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上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夜色偷偷爬上了柳梢头，一抹弯月不知何时已经挂在了半空之中，百川书院的后院里灯火逐渐亮起，偶尔传来山长和山长夫人的细语。

赵望和没有参与山长两夫妻的对话，她在自己的厢房里点燃了蜡烛，明明已经入夜，但她却穿着一身窄袖的胡服，倒是映得她唇红齿白，颇有点俊俏英姿模样。

她坐在窗边的矮塌上看书，不过是片刻时间，旁边的窗就被人偷偷撑起了一丝缝隙，然后，露出了一双眼睛，圆溜溜地往里瞧。

赵望和没有侧脸去看，少女的声音哪怕是在平静的情况下，也总带一些娇嗔，“鬼鬼祟祟，还不进来？”

谢念嘿嘿一笑，翻身从窗外爬了进来，一脚踩在了塌上边，被赵望和手中的书一卷，往她身上拍了过去，“还不快下来？”

谢念悻悻从上边下来，还要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刚才踩过的地方，赵望和无奈，“你能不能爱干净点？”

谢念不管她，一屁股坐了下去，“哎呀，哪有那么脏，我脚底干净得很，我泥巴都没踩上，外边都是草地。”

赵望和没管她，低头看书，“走的时候记得把草扶起来，不然师娘就该注意到了。”

谢念摇头晃脑地说道：“师娘都知道我们翻墙来找你了，那肯定也知道我会翻窗来找你，我不扶。”

赵望和无奈抬头去看她，“谢念，为何戳破了女子的身份后，你反而越加的厚脸皮了？”

谢念两手一摊，“我脸皮厚不厚和我是男是女可没得关系。”

赵望和似笑非笑，“今日是谁还在那儿大放厥词说什么我们女的，你们男的。”

谢念道：“那不是避免狐狸他们看穿嘛。”

“现在是看不穿，可再过两年，你想捂都捂不住了。”赵望和认真地说道：“你今年也十二了，到了十三岁，一些男女方面的特征，就该明显起来了。”

谢念不想听，在那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赵望和没管她此番作态，接着说道：“虽说夫子招你进来之时就知道你的身份，可到底你身边的师兄弟们都不知道，要是哪天他们知道你是女的，有没有想过会是什么场面？”

谢念倒还想了想，然后嘿嘿傻笑道：“他们肯定大吃一惊，你还别说，我还有点期待这个场面。”

赵望和道：“兄弟变姐妹，恐怕没几个人能够接受。”

谢念无所谓地摆摆手，“到时候再说嘛，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听你唠叨的。”

她双手撑在矮桌上，身体向前倾，少年稚气又蓬勃朝气的脸似乎永远洋溢着笑意，“和我去冒险，如何？”

“不如何。”

谢念起身就绕到赵望和身边坐下，她不懂别的少女是如何撒娇的，但她自有一套对付赵望和的法子。只见她就紧挨着赵望和坐在，两人身上的衣衫都摩擦在了一起，然后再把头靠了过去，下巴搭在了赵望和的肩膀上，语气轻飘飘的，又带一点哀怨，“阿和，他们都不陪我去，你对我最好了，你就陪我去吧。”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转过头来是冲着赵望和的耳朵用气音说的。她呼出的温热扑撒在赵望和的耳朵上，一瞬间就起了鸡皮疙瘩，从耳朵开始蔓延，一直到背脊。

赵望和下意识就挺直了腰杆，打了个颤，心里好似也跟着打了个颤。她忍受不了这样的怪异感觉，极度不习惯与他人如此接近让她一反推肩膀要把谢念推开。

谢念早已有了防备，一把搂住赵望和的腰，一个劲儿往她耳朵送话，“你就陪我嘛，快答应我。”

赵望和半边身体几乎都麻了，又怒又嗔，连语调都变了，“谢念，你每次都用这招！”

“招不在鲜，有用就行。你就说陪不陪我去嘛？”

“你再不松开我就铁定不会跟你去。”

谢念立马松开了手，嬉皮笑脸地站了起来。

赵望和无奈地站了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裳。谢念这才发现她的穿着，幽怨地说道：“原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她瞥了谢念一眼，“带路吧。”

谢念兴高采烈地率先出了房间，一人做贼一般一人寻常走路，两人就这样来到谢念翻墙过来的位置。她倒乖顺，走到墙下坐好搭桥准备，赵望和也不是个一点身法都没有的人，踩在谢念手上，谢念用力一托，她轻松翻上了墙头。

谢念很快就翻过了墙来，又在另一边接应赵望和，旋即两人很快消失在了黑夜中。

后院里传来丰玉琼隐隐约约的声音，“不用管她们？”

一把男声平静地说道：“阿和有成算。”

然后……然后有成算的阿和被谢念带迷路了。

赵望和无奈地看着在郊外乱窜的谢念，道：“庙呢？”

谢念也很生气，道：“那乞儿就是这样跟我说的啊，往东南向走十里，看到一个茶寮再右转走六七里就会看到一颗大石头，然后，再往中间那条没甚人走过的路，一直走，就会经过一片林子，穿过一片林子就能看到那个庙了。”

她们到了林子，可是林子四个方向全走过了，没有找到那个庙。

所以她们现在就站在林子临边上，谢念还不死心地到处窜，而赵望和已经坐在了一颗石头上面。

此时弯月都已经不见了，天很黑，谢念就算是举着火把，能够看清的位置也不多。

赵望和突然说道：“谢念，我饿了。”

谢念早就饿了，半大的少年最是能吃的时候，这折腾了一晚上，饥肠辘辘的。听到赵望和说饿，谢念突然吞咽了一下，她转头去看赵望和。

赵望和坐在大石头上面，虽然面色依旧是平静的，可到底走了折腾了这么久，小脸还是有些苍白，一向规整的她此时有一缕散落的头发掉了下来，衣衫上的褶皱她也没有去抚平。

谢念只能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低头走了过去，把手中的火把塞给了赵望和，道：“你等着。”

说完她就着火把的亮光，在附近捡了一些干树枝回来，她把火堆给点燃之后，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头就走进了林子里。

赵望和转头去看她走过去的方向，听得几声树叶摩擦的沙沙声，然后便是鸟儿扑腾发出的声音，旋即就又响起闷响。不消半刻，谢念就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半大的少年手里拎着几只死去的小鸟，步履从容。

赵望和好奇地道：“你还会这个？”

谢念笑嘻嘻地道：“师父教的。”

谢念有个师父大家都知道，叫杨黎，断了右臂，从永定城跟着谢念过来读书，一身武功极其高强。

“你师父还教你这个？”

“出门在外，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会遇到，我可是打算再长大点就要去游学的，当然是有备无患了。”

谢念熟练地处理好小鸟，放在火堆旁边烤了起来。很快，肉的香气就传了出来。本来只是找个理由不走了的赵望和这下是真的饿了。

谢念还在怀里掏出了一小包盐来，仔细地洒在了小鸟身上，待得盐都化了之后，她把手中的烤小鸟递给了赵望和，“给。”

赵望和接过，尝了一口，鲜味扑鼻，虽然只是一点盐巴，但却出奇的美味。赵望和眉眼微弯，小口的吃了起来，却感觉有一道视线炙热地看着自己，让自己想忽略都难。

赵望和抬眸，只见谢念冲她扬起唇角笑，眼眸里星光闪烁，明亮得照得让人心头几乎都在发热。

“味道如何？”

赵望和矜持地点了点头，“不错。”

谢念瞬间高兴极了，右边眉毛微微上挑，继而两边眉毛一起挑起，笑容是七分得意三分矜持，“我的手艺，那是必须的好，这可是经过我师父认可的。”

她说着，自己也拿着另一串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赵望和顿时失笑。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过东西，此时更是夜深了，到了完全看不清一点路面的程度。

谢念没有多加犹豫，直接点燃了另一堆火堆，而原先的被她扑灭，清掉了炭火，露出地面来。她感受了下温度，铺了些许的干泥上去，温度差不多了，才说道：“这个时候是最黑的时候，最好不要冒着这么黑的天赶路，我们在这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再回去。”

赵望和揶揄道：“不找庙了啊？”

谢念生气地摆摆手，“那乞儿害我，等我回去收拾他！亏我为了套话，还给了他十几文钱！”

她拍了拍整理好的地面，“过来，躺这儿休息。”

说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自己坐靠在了石头上，把腿盘好，并拍了拍自己的腿，“头枕这儿。”

谢念做得理所应当，赵望和定定地看着她。她奇怪地看回去，“你看着我干嘛？快点呀，趁现在还能休息一阵。”

赵望和笑了一下，乖顺地躺了下来，把头枕在了她的大腿上。

谢念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就靠着石头闭上了眼睛。

赵望和也闭上了眼睛，不过片刻后，她突然开口问道：“谢念，你有姐妹吗？”

谢念没睁眼，就靠着石头说道：“有啊，我有个姐姐。”

“很少听到你提她。”

“我和她不太谈得来，一天到晚不是描红就是女红，这些东西多无聊啊。”谢念停顿了一下，又解释道：“她是我大伯的女儿，只比我大几天的堂姐。”

“你生辰什么时候？”

“八月初七，你咧？”

“十二月十二。”

“冬天呀，到时候围炉煮茶为你庆生，岂不美哉？胖子家的梨最好吃了，到时候吃他家的冻梨。”

赵望和似乎已经想象到了那时候的场面，必定是谢念、叔见平和余在光打打闹闹，林有舟在一旁放冷箭，赵蔚在一旁劝架，而自己才是唯一一个在煮茶的。

这样想着，冬日也变得可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