息。卜甜皱起眉头,跟在江副队长身后进了门。
春风吹进没有关上的窗户吹动窗帘。米黄色的窗帘随风起舞,轻盈而快乐的抚过小木桌。
卜甜在无人的房间里顺着窗帘的舞蹈发现了凌荇留给她们的东西:“师傅,这里有张纸条!”
江副队长已经把整个房间检查过一遍,确定一个人也没有。听到卜甜的话,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卜甜身边。
印着‘喜乐酒店’四个红字的A6大小的白纸上,凌荇的字如同狗爬,每个笔画都写的乱七八糟,勉强能让人看懂。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