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语 第4章 第 4 章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窗面，柳亦翎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窗户上胡乱画着。

忽的，指尖在一处顿住。她眼神凝住，落在窗外某个淋着雨过马路的身影。

雨水沿着高挺的鼻梁滑落，郁希眼前一阵模糊，抬手擦拭着额间，他正准备进这个餐厅躲躲雨，却和窗边那桌正遥遥望来的柳亦翎对上了眼。

她莞尔一笑，落在窗上的手抬起，招财猫般招了招手。

同桌的三人便都随着她的目光向外望了过来。

顾冉从宁易身后探出脑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双手在头顶夸张地挥舞。

郁希脸色逐渐变得僵硬，这样狼狈不堪的仪表显然不是打招呼的良好时机。

尴尬席卷他的全身，他指尖紧攥着衣角，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在他决定转头就跑的下一秒，一旁阴影覆了过来。

他垂着脑袋盯着女人洁白的板鞋，轻柔的话语落在耳边，“不是告诉你了下午会下雨吗？”

郁希微怔，抬起头才想起来她在说上午的对话。

柳亦翎也没想得到回答，她拉过男人紧攥着衬衣的手，郁希下意识松开力度，反应过来时手已经被按在雨伞柄上。

“我跟朋友一起走，伞借你了。”柳亦翎从口袋掏出一袋纸巾塞到他另一只手里，“快走吧，到时候医生变患者就好笑了。”

郁希正准备道谢，面前已经没了女人的身影。

餐厅的门一张一合，带来一阵轻微的风，吹散郁希浑身的难堪。

他强装镇定地离开，热意顺着耳垂上涌。

顾冉对着刚走进餐厅的柳亦翎挤眉弄眼。

柳亦翎摩挲着指尖的湿意，抬步往前走。

腕间一紧，她在路过柳桉一桌时被拦住，柳亦翎不显意外地冲着座下的男人弯着眸撒娇：“爸，我还没吃饱呢。”

柳桉似有些拘谨地松开手，颔首朝窗外示意，“刚刚那个是？”

柳亦翎笑了笑，“兮兮的医生而已，我顺手帮个忙。”

“医生？”旁边自柳亦翎过来后便一直当着透明人的岚箬突然出声，下一秒便像回神一般尬笑，“这天是容易生病哈，小翎你也要注意身体。”

柳亦翎抓过岚箬眼底的慌乱，淡淡道：“你也是。”，下一瞬又露出一个似是挑衅的笑，“阿姨。”

柳桉窘迫地在两个女人里来回游荡，下一秒扯了扯柳亦翎，指着正直勾勾盯着这儿的顾冉，“快回去吧，你朋友都等着急了。”

柳亦翎孩子气般轻哼一声，在柳桉无奈的目光里扬长而去。

“她这孩子就这样。”柳桉见岚箬还盯着柳亦翎方向看，笑着打趣。

岚箬思绪回笼，收回视线，恬静地笑了笑，“我知道的。”

柳亦翎还没坐到座位上，就被凑上来的顾冉的眼神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果然，下一秒便听她说：“怎么样？怜爱的女儿和心爱的女人，他怎么选择的。”

柳亦翎伸出纤长的手指，怼着顾冉脑门推回去。

“没劲。”顾冉轻哼一声，努努嘴坐回去。

面前递出一张纸巾，柳亦翎愣了一下，宁易朝她刚刚在门外被沾上雨的衣袖扬了扬下巴。

柳亦翎接过，边擦拭着雨痕边淡声道：“你找我爸有事？”

宁易淡笑的嘴角僵了一瞬，“什么？”

“你已经朝他看了第六眼了。”柳亦翎把纸巾捏成一团，扔到脚下的垃圾桶里，“说吧，有啥事。”

宁易指节泛白，钢叉在餐盘划拉出刺耳的声音，柳亦翎皱着眉抬头。

宁易回神抱歉地一笑，“兮兮等会回福利院吗？”

顾冉本来跟兮兮聊着天，被噪音惹得瞪了他一眼，“对啊。”

宁易佯装愠怒：“怎么不叫我当司机？”

顾冉一口牛肉卡在嗓子眼，瞪着眼睛妄图用目光回答。

柳亦翎已经吃饱了，手撑着脸帮顾冉回答：“你这么忙，我们哪敢麻烦你。”

“我的错。宁易抬手做投降状，“正好今天放假，我送你们回去吧。”

柳亦翎正帮兮兮擦着嘴，闻言抬头：“到时候某人又被电话叫回去，我们还得半路被扔下打车。”

宁易讪笑着挠头：“不……”

手机铃声打断宁易的话语，几人都是一愣，顾冉有些惊讶地看着柳亦翎，“小翎啊，你这张嘴真是开了光。”

宁易一时讷讷，在听见电话里的声音时猛得起身，连句告别都没来得及留下，匆匆离开。

顾冉咋舌，“这是出啥大事了。”

柳亦翎看着宁易上了路边一辆出租车，愣了片刻后抬头望天。

雨已经停了，乌云却仍黑压压地遍布着整片天空，一丝光亮都溢不出来。

*

上了出租车，宁易打开手机，热搜第一条就是“知情人士控诉警方包庇许依依案凶手”。

点进热搜就是一条直播录屏，宁易愣了一下，直播的人是当时确认没有作案时间的嫌疑人唐宁。

乱七八糟的线索把案件卷的更乱了，嫌疑人直播为受害者打抱不平。

宁易躺在座椅上思忖，车前的挂件一摇一摆，司机播放着不知名的播客。

嗡的一下，他脑海中灵光一闪。

宁易猛得扑上前座椅背，“师傅你有没有接过口音很正的顾客。”

司机被吓了一跳，操着口家乡话念叨：“哎哟你个小孩子真是吓死人，什么口音很正哇。”

宁易思考着措辞，“就是那种播音腔，很像主持人的声音。”

“没有没有。”司机敷衍地摇摇头，把车停稳，“小伙子，到了。”

公安局门口围满了记者和举着手幅的“热心人士”。

宁易下了车给小辉打电话，无人接听。

他眉头紧锁，正准备从人群里挤进去，便听旁边传来轻声呼唤，“宁队。”

宁易循声望去，发现正做贼似的从墙外拐角处猫着腰探来的小辉，眼底带了些戏谑。

他扫了眼人群，见没人注意这里才偷偷跟着小辉走过去。

小辉的脚步突然停滞，宁易愣了一下，环顾四周，这里没有门。

小辉对上宁易疑惑的眼神，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手指了指下方。

宁易顺着方向望过去，一脸黑线地沉默了—那是一个狗洞。

目测两人都能通过的很轻松。

宁易的眼神逐渐变得平静，他坚定地转身。

“诶。”小辉一把拽住宁易，被惯性带得一个踉跄，“不可强攻啊，局长在里面等我们呢。”

他安抚地拍拍宁易的肩膀，安慰道：“没事队长，我先进给你打个样，别不好意思。”

最后宁易还是黑着脸跟着小辉钻了狗洞。

宁易起身拍了拍被淤泥粘湿的裤子，在意识到手掌也脏兮兮的时候长舒了口气。

他破罐子破摔般在干净的衬衣上擦了擦，撂下一旁的小辉径自离开。

小辉吃力地推来一个大型垃圾桶，试图堵住狗洞。

垃圾太满而从盖子里顶起，露出一截开口。

他用手背拭去额角的汗水，转身才发现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小辉跑去审讯室的时候，宁易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对面正是此次事件的主人公—唐宁。

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打开门的小辉，目光在他脏污的衣服上临摹，然后毫无情绪地闭上眼。

“砰—”桌子被猛地一拍，宁易眉心一跳，握紧差点被震下去的茶杯。

身旁的暴脾气警员李契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紧绷着脸，脖子涨得通红，“你直播的时候不是挺能说吗？现在怎么不说了！”

宁易拍了拍李契的胳膊，示意他冷静。

女人突然溢出一声轻笑，李契脸色瞬间又变得难看起来。

唐宁掀开眼皮，吐出到了警局后的第一句话。

“你们现在不应该去查谁是凶手吗？”她饶有兴趣地歪头弯唇，“为什么来拷问我。”

“难道我直播说的有哪里不属实吗”在几人发愣的几秒里，她轻声细语。

李契咬着牙正要怒声站起，门被砰得一声打开。

“李契，出来。”李契转头看着门口的廖局长，咽下喉口的话语走了出去。

廖局犀利的目光凝在唐宁身上，后者露出一个挑衅的笑，眼底冷得像冰。

另一边的小辉接过宁易递来的纸巾，草率地擦了擦衣裳。

廖局收回视线，转眼看像了正嫌弃地把椅子拖得离小辉远些的宁易，淡淡说：“好好查吧。”

宁易回头对上廖局有些复杂的目光，愣了片刻，点头答是。

“好好查吧。”唐宁轻声复述着廖局的话，眼珠子在昏暗中发出耀眼的光。

“什么？”宁易注意到唐宁的嘴型，却听不清她的声音。

唐宁漆黑的眸子从门口滑到宁易脸上，她沉默了半晌，待宁易有些不适地皱起眉时才轻声开口，“我见过你。”

见她有开口的**，宁易柔声接话：“是的，前几天我去你们公司调查看见你了。”

“你跟依依合过影。”唐宁像没听到他说话般，一字一顿道。

宁易怔住，“许依依？”

唐宁没说话，漆黑的眸子仍平静地注视着他，惹人生寒。

“也许是合过影吧。”宁易回忆着，许依依经常因为大大小小的案件来局里，和局内的人关系都不错，合个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唐宁打断宁易的回想，声音清脆：“六号晚上五点左右，她早退了。”

宁易愣了愣：“你的意思是？”

“但七号她准时来上班了，我怀疑她前一天去购买了乔装的衣服。”

话音刚落，唐宁又闭着眼睛仰头假寐，表示自己不愿再开口。

但这是一个重要信息，宁易激动地走出去准备由此展开调查。

身后的小辉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笔记本跟上，轻手轻脚地关起门。

片刻后，唐宁睁开眼，垂首望着地上的影子，长发遮住她的神情，“啪嗒”水滴在脚边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