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宥目光呆滞了不少,他怎么能一时情急,把澜意的名字喊出来了呢!
他顿时感觉天翻地覆,暗道糟了。
澜意该不会以为他是轻浮浪荡的男子吧?
他默默用手掐着自己的大腿肉,让自己时刻保持着清醒,先是向澜意道歉:“对不住,那日无意间看到姑娘腰间玉佩上的小字,所以知晓了姑娘的闺名。”
澜意伸手将腰间玉佩取下,目光紧紧盯着那蚂蚁般大小的字看。
“祁公子好眼力,这都能看得清楚。”澜意随口一道,转过身去接着走。
祁宥耳边一红,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暗暗咬着牙,他怎么就用了这么拙劣的借口呢?她肯定以为自己是个登徒浪荡子。
他结结巴巴的说:“习……习武之人,自是……是……是要耳聪目明。”
澜意不怒反笑,“没事没事,都是小事。”
“你……你该不会以为,我是那种轻浮的男子吧?”祁宥小心翼翼问。
澜意摇头,“一个名字而已,又能代表什么呢?况且公子不是说,自己耳聪目明,所以能看清我玉佩上的字。”
祁宥觉得自己越描越黑,干脆不往这一方面去说了,转移话题,问:“姑娘为何要来这里?”
澜意没打算隐瞒他,转过身去,边走边道:“我去找一个人。”
“找谁呀?”祁宥好奇地跟上。
“一个女人。”澜意顿了顿,迎上祁宥不解的目光,解释道:“我三姐夫蔡奎的外室。”
“原来是这样。”祁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我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澜意目视前方,直言道:“没有。”
拒霜听到这里,悄悄捂嘴笑了笑,想去看暮云的脸色,暮云却给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祁宥愣住。
这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吧?
澜意也察觉到自己语气的疏远,只是,她更疏远的话还没说呢。
看着眼前的男子笑容逐渐凝固,她也颇为不好意思的,遂道:“这件事我自己能解决。”
“那……那好吧。”祁宥难掩眼底的失落,“我可以陪你去吗?”
澜意渐渐没了耐性,碍于祁宥没有招惹她,前世也耐心安慰过她,她勉强能用比较好的态度面对他,道:“这件事情,人越少越好。”
她没有把话说得太绝,屈膝行礼道:“今日事忙,我先走了。”
暮云和拒霜一齐行礼,跟在澜意身后。
望着澜意离去的背影,祁宥叹口气。
看来还需努力再行。
“她似乎,对男人有意见。”祁宥喃喃,联想到澜意在折梨村的那句“男人就是贱”,又摇了摇头,“我能……能走得离她近一些吗?”
前面的澜意可没发觉祁宥的表情变化,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伤心。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的亲人,别人暂且放至一边。
她既没这个时间去管,也没这个心思去在乎。
澜意深吸一口气,从暮云手中拿过一个小木盒子,里面装着方才买的饰品。
她看了这个盒子一眼,径直往前走,绕了许多远路,这才走到了沉水巷。
沉水巷的最里处,有一户二进的宅院,时不时传来一个孩童的欢声笑语。
澜意很清楚,自己该恨的是谁,并未对这个孩子的声音感到不满。
如果蓄谋害澜舒的是蔡奎,这个外室没有插手,她便不会针对这个外室。
她走至这个宅院门前,看着门匾上的“蔡宅”二字,默默攥紧了拳头。
拒霜低声道:“好一个蔡宅,怎么不挂上南康侯府四个大字呢。”
澜意给暮云一个眼神,暮云连忙上前拿动门上的门环,轻轻拍了几下。
内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扬声道:“谁呀?”说着便打开门,一脸的不耐烦,上下打量澜意三人,“你们这是?”
那老妇人头发花白,身穿棕色的布衣,一脸凶相。
“婆婆,我们想问一下,安姑娘是住在这里吗?我们捡到了安姑娘的一个首饰,打听到她居住在这里,便想着登门将此物归还给她。”暮云解释道,还将木匣子打开,露出一对八宝簇珠玉钗。
老妇人看到这对玉钗两眼放光,刚想回话,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妩媚动听的女声,娇嗔道:“齐嬷嬷,外面是什么人?”
齐嬷嬷回头道:“回娘子,她们捡到了一对玉钗,想登门归还此物。”
“是吗?”女子走近门边,身着淡粉色绣花马面裙,一手拿着团扇,轻笑道:“给我看看。”
她说着,还抚摸了头顶的翡翠步摇,澜意一眼就看到她手中的赤金环珠九转玲珑镯,眼神暗了暗。
这个手镯,是当初澜舒出阁前,她给送澜舒添妆的,眼下竟到了这名女子手上。
蔡奎,真是她的好姐夫。
拒霜是个直肠子的人,她怕她一旦开口,就会忍不住说出一些不雅的话,一直咬着牙,强忍着不出声。
重活一世,澜意知道忍耐才能换来最后的成功,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也变得柔和许多,问:“请问你是安姑娘吗?我们方才打听到,这对玉钗是这户人家的,特意前来归还。”
她知道眼前之人的具体情况,前些日子白蔻已经都告诉她了。
眼前的女人姓花,单名一个安字,为人比较势利眼,也贪小便宜。
就从花安的穿着打扮来看,粉衣绿裙,头顶上满是朱钗步摇,都要把发髻撑散了,仿佛要告诉别人,自己家财万贯,什么钗环首饰都有。
她特意在小铺选了个成色尚可的假货,借着还朱钗的理由,亲自上门看一看她那好姐夫买的宅子。
花安看不出真货假货,只一昧贪财,想着自己名字里也有一个“安”字,转动眼珠,笑着握住澜意的手,道:“好妹妹,这就是我丢了的玉钗,方才在院子里找了许久,所幸被你找到了,不然要我找到什么时候去?我名花安,附近的街坊邻居都叫我安娘,想必你是听岔了,以为是‘安姑娘’吧!”
“姐姐说得是。”澜意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将那对玉钗放好,递给花安,“那我就归还给花姐姐了。”
“来都来了,快进来坐。”花安轻捏绣帕笑着收下,轻挥挥手,带来一阵清香。
澜意给了暮云和拒霜一个眼神,便跟着花安进了小院,问到香味,笑着问:“花姐姐身上熏得什么香,怎么如此芬芳四溢?”
“哎呀。”花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释道:“都是我男人给我的,我也不知是什么香,只觉得闻起来特别香,便留下来用了。”
“男人?”澜意一边走一边环视四周,这个小院的陈设十分简单,入目即是前厅,左右两边分别是厨房和柴房,经过厨房边上的月洞门,便到了花安的居所。
这时从左边厢房里跑出一个小男孩和一个侍女,正焦急地说:“春哥儿,别跑,等等我!”
花安见状笑得极为慈爱,“看妹妹的穿着打扮,想必是身处内宅的闺阁千金,没有听过此等糙话吧?我与我丈夫成婚五年,育有一子,今年都要满三岁了。”
她再低头抚摸自己的小腹,红着半边脸道:“我肚子里这个也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还不知是男是女。”
成婚五年,儿子三岁,肚子里还有一个。
澜舒嫁到南康侯府尚不足四年,蔡奎的外室就已经有三岁的儿子了。
难怪蔡奎这般容不下澜舒的孩子,如若澜舒有孩子,将来花安的儿子如何承袭爵位?
澜意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恨得直滴血,想必前世澜舒的死因,有很大的原因都是因为那个名叫“春哥儿”的男孩。
“姐姐看着真不像有孩子的女人。”澜意一忍再忍,接话道。
拒霜冲动,想上前质问花安,被眼疾手快的暮云拦住,暮云冲她摇了摇头。
花安用绣帕虚掩唇角,发出娇媚的笑声来。
“妹妹真会说笑,我呀,只不过是有我家那位拿补品养着。”她指了指自己的眼角,“否则我就该生皱纹了,到时候可多难看啊。”
“花姐姐谦虚。”澜意应付她,问起自己最好奇的事,“姐姐这般貌美,是如何与你夫君相识的?”
春哥儿这时冲到花安怀里,险些给花安撞得摔倒,花安身体强健站得稳,又被齐嬷嬷及时扶住,这才没有出事。
她脸上的笑意浑然不见,“你这般横冲直撞地做什么,想撞死老娘和你弟弟吗?”
春哥儿说到底只是个小孩子,依赖母亲是他的天性,他低下头,一脸的委屈,“娘亲——”
侍女藤蔓连忙上前抱住春哥儿,给花安赔罪,“都是奴婢的错,没有看好春哥儿。”
“你自然是有错。”花安小心翼翼地摸着肚子,“若是我的孩子有什么好歹,我非得告诉我男人,让他将你乱棍打死!”
藤蔓惊得直接跪下来,“娘子,奴婢会小心照顾春哥儿的,奴婢再也不敢了,请娘子饶恕奴婢。”
澜意看着藤蔓的反应,就知花安平日里经常动辄打骂藤蔓,她们李家那样的书香世家,可没有随意殴打奴仆的,若是被御史知道,李家主人殴打奴仆,迟早参李家一本。
奴仆也是人,即便是犯了错,也该上报官府,让官府处置,主人家不能滥用私刑。
澜意一时没忍住,替藤蔓求了情。
“藤蔓也是无心之失,花姐姐莫要动怒,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澜意道。
花安看在白得一对玉钗的份上,心里极为高兴,道:“既然妹妹开口了,我就给妹妹这个面子吧。藤蔓,快去给这位姑娘沏茶。”
藤蔓如蒙大赦,“多谢娘子,奴婢这就去。”
正屋边上站着的侍女掀开帘子,花安便含笑说:“进去坐会儿吧,招待不周了。”
澜意想问的话也未问到,便跟着花安走了进去。
“方才妹妹问我,是如何与我丈夫相识的,我便告诉妹妹吧。”二人一齐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花安满眼笑意回忆往事,“我本是一个养花女,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下了我的丈夫——”
这时门上侍女的通报声打断了花安的话,“娘子,大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