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这件事情谢念当然是没有放在心上的了，若不是方才看到了那一张脸，谢知微根本就不会从脑海里挖出那段记忆来。那一次见面之后她很快就归队了，之后还有过一次回永定述职，但也没见过吕延这个人。

而谢知微这一次能够把他认出来，还得归根于他脸上，眼角处有一颗痣，人长得也很是好看。

距离那一次见面至今已经过去了五年，谢知微是没有想到他会外派到虞城来。据她所知，吕家在永定城也是世家，祖上封侯拜相过，这样的家世，就算是外派做官，也不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做一个小小的县令。

想不通的事情，谢知微就不再想了，毕竟自己对他算不上熟悉，无法从过去的事情里找到他的性格弱点。只是不同于前两次斩首的毫无压力，面对着不知好坏的县令，谢知微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杀，能不能杀。

怀揣着这样的复杂想法，谢知微遇到了出来看天的蒋东流。

蒋东流显然也是认识谢知微，见她想着事情，叫住了她，问道：“你在想啥呢？”

谢知微随口说道：“在想虞城县令有什么弱点。”

蒋东流很感兴趣，问道：“那你想到了吗？”

谢知微摇头，似笑非笑地道：“将军，我都不认识他，怎么想得到呢？”

蒋东流却很期待她能不能分析些什么出来，主动说道：“他啊，叫吕延，永定人士，父亲官拜光禄大夫，年二十三，未婚，十七岁授官成为了丞相少史，官满三年照理说该再升一级，却不知为何跑到了虞城来当县令。虽说县令掌一定兵权，但显然和丞相少史相比是贬职了。”

谢知微却微微皱眉，道：“十七岁就成为了丞相少史吗？这职位未免太高了点。”

蒋东流笑道：“你忘了？他父亲是光禄大夫，安排自己儿子进丞相府又有何难的？”

谢知微眉头一就是紧皱着，只是没有继续纠结他官职的问题，而是说道：“他父亲现在可有失宠情况？”

“没有听说有。”

谢知微道：“既然没有失宠，但是他却贬职到虞城来，远离了永定城，要么，就是他父亲在做很危险的事情，想要他保全自身，把他撇除在权力中心之外，要么，就是他和家里不知因为何事闹翻了。”

说到闹翻了这件事，谢知微却心念一动，想起了以前吕延曾表明对自己有意一事，又想到当时自己回永定述职时候还没有官职在身，却在自己回营之后授了官，而今他已二十三了，却仍未婚配。谢知微心底涌起了一个很是荒诞的可能。

蒋东流连连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然后呢？”

谢知微还沉浸在这个荒诞的猜想中，听得他的话，她正欲说话，只觉一阵秋风吹来，撩起她额前碎发，撩拨得她额头有些发痒。

谢知微愣了一下，抬头去看被风吹动的草木叶子，喃喃道：“起风了……”

蒋东流也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被这一阵风给带起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喊了出来，“火攻！”

蒋东流高兴得直拍谢知微肩膀，这一瞬间他也根本想不起男女有别这样的话来，“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真的是天助我也！”

虞城坐落在西边，而吹的风正是西风。谢知微抬头看着有着一层乌云遮掩的天空，因为乌云并不厚重，所以在缓缓移动着，谢知微道：“入秋了，云层不厚，下不了雨。”

“是。”蒋东流摩拳擦掌，“明日，一定要把虞城拿下来！”

说罢，他补充了一句，“知微啊，明天若是攻入城中，你可不能杀了吕延啊。吕延不一样，虞城是个贫瘠的城池，但他也没有把虞城弄得更糟，相反，在百姓中风评还不错。生擒，要生擒你知道吗？”

蒋东流不知谢知微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她笑了笑，道：“若是见到他，我一定不会杀了他。”

“那就好。”

为了避免日常梦多，也为了能够趁机更多可能地摸到城墙底下，蒋东流下令在夜色最黑的时候全军熄火摸近。

城门前很大一块都是空地，毫无遮挡，大军虽然是尽可能不发出声响，但是黑漆漆的一片压近，即将到达攻击范围的时候，还是被城门上的士兵给发现了，第一时间发出了敌袭的声音。

很快守城门的将士发出了防备放箭的命令，蒋东流也第一时间高喊：“放弃伪装，第一梯队上！”

第一梯队是扛着草盾的士兵，他们作为第一道防线掩护后边的弓箭手。

而城里的吕延很快就被传讯的士兵叫醒，他本就是和衣睡的，当下直接爬了起来，捞起放在一旁的官帽戴上，他快步走出房间，才走几步，就察觉到了风向不对，他瞳孔微缩，立刻高喊：“备水！敌人要火攻！”

随着他话音刚落，迎面而来的是高空中燃烧着的火箭从天而落！

因为这一阵风，蒋东流是把所有的箭矢都给拿了出来，可以说若是今天要是没能攻破虞城，他都要抹脖子自尽的程度，自然是拼尽全力的。

弓箭都涂抹了火油，一束束火把的点燃，同时还有火箭从士兵们的手中发出。若是被虞城的弓箭射死，立刻就有新的士兵接替原来的位置。

女营的人也都是会弓箭的，但是没有人能比谢知微速度更快。别人发出一根箭的时候，她就能发出两根，甚至在火箭尚未点燃的时候，她还有时间抽出自己的箭筒的箭来，一箭出去，就会有一个士兵倒下。

云梯车再一次冲到了城墙底下，在虞城里火光一片的时候，士兵们勇猛地爬了上去。

“灭火！快灭火！”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大概是因为会有降温，才会突然吹起了西风，所以大部分人都没有防备。吕延焦头烂额地指挥城中百姓灭火，而城墙那头，已经有士兵攀登了上来。

“轰！”

投石机无法在漆黑环境下推过来，但是攻城木还是运来了，重重地砸在城门上，整个虞城仿佛都震动了起来。

吕延咬紧牙关，道：“马县丞带领百姓灭火，本官去守城门！”

吕延再次出现在城墙上，举起刀来冲着爬上来的士兵就是一刀，从未杀过人的他在此刻也顾不上胆怯，那张俊秀的脸上全是狠意。

这一次蒋东流的时机选得非常好，哪怕吕延已经反应很快了，越来越多的士兵还是爬上了城墙上。在吕延砍了一个女兵之后，他身边的士兵喊道：“大人，城门守不住了，您快后退！”

吕延知道，理智来说城墙守不住了就该撤退，在城里和敌军拉起巷战，可是若是城门就守不住，进入到巷战之后，自己又靠什么取胜？靠自己这点士兵自救吗？还是靠臆想天降援兵？

第一次经历战争的吕延满心荒凉，他紧紧地握着自己手中的刀，又听到自己的随从在一旁着急地跺脚，“少爷！少爷快走吧，万一对方那个女疯子杀过来，就完了！”

女疯子自然就是说谢知微，谢知微两战夺了两个刺史首级已经流传出来了，大家都知道了姬家军里有一个女魔头，专杀首领。

还真别说，谢知微爬上了城墙，她几乎是一落地，大刀横扫而过时，就看到了穿着官服的吕延。

或许是因为她的杀气实在是太强了，吕延随从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暴叫声，“大人快跑！”

吕延咬紧牙关，在随从的推搡下终于认清了城池不保的事实，他一步步后退，眼见着谢知微陷入了包围中，这才敢转身就跑，“传本官命令，进入巷战！”

谢知微却不愿意陷入到巷战之中，只要是巷战，双方死伤必然会更多，她不想造成这么多的死伤。当下她便爆发了全身力量推开了所有往她身上招呼来的武器，三两步跳上城墙，然后在一片惊呼声中跳跃而下。

“来了！她来了！”

是的，谢知微来了，她沐浴着朝阳就像是战神一般地冲了过来，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而她似不知疲倦，没有表情，也没有情绪。她眼里只有吕延，吕延被她看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只觉得像是被猎手给盯上了。

冷静如吕延都发出了着急的声音，“快撤退！”

“轰！”

城门摇摇欲坠，再有两三下估计就要被撞开了。

蒋东流和林青芸等人也终于翻上了城墙，高高地往下看了一眼，孙峰也看到了谢知微在追杀吕延，着急地叫道：“谢知微！你给我个机会啊！”

说罢他刚从城墙上跑了下来，而听到了这个名字的吕延愣了一下，多看了这个杀神一眼，就算是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心里也还是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怎么？谢家的女子就是生来勇猛的吗？

谢知微丝毫不受影响，她现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尽快地冲上然后生擒吕延。

吕延周围的士兵护着他节节后退，眼见他们马上要退至巷子里，谢知微高声大喊：“吕延！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就算是巷战，你们也是必死无疑！虞城已经守不住了，停下来！死的人至少能少一点！”

赶过来的蒋东流立刻高喊道：“投降不杀！”

谢知微也同样喊道：“不要再拖延时间了，你们是不会有援兵的。昌州已尽数落入我们手中，战争已经结束了！现在火势还没灭，大家僵持在这里，百姓怎么办？吕延！没有意义了！投降吧！”

吕延死死咬着牙关，心里在剧烈挣扎，只是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士兵满身是血地颤抖着，却又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心中一片绝望。

他轻叹一口气，卸下了所有的力气，“投降吧。”

士兵们犹豫了一下，然后逐渐放松了准备攻击的姿态。

蒋东流松了一口气，却突然看见吕延竟然要拔刀自裁，惊得他叫了一声：“吕延！”

谢知微动作更快，手中大刀脱手而出，飞向吕延，在众人惊呼声中，打掉了吕延手中的大刀，大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音。

吕延被这冲力撞得倒退了一步，抬头却见谢知微笑得灿烂，“我可不喜欢自杀这一套。”

恍惚间，吕延似乎看到了当年谢念，站在自己跟前，笑得就是这般肆意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