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怎么不走了?”
江夏气都还没喘匀呢,便看见崔璟郅在半道上停了下来。
“上面,怎么没有动静?”
他皱了皱眉,侧身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是他们现在的位置,除了点点灯火的光亮,什么都看不见。
“咱们跑远了,看不见不是很正常吗,快走吧,公子,这半夜三更的,还在这等什么呢!”
江夏没有办法,只能也停下来,跟他一起看。
“好像是没有打斗的声音哎,怎么回事?”
博见也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对劲,山上怎么还是如此的安静呢?不是说好了埋伏攻击吗?
只有站在前头的李昭晏有些焦急,看着停下来还悠闲地分析的几人,便有些耐不住了。
“别管了,事已至此,赶紧去山下跟吴靖汇合,他们还等着呢,再晚就来不及了!”
崔璟郅回头再瞥了一眼,也顾不上这许多的怪异之处了,又飞身跑了起来。
累个半死,终于有惊无险到了山下兖王大部队的营地里,那里吴靖正等着要来接他们呢。
可当李昭晏他们刚到山脚下的时候,却看见了一片惨相,使得几人不由得再次停住了脚步,想再往山上跑回去。
那营地里竟然遍地都是死尸!
夜色的笼罩,让整个营地都身处黑暗之中,即便是在篝火的映衬下,其实血迹也并不明显。但那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一层层的东西,绝无意外,也没有人怀疑,就是死人!
前面几个人都惊呆了,后面跟过来的博见看见此情景,不由得惊叹道:“这···这是,这是死人吗?怎么回事?”
他看向李昭晏他们,都没有人回答他,只是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切。
“咱们回去吧,这里···这里太吓人了!”
博见是唯一一个还能继续开口说话的人,这个时候他站了出来,勉强装作冷静地提议道。
崔璟郅心里一直咕咚着,一下来就又看见了这样的情景,差点没直接吐了出来。但他还是忍住了这阵恶心,抬腿就要往营地中间走去。
“你干什么?”
李昭晏一个不留神,崔璟郅竟然想自己往那边走过去,幸好他及时拉住了他。
“这里死了人,总归不是兖王干的吧,既然不是他,那敌人的敌人,也许就是朋友,现在回去肯定是死路一条,不如去里面看看。”
众人都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吓惨了,根本没有来得及思考。崔璟郅说的没错,要是真有人在山脚下暗下杀机,那也肯定不是兖王,既然如此,不如去会一会,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大家也都反应过来了,觉得崔璟郅说得有道理,便也一起往前走了过去。
刚走没两步,前面的火光里便冒出了一个身影,在那里晃动,惊得几人不禁又后退了几步。
博见一看,立马上前来,护在了李昭晏和崔璟郅面前。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只是在不停的吞咽着口水,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刚才敲钟是一场赌博的话,那现在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他们几个即将要上断头台了,现在刀都已经架在脖子上了。
正在几人一筹莫展、不知所为的时候,那边那个人先开口了:“是三殿下吗?”
众人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肩膀头子都垮掉了。
看来是自己人,不然也不会称呼李昭晏为“三殿下”了。
“是···是我。”
李昭晏将信将疑地回答道,声音里尽是颤抖。
“我是云天,你们过来吧。”
一行人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都还是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有诈。
那人也知道自己没有把话说全乎了,他们也还未想起来他到底是谁,所以便又接着开口说道:“殿下,我是东宫侍卫,之前太后寿宴的时候,您应该见过我的。”
崔璟郅一听,对呀,是他!
李昭晏也反应过来,两人一阵对望,相□□了点头。
“哦,我记得,是你啊,那就好。”
得到了李昭晏肯定的答案之后,云天也走了过来。
“还请殿下恕罪,没有提前告知于您,让您受惊了。”
说着,云天便跪下谢罪,看着很是虔诚。
李昭晏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连忙上前扶起他来,结果猛地一下子往前扎过去,一股血腥味骤然间喷进脑子里,让人有些头晕目眩,还有点想吐。
李昭晏强忍着,将云天拉了起来。
“我没事,你们···我大哥来了?”
云天仰着头笑了笑,和顺地回答道:“没有,太子殿下在城外行宫,哦,对,他在太白行宫。”
“啊?”
李昭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太子怎么会在太白行宫呢?而且这时候突然在云天嘴里听到“太子殿下”几个字,他竟然觉得无比突兀,很是不自在。
“太子殿下奉圣上旨意,在太白行宫小住一段时间,等风波平息之后,再回到东宫。殿下不放心您,特地让我过来看看,免得您出了意外。”
“哦,那好,我们···我们走吧。”
风变了方向,开始往他们这边吹,李昭晏又闻到了那股血腥味,只想赶紧逃离,便赶紧叫上他们离开了这个满是陈尸的地方。
但转眼看见那一摞摞的尸体的时候,李昭晏不禁后怕了起来,他们几个人过来还得手拉着手才能不害怕,刚刚那个云天就这样云淡风轻地走了过去,一点怯意都没有!
崔璟郅和江夏他们完全没了言语,只是跟着李昭晏在走,生怕再一个转角,又看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
李昭晏的身体和心里都害怕极了,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得问个清楚,不然自己今晚肯定难以安眠了。
“云···云天,我···我父皇怎么样了?京都还好吗?还有,这里是怎么回事?”
云天跟在他们后面,不紧不慢地凑上前来,禀报道:“圣上安好,不久之后殿下便可以进宫参拜圣上了。至于这里,待会大帐里面有人在等您,您去了便知道了。”
说着,云天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兖王的那顶大帐,里面灯火通明,似有人影撺动。
崔璟郅也从惊魂未定中醒了过来,看着云天手指的方向,不禁开始猜测。
难道这是我那个大外甥?还是我哥呢?
“哎,我···”
崔璟郅刚想开口问,云天便借故离开了。
“殿下恕罪,我那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殿下,你们不如先去那边歇息吧。”
说着,就要把他们领过去。
江夏借着一口还没喘匀的气,凑到崔璟郅耳边说道:“公子,这人看着来头不小啊!”
“废话,人家可是东宫的侍卫,跟你能一样吗!”
借着跟江夏说话这股劲,崔璟郅中断了想要问云天的问题,转而开始沉默了起来,在心里暗暗的思索着。
东宫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是个侍卫?就算是东宫的人,那怎么是个这样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来?但他若真是个小角色,那又怎么会来处理这样大的事情呢?还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他一来便是这样大的阵仗,这些人是怎么被悄无声息地了结了的?崔璟郅想着想着便觉得后背发凉,这个外甥肯定跟长姐性子不太一样,长姐性子温和,可这外甥看着就嗜杀成性,冷血无情,应该还是像圣上多一点吧。
这边的小帐篷里,也是杂乱无章的,什么东西都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李昭晏他们一进去,竟然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找到。
云天跟着进来看到了,便想叫两个人进来收拾收拾,被李昭晏阻止了。
“没事,你不是还有事要忙吗,让博见他们收拾吧,我们想歇会了。”
其实除了李昭晏,大家的脸上也都是写满了疲惫,一整夜没睡觉,半夜开始绕着山路跑,一跑就是这么长时间,谁也受不了啊。
云天也很识趣,交代了让李昭晏待会一定要去那边看看以后便立马就退了出来,几人一见他走了,便瘫软下来,坐倒在了地上。
“我的天哪,这叫什么事?耍杂耍呢!一会谍影重重,一会又刀光剑影的,吓死我了!”
崔璟郅顺手扶起一把椅子,瘫坐了下来,直顺着自己一直没有提上来的这口气。
江夏更是没缓过神来,直愣愣的看着地上,一言不发。
倒是李昭晏,对这个云天产生了莫大的怀疑,他的出现,到底是意味着事情的结束,还是自己即将跳入一个新的火坑里呢?那个等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晏儿,我陪你过去吧。”
李昭晏站定着看着外面,帘子掀开,只见到一行人又一行人在忙碌些什么,基本上没人说话,除了崔璟郅他们几个的抱怨之外,这里竟然还显得格外寂静,一点没有刚刚发生过血案的样子。
崔璟郅的话一下子叫醒了他,李昭晏定了定神,眼神坚毅看着不远处的亮光,淡淡地说道:“不用了,你们歇会吧,咱们累了一晚上了,我自己去看看,我倒是要去会一会,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着,不顾后面崔璟郅的阻拦,李昭晏径直往那边的大帐走了过去。
但刚一到门口,他便停了下来,迈不开步子。
他有些后悔,要是里面的是太子,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今晚便会命丧于此了?他会留自己一命吗?要是其他人,那他来此又是得到了谁的授意,跑到这里来大兴杀戮的呢?
李昭晏缓步走上前去,慢慢地掀开帘子,里面冲天的烛光跟外面的夜色交相辉映,照得李昭晏一下子没睁开眼睛。他伸出手去挡了一下,却听见了里面的人似乎在跟他说话。
“你来了。”
这声音有些熟悉,李昭晏顿时觉得一股热流涌上心头,他木讷地挪开手臂,看着眼前端坐着的人。
竟然是他!
林楼辅!
李昭晏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见到自己这个几乎未曾谋面的外祖父,在他的印象里,他和母妃一样,似乎没有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一样。
李昭晏呆呆地看着他,顿感惊愕,他设想过自己可能会见到的人,许许多多,但,林楼辅,是他从未想到过的,他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是有些错愕。
“怎么,殿下这是被吓傻了?”
林楼辅安然离开座位,端起一杯茶,递到了李昭晏面前。
“殿下喝口茶吧,一路下山,辛苦了。”
李昭晏将信将疑,接过他的东西,但比起口渴,他此时更想弄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外祖,你怎么在这?”
“我自然是应该在这,所以在这,你呢,殿下?”
“你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
“不止山上,我知道所有。”
“什么所有?你安排了这一切?”
“我没有安排,是圣上,我哪有这个本事啊。不过,现下我倒是可以帮殿下你安排安排。”
说着,林楼辅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直视着李昭晏,似乎是在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他。
“您在说什么,我···我现在已经安全了,不需要什么安排了。”
“真的吗,刚刚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就没想过里面可能会是想要了你性命的人?”
李昭晏被他这样洞察一切的语气和眼神弄得有些发毛了,心里比刚才更加胆战心惊了,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想离林楼辅远些。
“我不知道是您,所以···”
“殿下,我夤夜前来,就是为了赶在太子进京之前,跟你商量商量。”
李昭晏都还没想好借口,林楼辅便接着开口说道,一点不给李昭晏机会。
但他的话,似乎不像是什么遭受大难之后的关心之语,更像是一种要求,甚至是在威胁着让李昭晏答应他。
“大哥···他怎么了?刚刚云天不是说,大哥没事吗?”
林楼辅一听,便一改刚才凌厉的神情,变得笑面如花了起来。
“太子现在是没事,不过,待会就不知道了。”
“什么?为什么?”
“这取决于殿下你呀!”
“我?我能干什么,我什么都不会!”
李昭晏躲避开了林楼辅戏谑的眼神,凌乱地在屋里乱看。
“殿下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对呀,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李昭晏一下子有了兴趣,抬起头来,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一个答案。
今晚诸多事情的发生,李昭晏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思考,现在脑子里就像是一团浆糊,搅和不清。
但李昭晏也不想再跟他打哑谜了,站在原地看着他,只等着他开口,不再接话。
“殿下想不想再更进一步,坐上这至高无上的位子?”
李昭晏本跟他有些距离,但林楼辅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往李昭晏身前走了几步,凑近了,低声了些对他说道。
李昭晏眼中先是迸发出了一道亮光,他有些惊异,这是什么意思呢?随后便被理智快速占领,他紧皱眉头,不解地看着林楼辅。
“外祖何意?是想杀了太子,让我取而代之吗?”
林楼辅接着又是一笑,摸了摸下巴,端着手说道:“太子?太子怎么能算是至高无上呢?”
说着,李昭晏一下子像是听到了晴天霹雳一样,林楼辅的话在他耳边炸开,让他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差点没站稳。
“你···你!弑君可是大罪!你怎么敢?”
“殿下尽可以去告发我,但你就不想知道,我怎么助你登上大位吗?”
林楼辅似乎很有信心,他看着李昭晏,目不转睛。
李昭晏有些红了脸,气鼓鼓的回应着林楼辅,半天没有开口。
他是在试探我吗,还是真的做好了准备想帮我?李昭晏不由得在心里默想,要是真的变成现实···
不不不,你在想什么呢!
李昭晏连忙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不要掉进了他的圈套里面。
“不想,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外祖,今天你说的话,我权当没有听见,你赶紧走吧,以后别再有这种非分之想了。”
“非分之想?殿下,你还真是在宫外被养得单纯了呀,难道这天下还少了这些个有非分之想的人吗?你知道为何你们一路走到了京都附近,都没有任何人出面阻拦?”
李昭晏很不愿意面对林楼辅那审问一样的眼神,看得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好像即便是他不开口说话,他的眼睛也在告诉着李昭晏,一个人心里的**,那种最本能、最初始的**,是压制不住的!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窃喜,看到了期待,你对皇位一事是有想法的!
“外祖是朝臣,不该如此妄悖!这种事情可是要诛九族的,你想拉着整个林家一起去死吗?”
“哈哈哈哈哈哈,我竟然不知道,殿下如此健谈,看来你父皇的确给你选了一个好老师啊。不过诛九族这种事情,那是失败者才应该承受的,只要你在这个时候顺势而为,一举登临大位,那天下则尽在你手,你还怕什么!”
李昭晏觉得他像是疯了一样,嘴里在不清不楚地说着些会给自己和他都招来祸患的糊涂话,但他却不想离开,他想知道,这个野心勃勃的林楼辅,到底有什么样的计划,能让他如此得意。
可还没等他开口试探,林楼辅就像猛兽知道了猎物的气味一样,嗅了过来,看出了李昭晏心里的想法。
“殿下这是···在想着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还是想试探试探我的实力?”
李昭晏顿时不再觉得惊异,而是压迫感十足,自己在他眼里终究还只是个黄毛小子,没什么心机,更藏不了什么事,只要稍稍一逼迫,便什么都显露在脸上了。
紧接着,他在身后的案板上拿起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给了李昭晏,示意叫他打开看看。
李昭晏打开的那一刹那,又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楼辅。
那是兖王在洛州城内张贴的告示,什么的内容跟之前吴靖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怎么,殿下难道就没有怀疑过洛州城里有我的人?”
李昭晏假装淡定,深吸了了一口气:“想到了,只是没想到是你。”
“我看着殿下从小就被送出了宫去,心里很是心疼,你母亲可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把她嫁到皇室,不是为了去给皇帝当个空头花瓶的!圣上没有允诺之前答应我的皇后之位也就算了,就连你···晏儿,人,总是要争口气的吧。”
“这件事,我母妃也有参与吗?”
“没有,她很好,不过只要你愿意,她日后就是位高权重的太后,而你···”
李昭晏本以为他想开了,想到了母妃,他也许会被亲情感动,不再有这样的念想了,可没想到,他却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来。
“我不需要你的什么谋划,我跟我母妃很好,我···我只想在太白行宫安度一辈子闲散的日子,没有别的非分之想,更不想踩着我父兄的人头登位。我说过,今日我没有见过你,你说的东西,我权当没有听见,你赶紧走吧。”
“殿下,还有好戏没有上演呢,我还不能走,别急。”
林楼辅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朝着门口走去,李昭晏也疑惑地跟了过去,想一看究竟。
林楼辅掀开帘子,站到了门口,指了指山上半山腰的位置,示意让李昭晏看过去。
天已经有点蒙蒙亮了,山上的火光也不再那么显眼,但正如之前下山路上崔璟郅说的,山上是不是有点太安静了?
林楼辅看了看李昭晏,又望了一眼山上,笑了出来。
“殿下,好戏马上开始。”
李昭晏不可置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没有从那边移开,心里的疑虑更加重了。
林楼辅却在一边指着,一边戏谑地跟李昭晏讲解着:“你们敲钟的事,兖王早就发觉了,他的人,早就部署在山上了。”
言语间竟然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就是在叙述一件平常事一样。
“那···这也是你的安排?”
李昭晏也已经不奇怪了,他刚才都撺掇自己篡位了,还能有什么事是他干不了的。
“殿下不是说了嘛,我是朝臣,是圣上最倚重的朝臣,我帮着圣上处理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的嘛。”
“最倚重?”李昭晏终于找到了话茬,揭他的短,“崔相和齐相似乎更受圣上倚重呢!”
林楼辅瞥过头看了他一眼,依旧漠然:“哼哼,殿下口齿伶俐,那我就放心了。”
正说着,山上却突然响起了阵阵哀嚎声,传遍了山谷。
“为什么山上打斗山下可以听见,刚才你们在下面杀了这些人,我们却什么的不知道?”
李昭晏一边听着远处激烈的决斗声,一边质问着林楼辅,然后指了指眼前的一座座尸山,不禁困惑。
“这些人是被下毒毒死的,怎么开口叫喊?”
夜色下,李昭晏还真没看清,就知道死了不少人,怪渗人的,没想到,他们竟然用了这种法子。
李昭晏也不再追问,而是开始仔仔细细听着山上的动静,不远处帐篷里的崔璟郅他们也被吸引了出来,并且看向了李昭晏这边。
林楼辅当然也看见了崔璟郅对李昭晏那关切的眼神很不一般,便调侃他道:“殿下放心,以后你的后宫里,多得是这样的美人,何必拘泥于他一个呢,我瞧着也就那样吧,不算上品,泛泛之辈而已。不过是浅显的外表之下,多了些风流之姿,你没见过什么世面,被他给唬住了罢了。”
刚刚的冲击之后,李昭晏觉得从他嘴里说出什么都不为过了。不过倒是这话,要是让崔璟郅自己听到了,肯定会被气死的,毕竟他可是一直自诩京都第一美色的,现在竟然在这里被人如此嫌弃。
李昭晏也没有理会他,而是沉默地继续看着山上的情况,毕竟他们刚刚才从那里脱身出来,怎么能不叫人担忧呢。
“你干了什么?”
寂静之后,李昭晏还是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殿下想知道,我当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盘托出。”林楼辅转过身来,看着李昭晏说道,“兖王一直自诩出身高贵,他的母妃来自河北邢氏,而先帝,则是出身卑微,可到底不论如何,到最后也是先帝坐得了皇位,他也只是被封了个亲王,自然是很不服气的。先帝当年病重,他假意为先帝寻找名医,实际上却是在暗地里勾结大臣,意图谋反,可到最后,却还是没成。这些年他本来都已经放弃了,还是我费劲心力,找了不少人,才说动他,再度起兵,并且还为他安排了许多。”
“为何?为何要做局陷害他?”
“陷害?”林楼辅冷笑一声,“他可算不上是无辜,河间王便是死于他手。这些年他在洛州,跟当小皇帝没什么区别了,圣上一直视其为心腹大患,但却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将其诛杀,所以一直头疼。”
“外祖还关心父皇吗?我还以为你一心只为了自己谋算呢。”
“有你父皇在,我办事才有根据,他不想留下自己这个皇叔的命,又想钓出河间王遗部的线索,所以,让我布下了这个局。兖王自大,给他点甜头他就以为自己真的胜券在握了,狂妄!他也不想想,如今天下安定,又有谁会真心实意跟着他犯这种杀头的死罪呢?”
“既然没有人肯做他的马前卒,那宇文曜和舒缅呢?”
说到这里,林楼辅很是得意地长叹了一声,看来宇文曜和舒缅之事,的确令他很是受用。
“他们嘛,我想你也应该知道了,他们俩是宇文家的遗孤。当年我还在洛州的一个书院讲学时,宇文家的族长便想将他们家的几个孩子交到我手里,让我好好为他们授课讲学。我开始没同意,因为宇文家家道中落,后来以商贾贸易为生,是最不入流的末等人。可是没想到,后来宇文家全家被屠,宇文期殳带着他年幼的弟弟来找到了我,说是在整个洛州,就只认识我一个了,我一时间心软,便收养了他们俩。本来想带着他们回京都的,没想到这个时候燕州边情出了问题,我被拉去顶包,做了粮草押运官,却没想到因此结识了你的父皇。”
“你们···在那个时候就开始合计,算计我皇叔了?”
“皇叔?”
林楼辅对李昭晏对河间王的这个称呼,有些意外,不由得惊讶了一声。
“那倒没有,不过我也不能带着三个孩子去燕州那种地方,便将人托付给了一个故旧,这个人便是崔璟郅的父亲,崔元宗。”
“外祖早就认识他?”
“当年他还在崔家受欺负的时候,我帮他想了个法子,料理了崔家那一档子人,他自然是感激我的。况且我还救过他哥哥的命,他又怎么会不承我的情呢?”
“所以你们三个就这样走到一起了?”
说到这里,林楼辅像是被卡住了一样,半天没有回答。
昏暗的烛火没有完全照亮他的眼睛,但李昭晏却在其中看见了一股透着冷峻的凌厉目光,叫人不禁感叹,林楼辅的的确确该是一个从底层慢慢爬上去的寒门士子,所以他所经历的,一般世家子弟都想象不到。
良久之后,林楼辅长叹一声,开始低着头言语道:“我把你母亲托付给了崔元宗,可他却把你母亲送到了你父皇身边去,我在燕州那样的地方接到你母亲的信件,说她想跟你父亲长相厮守的时候,我简直是不敢相信。那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吃苦受罪没什么,可她···”
“外祖既然不愿意母亲嫁给父皇,那为何不反对呢?”
“哼哼,本来是想的,可后来出了事,你父皇登上了太子之位,我也不愿意跟未来的圣上为敌,这样对你母亲也不是件好事,便答应了下来。可没想到这个时候,崔元宗眼见着你父皇逐渐势大,便将自己的女儿也嫁给了他。原本属于你母亲的皇后之位,也被他人一朝夺去!”
这下轮到了李昭晏不说话了,他也开始低头沉思起来。
林楼辅这时看过去,李昭晏似乎动了念头了,便开始了继续乘胜追击。
“哎,你母亲,一辈子被困在深宫之中,即便是宠妃,肯定也难逃皇后的处处刁难。你父皇的真心爱慕,在那里,也许更加会变成她身上的枷锁。”
“我···”
李昭晏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十岁便被送到了宫外抚养,与母亲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这些年,她甚是没有来看过自己,哪怕是派人来看看自己呢。
“你母亲的第一胎,就滑胎了,那时候你父皇便跟皇后有了孩子,还纳了个长公主府的侍女,否则现在的长子还不一定是谁呢!”
李昭晏抬眼看着林楼辅,满眼都是不敢相信。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足够了解这些宫廷隐秘了,没想到最深处还有内情,而那个苦主,正是自己多年未见的母亲。
他刚想继续探问一番,想知道母亲当年到底经历过什么,突然间,山上炸开了一声剧烈的声响,众人都寻声望去,李昭晏也从悲伤的思绪里醒了过来。
“天亮了,事成了。”
林楼辅又恢复了那股淡漠的样子。
“是那口钟,这是你们的什么信号吗?山上的人是谁?”
李昭晏也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还是被林楼辅给牵着鼻子走了?刚刚还说自己不管这些事情,但还是忍不住去代入林楼辅说的话里面。
“殿下还是跟你们朋友们好好说说吧,我们的事···日子还长,慢慢说。”
“你···”
李昭晏看着林楼辅进去的背影,心里又多了一重疑惑,你不是说要赶在太子归京之前吗,现在又不管不顾不闻不问了算怎么回事?
见着林楼辅进去了,崔璟郅赶忙跑了过来,凑到了李昭晏面前。
“晏儿,你没事吧,他···他是林大人吗?他怎么来了?”
“嗯,是他,他···”李昭晏有点不敢说实话,便躲闪道:“他是奉了父皇的旨意来的。”
“那山上那边?”
“也是他派人做的,咱们不用担心了。”
崔璟郅不由得多看了看那帷帐之后的人影,这个人自己倒是听父亲说起过,手段狠辣,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过他能来这里,想必圣上应该很放心器重他吧,也不知道父亲有事没事。
崔璟郅本想让李昭晏去问问,帮他打听打听他父亲的下落,但李昭晏似乎很不耐烦,着急忙慌地就跑开了。
“去哪儿啊?”
“去看看道安他们怎么样了。”
说着,李昭晏便不由分说地往前快速走去,只留下崔璟郅一个人在原地呼喊。
“哎,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先去问问那个云天呐!”
可惜李昭晏根本不管,只想赶紧先离开这里。
崔璟郅也看出了他的心事,想必是在这个林楼辅这里受了气,想自己去静一静,便也没有跟上去看看。
“公子,走远了吧,还看呢!”
江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地凑了过来,贴在崔璟郅耳边,忍着笑说道。
“没良心的,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你!我这伤还没好呢,看我怎么告你的状!”
江夏禁不住吓,拉住崔璟郅就开始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要不我去帮你看看去?这人呐,不能太要脸了,太要脸了,容易失去很多东西的。”
江夏若有所指,眨巴眼地盯着崔璟郅,似乎是在暗示他些什么。
崔璟郅不禁砸吧嘴,江夏这个榆木脑袋,今天怎么开窍了?正巧了不是,博见也过来了。
“崔公子,殿下呢?”
嘴上说着李昭晏,眼睛却在盯着江夏看。
崔璟郅顺势看过去,江夏那个傻蛋还不知所以,真去找李昭晏去了,他一把揪住江夏的后脖子,把他扭了过来,看着博见。
博见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再加上自己本来就心虚,现在更不敢看他了。
“干嘛,好疼啊公子,先放开我行不?”
“不行!好好跟这待着,别来烦我们!”
说着还要扬手作势去打他,还没下手呢,博见就立马心疼得不行了,急慌慌地就要过来拦他,给崔璟郅给看得,那叫一个无言以对呀。你小子真是上赶着的买卖做着就是欢心呐,眼瞧着人家江夏不爱搭理你了,你就开始拿热脸贴冷屁股了,真是贱死了你!
结果再转脸一瞧,江夏那傻小子正看着扬手不动的崔璟郅傻乐呢,崔璟郅也只能摇了摇头,无奈地放下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