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反抗 第8章 留宿

佟云没有说话，上前接过了付洋手里的东西。

付洋看着他沉默的神色，叹了口气：“上来吧。”

教师的单身宿舍虽说比学生宿舍好点，但也就三十平不到。

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一把椅子，空间就用得差不多了。

佟云坐在床边，无声的看着付洋收拾东西。

付洋感受到背后炙热的目光，却没有回头，故作轻松的问：“怎么了？受了什么委屈要跑来我这里哭诉？”

佟云抿了抿嘴，半晌后开口。

“他们……说我是杀人凶手。”

付洋手上动作一顿，转身看着佟云。床边的少年垂着头，丝毫不见之前的意气风发。就像一只被人丢弃的狗狗，可怜又无助。

付洋坐到他身边，伸手抬起他的脑袋。

“那你是吗？”

佟云一急，“我当然不是！”

付洋立刻笑了，“那为什么要听他们放屁？”

佟云一怔，他怎么听见眼前这个一向温和的人，骂人了？

“佟云，我都听郑警官说了。”

佟云张了张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结果付洋的下一句话更让他震惊。

“以后，你就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

震惊过后，剩下的都是疑问。

“为什么？”

“嗯？”付洋没明白他问什么。

“为什么帮我？”

“谁知道呢？可能看你顺眼吧。”付洋一双笑眼望着佟云，一瞬间佟云仿佛被他蛊惑一般，压在心上的石头突然没那么沉重了。

他轻笑出声，“好啊，那我可就缠着你了。”

见他情绪好转，付洋放下心来。

其实他提议让佟云和他住一起，不仅仅是为了防止佟云再次受到伤害。更多的是他害怕，他害怕一不小心，佟云就会变成第二个刘觉……

“今天别回了，就在这睡吧。这床虽然不打，我们挤一挤还是能睡下的。”

佟云有些纠结，“我不回去，会不会引起他们怀疑？”

付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他们最多以为你伤心过度不敢回去。有些事，别想的太复杂。”

佟云想了想，觉得也是。

“你吃饭了吗？”付洋问道。

佟云老实的摇头。

付洋又起身到桌子边扒拉那个塑料袋，不一会儿就从里面摸出两袋饼干。

他转身扔给佟云，“先垫一下吧，现在非常时期，如果被人看到你和我一起出去吃饭就不太好了。”

佟云难得乖巧，默默打开饼干袋一口一口吃着。

“我去打水，桌上还有几瓶矿泉水，你自己拿。”

“嗯。”佟云应了一声。

教师公寓是公共卫生间，水房也是公用的。楼里被水房一分为二，一边住男教师，一边住女教师。

华阳高中虽然是封闭式管理，但这仅仅是针对学生而言，对老师并没有限制。

而且学校里大多都是十年以上的老教师，基本都已经成家。宿舍里住着的也就不剩几个人。

付洋到水房时，正好遇见个熟人也在打水。

“付老师？来接水啊。”李娜塞好刚灌满的暖瓶，把水壶放在地上。

“嗯，李老师也住宿舍？”

“对。”李娜笑了笑，“我住另一边。”

付洋也笑了笑，把暖瓶放在了接水口下面。

下午在警局的时候，原本他是想问问李娜四班的一些情况。但从郑云霆家里出来后，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之前的交流里不难看出，李娜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她不会因为自己问了就老实回答，对她来说，老师仅仅是一份工作，最重要的是她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拿到这份工资。其余的事，她不会多管。

但即使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想试试。

李娜提起暖瓶准备离开，付洋赶紧叫住她。

“李老师。”

“嗯？有什么事吗付老师？”

“今天的事……”他话说了一半就被李娜不自然的打断了。

“付老师，这件事，我非常惋惜和痛心。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刘觉平时虽然成绩不好，有时还会打架斗殴，但我没想过他会选择这样的方式……”

李娜没有继续，付洋知道她是想说没有想到刘觉会用跳楼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付洋压低声音：“李老师，在这之前你有没有察觉到刘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李娜一愣，没有回答。付洋看着她的眼睛，透露着纠结的情绪。

“李老师，你也知道我刚到华阳。现在出了这种事，我心里也没底。今天警察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代。如果他有什么异常，请你务必告诉我，到时候警察问起来我也好交代。”

李娜听他这样说，似乎是松了口气。她笑了一下，安慰道：“别说你了，我到现在都还有些缓不过神。你这么一问，我突然想到之前我还没有带他们的时候，有一次我就站在这里打水，感觉有些闷就到窗边透气。正好看到刘觉一个人出来，就坐在草里自言自语。现在想想，或许是学习的压力太大，如果当时我能引起重视，或许……刘觉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李娜有些难过的垂下头。

付洋也面带担忧的反过来安慰她，“李老师，你不必自责。毕竟当时你也不了解他，谁也无法预知后来的事。”

李娜似乎被他安慰到，抬头笑了笑。

“谢谢你，付老师。”她拎着水壶转身，准备离开。

“付老师……你这种初生的牛犊，也不容易。”

说完她就离开了。

付洋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李娜……是在说他胆大？

回到宿舍，佟云正站在窗前发呆。

“水打回来了，去洗漱吧。”

“嗯。”

付洋把门锁好，凑到佟云耳边悄声说：“我刚刚遇到李娜了。”

佟云双眼微微睁大，“然后呢？”

“我问她之前有没有发现刘觉有什么异常。”

佟云眼里一闪而过的讽刺，“我猜她一定会说不知道。”

付洋摇头，“不，她说有。”

佟云不可置信，“真的？她说了什么？”

付洋没有回答他，“佟云，关于这件事，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刘觉的事，校方最终一定是能压就压，就算被曝光，也会说是因为承受不住升学压力，把责任都推到他自己身上。我现在能告诉你的就是，今天在警局，刘觉他爸已经报了警，警方也立了案。”

佟云不解：“这和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

付洋平静的看着他，“你还没察觉到吗？我问你，现在谁和刘觉发生冲突的次数最多？”

佟云怔住，“是……我？”

“嗯，自信点，就是你。”

“……可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啊。”

付洋叹了口气，到底是个孩子，想不通其中的关系。

“佟云，流言可以杀死人，也可以颠倒黑白。”

想到下午班里传开的那些话，佟云沉默了。

“现在除了你，没有人再和刘觉发生过矛盾。我信你，郑云霆信你，这有什么用呢？如果案件公开调查，第一个被叫去审讯室的就是你。”

佟云无法反驳，付洋说的确实是事实。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除了上课学习，什么都不用做。”

“呃……你是说，让我好好学习？”

付洋一记眼刀过去，“有什么问题？你是个高三生，本来就应该好好学习。从明天起你就搬过来，每晚我都会给你补课，虽然别的科目或许不像语文这样擅长，但教你应该还是绰绰有余。”

……佟云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人鄙视了。

“好了，洗洗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佟云看着自顾自去洗漱的付洋，一时有些无语。他没想到搬来一起住还有“学习”这个附加条件，总觉得自己今后的生活不会太美丽……

或许是忙碌了一天，情绪大起大落，精神和身体上都疲惫不堪，付洋躺上床就睡着了。

佟云轻轻转身，和付洋面对面的躺着。

睡着的付洋看上去异常乖巧，佟云甚至有种对方和他是同龄人的错觉。

他想到付洋来到教室的时候，其实他早就透过窗户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付洋，甚至一时冲动差点没忍住冲上去提醒他。

但付洋缺出乎他意料的聪明，他早就识破那群人蹩脚的恶作剧，淡定的走进教室。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狼狈不堪。

那时候佟云突然觉得，付洋或许真的不一样。

短短两天，佟云就发现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甚至更加坚韧、聪明、成熟。

有时候，佟云都觉得自己在付洋面前自惭形秽。

对方就像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总让他不自觉的想靠近，偷偷汲取对方身边的那点余温。

第二天回到学校，付洋看着面前一脸微笑对他说话的教导主任，心里就像被麻绳拧紧一样，憋闷的厉害。

“付老师，昨天辛苦你了，警察那边没说什么吧？”

付洋忍住不适应付他：“没，只是走了流程。”

主任瞬间喜笑颜开：“那就好那就好。”

或许是反应过来自己的反应不太合适，又转为一脸担忧道：“你别误会啊付老师，毕竟学校也是怕其他学生受到影响。”

付洋没有说话，到底是害怕什么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那……刘国胜那边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