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 第3章 第三章

谢念没有办法做到自己二哥要被祭旗却无动于衷，哪怕自己如今已经不是明国大将军谢念，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建城之后还能做什么，但她依旧要去建城。

她要想办法去救他。

夜已深，李莹娴过来摸了摸谢念的额头，确定没有再发烧，这才安心，端着烛台出去了。而一直在装睡的谢念，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显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隔壁房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显然是谢润夫妻二人在说话，片刻之后，声音渐息。

谢念不顾肩膀上的伤，从床上小心翼翼地起来了，她猫着步伐走到门边，透过窗纱望出去，确定刚才说话的厢房没了声音，这才轻轻打开了门。

谢念凭借着谢知微的记忆，很快摸到了马厮前，认出了谢知微自己的爱马，偷偷摸摸地出了门，这才翻身上了马，直奔建城而去。

建城和霍城相邻，平日里若是坐马车大概需要一日，但如今谢念骑马，那预估时间也不过是三四个时辰，绝对能在天亮之前到达。

可万万没想到谢知微平日里根本就不记路，出门的时候要么跟母亲在马车上，要么就是骑马和师兄弟们闹着玩儿，根本没有认真记这路线。

谢念从未到过颐国，只知道建城的方向，根据谢知微的记忆跑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发现走错了，误闯了别人村里，惊起一堆狗叫，把村民惊动了，谢念道歉问路，这才把方向给搞了清楚。

再加上夜黑看不见，马儿虽不错，但毕竟不是千里马，跑起来的速度根本快不起来，这样一耽误，谢念便是迎着细碎的朝阳，看到了建城的城墙。

经过一夜的奔波，谢念肩膀上的伤早已经裂开，鲜血染红了绷带，连衣服上都渗透了。她的头在发晕，但拉着缰绳的手却没有片刻放松。背脊依旧笔挺，这点伤对于她来说，并不严重。

只是她忘了，这是谢知微的身体，而非谢念的身体，所以她觉得不严重，但对于身体来说，却是吃不消。若是有旁人见着此时的她，便能看见她额头上全是汗，脸颊冒着病态的嫣红，嘴唇却极其苍白。

朝阳慢慢升了起来，光亮驱逐了黑暗，城墙也越加清晰，谢念眯起了眼睛，因为她好似看到了城墙上有人。她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她不得不使劲踹着马肚，“驾！”

城墙上人头涌动，将士们纷纷见礼，便见着赵望和领着自己的亲兵走了过来。她面容极其精致，哪怕是冷着眉目，也能感受到那一份媚意。她身穿着黑红圆领胡服，那腰却似盈盈不堪一握，于是利落的胡服也多了一种柔和的风情。

赵望和走到城门正上方位置，朝城墙外看去。

谢弘毅被挂在城墙外，身体悬挂在“姬”字旗帜下边，因为遭受过刑罚而奄奄一息的谢弘毅，听到声音才勉强抬起头来，见着是她，露出了一个惨白的笑容来。

“呵……”他虚弱地笑着，“你是疯了吧……竟……想着……和我国……开战……”

赵望和面容冷漠地看着他，“你以为，你死之后会有人给你报仇吗？凭你父亲？还是裕安帝？唯一会惦记替你报仇的人，已经死了。”

谢弘毅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显然他也知道哪怕自己是乌州的刺史，以裕安帝的脾气也不可能为自己报仇。但是他不想死，他才刚三十二岁，他是如此年轻的刺史，他还能再往上走……

甚至于妹妹谢念牺牲了，谢家军还等着自己去执掌。

谢弘毅不禁露出惊恐和哀求的神色，“别杀我……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

赵望和充耳不闻，她抬头去看远方的太阳，见太阳已露小半截，对身旁的将士说道：“时辰到了。”

那将士虎背熊腰，听得这话当下点了点头，“准备行刑！”

一名士兵站了出来，手上大刀举了起来。

一些准备入城的百姓远远躲着，又禁不住好奇地往这边看，指指点点。

谢念同样看到了士兵举起了大刀，她双眼都瞪大了起来，不……不要……

士兵手起！刀落！

“不要！”谢弘毅大声叫了起来，可话音才落，头颅便飞了出去，鲜血直撒在军旗上，而头颅在百姓们的尖叫声中掉落在地，咕噜噜滚动几下，一双眼睛瞪得极大，死不瞑目。

“不！”谢念失声大叫起来！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二哥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赵望和隐约听到了有人在喊，抬眸看去，便见马背上一女子缓缓掉了下去。

却是谢念承受不起这个打击，加上身体劳累发热，一下子晕过去了。

赵望和微微蹙眉，示意士兵去看下什么情况，但那人显然并不是重点，她低头对城门口侧方列阵的将士说道：“以乌州刺史谢弘毅的血，祭我百万战士英名，程将军，你可有信心？！”

为首的程洛当即行礼，“末将必不辱命！”

赵望和端起酒碗来，“祝君凯旋！”

她一口气把酒给喝完了，酒水从嘴角处流下来，湿了衣襟，凭添了几分英气。

程洛哈哈大笑，同样一口干了，酒碗砸在地上碎了个稀巴烂，“出发！”

待得程洛率领的大军远去，赵望和这才吩咐道：“把他的尸首收起来，送给谢家。”

她抬头看向明国国都的方向，冷冷地弯起了嘴角，“这是本宫送给他们的大礼。”

“是！”

谢念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噩梦，闭着眼睛全是谢弘毅被杀的画面，鲜血飞溅，惊惧使她掌心发汗，突然意识到那并非是梦，于是猛地睁开眼来，发现自己已然不在城外，立刻转过头来。

“你醒了？”

有一名面容温柔的女子站在一旁，见谢念醒了过来，便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谢念喉咙干渴，勉强吞咽了一下，嘶哑着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在刺史府里，算你幸运，今天长公主为程将军饯别，刚好见着了你晕倒。”那女子给谢念端了水来，喂了谢念两口，谢念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谢念又好似看到了见到的画面，拳头在被褥下紧紧握住了，“程将军……这是要去哪？”

女子有点惊讶于谢念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这也不是秘密，便说道：“程将军出征去了，具体去哪，我也不知道。”

她探了下谢念的体温，道：“这也不是我们该打探的。”

谢念知道是自己问得唐突了，当下低着头道歉，“是我鲁莽了。”

“是很鲁莽，带着伤还敢这样奔波。”

女子深知她自己就是个大夫，不该问的就不会问，所以对她为何要这样做绝口不提，只说道：“你的伤口要注意别再裂开，否则的话若是再发热，就未必能把你救回来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还不知姑娘芳名。”

“谢我没用，我只是奉命行事，你该去谢谢长公主。”女子站起身来，笑得温婉，“我的名字，若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说罢女子就出去了，谢念睁着眼看着床顶，在思考如今处境。

谢弘毅死了，不是死在战场上，也没有进行谈判，而是被用来祭旗，这个仇，一定要报！可是，报仇不是一剑了断的事情，谢念经过了这一场晕倒，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她最后看到二哥死亡的时候，喊出了声音，恐怕也是因此，她才会让人救自己。那么，她恐怕还会召唤自己，那自己该用什么理由，把这件事捂过去？

谢念这般想着，果然就有人来叫她，“长公主有请。”

谢念起身，忍着身上的疼痛，来到了赵望和跟前。

她在凉亭里办公，石桌上摆满了各种文书，谢念匆匆抬头看了一眼，只余光看到她换了身衣裳，红得好像谢弘毅的血。

谢念隐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不仅死死地掐住，但是她深知自己身份不能暴露，更别说什么骨不骨气的，于是第一时间就跪了下去，“草民拜见长公主。”

赵望和放下手中的折子，平静地看向地上跪着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谢知微。”

是的，她已经不是谢念，而是谢知微了。

赵望和听到这名字似乎愣了一下，一双美目深沉地看着地上的人，久久不语。

谢知微在地上跪着只觉一颗心在扑通扑通加速跳，不知是否在哪里漏了馅。

终于，赵望和那探究和骇人的目光变得平缓了下来，只是语气变得有些冰冷，“抬起头来。”

谢知微抬起头来，和赵望和四目相对。

赵望和她，变得……更漂亮了。

赵望和今年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年纪，早已经过了豆蔻年华的稚嫩，她只是坐在那里，便觉得遍身华贵与凌厉。她的面容是极其的精致，哪怕是不施粉黛，也能见着那上挑的双眼下略为乌黑的一小片阴影，但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貌。

何为绝色佳人？何为倾国倾城？眼前人便是。

谢知微哪怕有心理准备，但在时隔多年再见，她还是不禁被对方的容貌所震撼到。

而这绝色，便是自己的仇人。

谢知微心念复杂，只是不容她多想，便见得赵望和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问道：“你叫谢知微？”

谢知微没有退缩，平静地回应，“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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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