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反抗 第4章 坠楼

在付洋的想象中，自己毕业后应该会先成为一名高中语文老师。过个三五年，有了经验，会在校领导的分配下去带一班可爱的学生。

他们或许不是最聪明的，或许不是最爱学习的，甚至不是成绩最好的。

但却是他用心去带的第一届学生，在他们身上倾注心血，看着他们长大成人、顺利毕业。

也有可能自己带的第一届学生活泼开朗，喜欢调皮捣蛋，但却和自己相处融洽。

付洋幻想过无数个自己当老师的场面，但没有一种像他如今的处境一般，骑虎难下。

其实他大可以一走了之，不接这烫手山芋。但想到昨晚佟云的眼神，和对他的承诺。

“好，我愿意试试。”

严校长高兴地一拍手，“太好了小付！感谢你能体谅学校难处。”

随即严校长收敛神情，笑着伸出一只手，道：“欢迎来到华阳高中，付老师。”

虽然是这样说，但真正站在班级门口的时候，付洋却紧张了起来。

门被虚掩着，微微敞开一条缝。本该吵闹的班级里却静悄悄，他的直觉告诉他事物反常必有妖，不能用正常方式来开这扇门。

想了想，付洋抬腿一脚把门踹开。

“砰——！！！”

一个装了水的塑料盆狠狠摔在地上，里面的水瞬间溅到付洋的裤腿上，用来支撑的木棍也“啪”的一声倒在地上。

付洋看着那根木棍，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显然是为了这个项目定做的。

看来不是第一次了。

付洋拉了拉衣角，神情自若的进了教室。或许是他踹门的那一脚震到了里面的学生，等付洋站上讲台，下面也依旧鸦雀无声。

“同学们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高三四班的班主任，我姓付，大家可以叫我付老师。”

付洋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今天的欢迎仪式很特殊 ，这么精心安排你们也是费心了，下不为例。”

付洋温和的笑道，讲台下一片哗然。声音就像瞬间炸开的爆竹，充斥在教室里。付洋不予理会，抬眼扫视一圈，最后定在角落里趴着的人身上。

“佟云，去把东西收拾了。”

被点名的佟云像只炸毛的猫，一下就跳了起来。

“哈？为什么是我？”

付洋故做沉思道：“非要说的话……”

“我去！付老师！”佟云赶紧打断他，咬牙切齿的答应道。他总觉得付洋会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来……

或许是因为经过昨天的相处，佟云发现这人表面上一副软绵绵的模样，实则骨子里有股韧劲，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

而且……佟云不着痕迹的看着付洋手里的钢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明显的弧度。

看着乖乖出门收拾东西的佟云，付洋心情甚好。他提高声音问：

“班长是谁？”

话音刚落，班里突然安静下来。一个看上去很斯文的男生站了起来。

“是我，付老师。”

“叫什么名字？”付洋问道。

“陆文宾。”

……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付洋正抱着书准备往办公室走。背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掉了一地。

“不好意思啊，付老师。”高大的身影俯身看他，眼含讽刺。

付洋瞳孔一缩，皱着眉眼神示意佟云。“你搞什么？”

佟云无视他的眼色，装模作样蹲下来捡了本书递给他。

“我已经道歉了，老师就原谅我一次吧。”

付洋再看他，他的眼神已经变了。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佟云离开后，付洋抱着书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去了办公室。里面只有一个女教师，正好是昨天付洋遇见的那个。

女教师看上去三十来岁，很是面善。她见付洋进门立刻起身迎接，“你就是新来的付老师吧，昨天实在没机会打招呼，见谅啊。”

付洋赶紧摆手：“客气了，您贵姓？”

“我姓李，李娜。是高三年级的音乐老师。”

付洋向她了解了一些关于高三四班学生的情况。李娜是这学期临危受命接手的高三四班，只是作为临时班主任，因为高三年级开学比其他学段要早，所以满打满算李娜也带了有将近半月。

高三四班原本只是个普通的班级，里面的学生也分布在整个年级的各个班。但高一一年里，个别学生搅得班里鸡犬不宁，打架斗殴更是常有的事。

所以升上高二后，校领导专门为次开了个会，最终为了保证其他学生的学习环境，决定将这些孩子放在同一个班。

但学校也因此面临新的问题，那就是这个班级谁来管理？

最初安排的是一位三十年教龄的老教师，经验丰富，带过的学生数不胜数，性格更是迥然不同。然而在开学两个月后，一纸辞职书递上了校长办公室。

老教师离职后，校方又紧急开会，最终决定由教导主任亲自接手高三四班。

磕磕绊绊过了一年，打架事件虽然不断，但也算是有人压着，那些捣乱分子不敢太过分。新学期开始，李娜暂代班主任。因为知道会有人来接手，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娜除了早读、放学、和开班会外基本不往高三四班跑。

现在，她终于如释重负的卸下了身上的重担，而付洋就成了那个新的冤种。

“付老师，你初来乍到，听完我一句劝。”李娜一脸莫测的对他说道：

“凡事，别管太多，得过且过。”

不知为何，付洋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一时又想不透里面的深意，只能顺着点头。

“好的，谢谢李老师。”

李娜见他应声，温和的笑了笑。“那我先去上课了。”

经年之后，付洋再想起这句话，回忆起在青阳县发生的一切，才发现这位李老师当初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会对他说出如此真诚的告诫。

李娜离开后，办公室就剩了付洋一个人。现在还没到九月份正式开学的日子，课表上排的老师也不是他。距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这两天付洋的主要工作就是和李娜交接，还有熟悉学生基本情况。

他拿起桌子上的一本花名册，这是刚才李娜给他的，里面是高三四班所有学生的基本情况和信息。

付洋想到班级里发生的事，果断找到了班长陆文宾。陆文宾，江东市人。父母皆是江东大型企业的高管，甚至还留了电话号码。

付洋一个个仔细的看着学生们的资料，大致对他们也有了一个划分。根据李娜老师留下的备注来看，显然班级里的学生自己将自己划分了三六九等。

这确实让付洋有些头疼。

大课间的时候，付洋作为班主任要去组织学生们进行早操。

出乎意料的事，原本以为各种叛逆的学生竟然已经自觉的下楼站好了队。

“看来也不是一无是处……”付洋站在楼道喃喃自语。看了看班里，只有佟云还趴在最后一排的角落，似乎是睡着了。

付洋无奈的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叫醒他。

高三一共十二个班，目前所有高三年级都在天井做早操，早操结束后大家照例原地解散，开始自由活动。

付洋正要回办公室继续研究那份花名册，刚一转身，突然“砰——！！！”的一声！

无数尖叫声在付洋身后炸开，他站在原地浑身冰冷，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脑海里只有那个趴在桌上的身影。

动啊！快动啊！

佟云！

付洋转身后，看着层层叠叠的人群被赶来的老师疏散，突然不敢上前。

缝隙里露出了案发现场的一角，极短的寸头让付洋心里的石头轰然落地。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一双手从后面扶住了他。

“没事吧？吓到了？”

佟云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心。

“没事……没事……”付洋紧紧揪着他的袖口，“我……我刚刚看到你一个人在教室……”

佟云懂了他的意思，“你以为地上的人是我？”

付洋有些尴尬，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嗯……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付老师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

付洋偷偷瞄了一眼佟云的神色，比往常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像只磨平了指甲的猫咪，倒是更像个高中生了。

说话间，警察已经赶到。带队的还是熟人，郑云霆。

付洋第一次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但作为老师他不能退步。

“你先回教室等我，我去看看情况。”

警察第一时间拉了警戒线，郑云霆简单了解事情经过后就让法医开始验尸。

学生坠楼后面部着地，现场秩序也一片混乱，身份也一直没能确认。直到法医检查完背部，将人翻过来。

“这是哪个班的学生？”

在场的校领导忍着恐惧上前辨认。

“是……是高三四班的……刘觉。”

站在人群后的付洋也透过缝隙看到了死者的面容，挨着地面的那一半几乎面目全非，但另一半却让付洋印象深刻。

这名坠楼的学生，愕然就是那天被李娜带去医务室，后来又在巷子里欺负佟云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