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璟郅骑得飞快,没一会便到了工部衙门门口,结果竟然没在门口看得一个人,还心想着呢,难不成他们已经进去了?
从后面缓缓而来的江夏简直要累死了,差点没跟上,气喘吁吁的,得不上劲:“公子,你那么着急干什么,我差点没追上你。”
“江夏,你看,这里怎么没人啊?”
江夏看着眼前威严的工部衙门口,再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瞧着确实没见到人,也不禁挠了挠头:“兴许是他们进去了吧,二公子好赖也是个大官,说不定是里面的谁请他进去坐坐,喝喝茶聊聊天呢。”
崔璟郅却依旧面露难色:“不,我说的是工部那帮人,门口竟然连一个人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江夏又定睛看了看面前光秃秃一片的门口,这也才反应过来:“对呀,这虽然是大白天的,但是按道理讲不应该啊,堂堂的工部衙门,外边怎么会没人呢?”
“咱们进去看看。”
说着,崔璟郅便招呼着让江夏一同进去瞧瞧。
江夏在后面跟着心惊胆战、蹑手蹑脚的,一边想拉一拉冲动的崔璟郅,一边又不敢开口。他也不知道,他们就这样贸然进去,要是坏了规矩,让人发现了该怎么好。
“公子,公子,咱们还是再等等吧,这毕竟是人家的衙门口,咱们就这样进去恐怕不太好吧?”
“你要是再敢啰嗦,我现在就让你不好过!”
崔璟郅回过身来,指着江夏的鼻子威胁他道。江夏一下子怂了下去,不敢再言语,只能跟在他屁股后边就进去了。
一进去,就看见里面倒是人来人往的,像是在忙些什么,好像个个都很着急的样子还挺热闹的。
“这是怎么了,着火了吗?外边也没见着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崔璟郅随便抓了一个人就想打听打听,但显然,人家根本就没空搭理他。正在两人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们俩,警惕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进来的?进来干什么?”
崔璟郅看了看江夏那怂样,白了他一眼之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回答:“我们是来找人的,见门口无人通报,便自己进来了。”
那人将信将疑:“找什么人?”
这时候江夏倒是积极起来了,在他身后探着个脑袋说道:“ 我们找崔璟辞崔将军,或者是工部的孙主事,就是孙效。”
那人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去,指了指身后的地方,无精打采地说道:“你们要找的那个将军就在后面,不过,孙主事,他已经死了,你们找不见了。”
“什么!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崔璟郅很是焦急,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情呢?连带着刚刚还畏手畏脚的江夏也站直了身子来,紧紧地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散漫的小吏。
“你们自己过去看看吧,人都还在那边呢。”
崔璟郅一听便急急忙忙跑了过去,根本都不再理会身后江夏的叫喊声。
到了地方,那里果然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大群人在门外观望着,议论着,七嘴八舌的,很是混乱。
“二哥!二哥!你在哪儿啊?”
崔璟郅只能先在外围叫他两声试试,毕竟这么多人,要一个一个找,真是不太容易的。
前面的众人听见了他的呼喊声,纷纷回头来看,崔璟郅只能尴尬地招手笑笑,然后就想转身溜走。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叫住了他:“阿郅,我在这里,过来吧。”
崔璟郅回过身去,一眼就见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很是激动:“二哥,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呢,原来在这里啊。”
“进来说吧。”
崔璟郅循声跟了进去,后面的江夏也紧随而至,二人便在众人的目光之中走进了那个“案发现场”。
一进去,崔璟郅才发现里面的人也不少,其中几个穿着官服的,应该是工部的人。几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是看着蹲在墙角的孙斐,泣不成声,却又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崔璟郅转眼一看,果然,那边的椅子上躺着一具尸体,看样子死了有几个时辰了。脸色都惨白了起来,头仰在靠椅上,袒露出来的脖颈处,赫然出现了一道鲜红的、骇人的伤疤,但却未见明显的血迹。
崔璟郅不禁后背发麻起来,谨慎地凑到他哥身前,小声问道:“哥,这是怎么了?那是孙将军的哥哥吗?”
“是他,今早被人发现,死在了衙门里自己办公的地方,那时候我们正好在门外,就跟着进来看看,结果···孙斐就见到了···”
崔璟辞看着不远处依旧难掩伤心的孙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了。
“那他···没事吧?”
“没事,哭出来也挺好的,憋着才更叫人难受。”
“那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了?怎么会···”
崔璟辞没有急于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走到了工部那几个人面前,开始说了起来:“几位,虽然我不是工部之人,但毕竟孙主事是死在办公的地方的,还请各位一定要查清死因,我们这位孙将军,只有这么一个亲人了,他···麻烦了各位费心了。”
说完,就向几人行礼致谢。
那几人见状纷纷跟着行礼:“崔将军言重了,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再说了,孙主事也是为了工部鞠躬尽瘁的,虽然才刚刚调任几个月,但上上下下无一不是尽心尽力的,我们一定会将此事彻查到底的。”
说完,崔璟辞便走过去,扶起了还在伤心的孙斐,带他离开了那个房间,也叫上崔璟郅赶紧从里面出来。
崔璟郅之前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死人的场面,不过光是今年,他就已经经历过两回了,这次还直接见到了尸体,实在是令人后背发凉啊。
吴靖他们几个也只能是站在一旁木讷着,不知道该跟孙斐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安慰。
“行了,今天咱们还是先回府吧,孙斐,你可以自己骑马吗?”
孙斐没有回答,这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有些木讷地回应道。
崔璟辞便立即让众人骑上马,朝着崔府的方向行进,着急忙慌地回了家去。
刚到门口,正接过青娘送来的东西的崔四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几人便下了马来。崔四见到刚刚出去不久便又回府的众人,只能先将钱拿给亦名馆的小厮,然后吩咐人将东西搬了进去,走到了他们跟前,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去吃饭吗?”
见众人不说话,江夏便回答起了崔四的问题:“出了点事,不吃了。”
崔四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便只是招呼让他们赶紧进去,没有再多问些什么,然后一把拉住了正要跟着进去的江夏,准备问问他情况。
“这是怎么了,二公子跟三公子都不说话了,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江夏故作为难地说:“不是我们,是孙将军,他哥,死了!”
“什么?啥时候的事啊,不是才见过没多久吗,怎么就···”
“我也不知道,刚刚我跟三公子去了别处,没跟着一起去工部,没想到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人已经死在屋里了。”
崔四听完思索了一阵,一下子便又拉住了想要进门的江夏:“哎,你知道三公子买的些什么东西吗?刚刚送来了好多,我付了好几十两银子呢。”
“害,都是些衣服,他买了送人的。”
“衣服,什么衣服,买这么多?而且他什么时候开始送人衣服了,这种事情他也能干,他不是嫌掉价嘛?”
江夏一听到这里,便故作玄虚地在崔四面前卖弄起来;“四哥,这就是你不懂了吧,这叫情趣!咱们公子什么人呐,那可是个···”话说到一半,江夏观望了一下身后,见崔璟郅没有站在这里,这才将崔四拉近了些,接着说道:“公子最近跟三殿下搞在一起了,我看呐公子还很是认真呢,这些东西就是买给他的。哎呀,都是些不堪入目的衣服,那种在床上穿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公子什么德行,就那点爱好,估计这次啊,你真得给他请郎中来了,他那身子啊,最近亏得厉害!”
“三殿下?他···他胆子这么大?他不怕相爷打死他啊!”
“有句话四哥听说过吗?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咱们公子一直是坚信这个道理的。死怕什么,要是能死在美人怀里,那也是死得其所了。再说了,相爷舍得打他吗,帮他瞒着圣上还来不及呢!”
崔四听完不禁看了看身旁的江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应承了两句,就开始看着江夏奸笑起来,调侃他道:“哟,那咱们夏哥呢?需不需要也看看郎中啊?我看你可比公子虚多了,他那是在床上,你这怕不是在意淫呢吧?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给我滚!我可是正正经经的良家好男人,怎么会干那些不入流的事情啊,你可别污蔑我啊!”
江夏那快要红胀了的小脸,看得崔四甚是满意,这小子还是这样开不得玩笑,一脸的小媳妇样子。
“行了,别开玩笑了,赶紧进去,二公子现在肯定也特别烦心,咱们还是快进去看看吧。”
“那你还在这里打趣我,还不快去!”
江夏一脚踢过去,吓得崔四赶紧拔腿就往里跑,边跑还边戏弄江夏,看着他气急败坏追上来的样子。
眼见着快到内厅了,二人便立马停下了嬉戏,装腔作势地严肃了起来,看着坐在厅内一言不发的众人,也不敢开口言语一句,厅内的气氛一时间也很是低沉。尤其是孙斐,耷拉着头,斜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很没有生气。
崔璟郅看了看又进来的两人,再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他们,只能自己先站起来开口了:“今天的事,确实太突然了,不过咱们还是得理清一下思绪,不能光坐着啊。”
崔璟辞见状也站起来响应:“是啊,事情确实有些奇怪。”
“哥,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进去得晚,什么都不知道。”
崔璟辞看了看坐在那里的孙斐,犹犹豫豫地接着回答道:“我们起初是想叫孙主事出来一起吃个饭的,但工部的人见过孙斐,便让他自己进去,我也就跟着一起去了。结果一进他的房间,我们便发现他被吊在房梁之上,我们当即将他取了下来,本来想营救一下的,没想到人···已经没了。后来工部的几位在衙门里的侍郎便赶了过来,主持了场面。”
“吊死的?”
崔璟郅听完不禁发出了一些疑问,这让在他旁边的崔璟辞不由得提醒了一下他,让他说话不要太过放肆了,毕竟孙斐现在还很伤心呢。
崔璟郅立马收起了言语,在心里嘀咕起来:“工部好歹也是个衙门重地,平常人应该不能随随便便就进去吧?这孙主事那不成是自杀?”
崔璟郅带着疑问,走近了孙斐,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轻语地问道:“孙将军,你知道令兄有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就是那种有可能导致他自杀的情况?”
崔家辞听言立马呵斥道:“阿郅,你干什么!别瞎说!”
孙斐听言终于支撑着坐直了身子,顿了顿,吸了吸鼻头,缓慢地开口说道:“不妨事的,将军,三公子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工部最近在忙着洛河大堤修缮的事,按理说应该是戒备森严的,普通人根本进不去,可孙主事却死在了自己办公的地方,那里可不是谁都能靠近的。”
见他话说一半,崔璟辞不由得着急起来:“赶紧说,墨迹什么!”
崔璟郅便接着开口问道:“孙将军可知令兄在工部负责的是什么?主管哪个部分?”
孙斐抬着头思索了起来,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了点:“他不经常跟我提起他的事,我只知道他之前说过,要去跟户部交接什么东西,具体负责什么,我也不清楚。”
“户部?工部能跟户部有所联系的话···那就只能是分管各工事款项拨放的地方了,那可是个肥差啊。”
崔璟辞一听便瞪了他一眼,崔璟郅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说错了话,急忙道歉:“对不起啊,孙将军,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啊。”
“没事,兄长为人,我还是清楚的。他最痛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就是这些人,背地里敛财无数,才导致了我们俩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我相信他绝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是,我也知道,可怕就怕,他不干,别人干了呀!比起同流合污,独树一帜才更让人举步维艰呐。”
“你什么意思?”
崔璟辞警惕地问道。
“没什么,这个位置可是个油水很多的差事,按照杜琚那个老狐狸的个性,应该不会让一个初来乍到的愣头青来坐这个位置。既然让他上来了,那必然是躲不开的,必须按照朝廷的安排来做。而孙兄又是个刚直不阿的性子,必然会得罪那帮想从中敛财的人的,那这些人会不会对他痛下杀手呢?”
“在工部动手?是不是风险太大了?他们能有这么蠢吗?”
崔璟郅接着分析道:“正因为在工部,那是他日日夜夜工作的地方,你们不是说了嘛,他人是被吊死的,说不定就是为了做成上吊自杀的假象,以此来掩人耳目,混淆视听,好不让别人怀疑到到他们头上。而且工部的大门,他们可以随意进出,就更加方便了。”
“那我们怎么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自杀呢?要不要去问问仵作?”
“不用,二哥你还记得之前咱们在梨桐书院遇到的那个案子吗?两名死者是被人勒死的,不流一滴血,这种手法你不觉得有些眼熟吗?那之后你派孙将军去打探过,尸体的脖颈处有一条很深很长的勒痕,这种痕迹在尸体放过一段时间之后便会显现出来。看情况孙兄应当是昨晚遇害的,所以今早时分身上的勒痕便有些明显了。我刚刚仔细瞧过,那痕迹可与自己上吊自杀的大不相同,那么深那么长,都快到耳后了,定然是被人从后面死死勒住才会如此的。然后他们再布置一下现场,做出孙效自杀身亡的假象来,叫大家瞧着,好洗脱他们的嫌疑。”
“那你还有什么猜测?”
“哥,真不是我疑神疑鬼的,上次那件事便跟杜琚有关,这次是直接发生在工部衙门里,又与他有关,怎么好巧不巧,这两回都死了人,还都是被人勒死的呢?”
崔璟辞听完他的分析,也开始回忆起来:“肥差,工部,贪墨,洛河···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呢?”
崔璟郅像是猛然惊醒一样,大声叫道:“对了,杜琚的长姐,不就是兖王的王妃吗,他们就在洛州,我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兖王也有所参与啊。”
崔璟辞立马阻拦道:“不可胡言,那可是圣上的叔叔,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妄下言断。”
“哥,这还需要什么断言吗?正常人谁会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杀一个刚刚入京的无名小卒呢,那必然是有利益牵扯的啊。那对于孙兄来说,最大的利益牵扯不就是他在工部的权力嘛。他刚正不阿,就会与那些贪赃枉法的小人形成对峙,要是对方的势力也不强那就还好,但是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显然对方势力很强劲啊,不然孙兄也不会···那在整个工部,谁的权力最大?那不就是杜琚那个老狐狸嘛。”
崔璟辞听完他这一番分析,也觉得有些道理,便转头看向了孙的斐,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老孙,你怎么看?”
“不论真相如何,我一定要给我兄长讨要一个说法,他绝不能就这样枉死了!”
“你放心,即便是事情的转机不在京都之内,我们过段时间也会去洛州,到时候到了那里,咱们再细细查看一番真实情况,尤其是洛河大堤的修缮到底有没有掺杂贪墨的情况,而这笔被贪墨的钱,又究竟流向了哪里?如果令兄真的是因此被杀,无辜受害的话,咱们也一定会在洛州拿到些证据的。”
“还有一个问题,”崔璟郅想了一会,继续分析道:“咱们进去的时候,孙兄的案面可是整整齐齐啊,他忙里忙外这么多天,按道理说,案上的东西不应该如此齐整啊。看上去像是被人精心收拾过的一样,码放在一起,生怕让人看出来那里之前发生过类似打斗一样的场面似的。”
崔璟辞一听也回想了起来,好像确实如此,自己竟然都没有货注意到这个细节,看来头一天晚上那里确实发生了些不为人知又被人掩盖了的事情。
“咱们不是工部的人,贸然去调查人家也定然不会买账,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那杜琚,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平时在朝上,连父亲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咱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小辈了。老孙,相信我,这件事情我一定会管到底的,当年我答应过你兄长,会好好照应你,现在虽然他不在了,但···我相信他还是希望看到你建丰功伟业,为你们孙家光耀门楣的,你也不要太自暴自弃了,振作点。”
孙斐也终于能控制控制情绪,站起来说话了,他哽咽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崔璟辞这份恩德。当年要不是他,估计他自己早就身埋黄沙了,哪儿还有今天风风光光回京的事呢。所以崔璟辞的话,他还是很能听得进去的,他一开口,孙斐就立马有了不一样的反应。
“将军,我知道自己的职责,我不会乱来的,我信你。”
“好,你先休息一下,这段时间就不要再去工部了,我差人去四处看看,打听着消息,吴靖,你们好好陪着他。”
“是,将军。”
崔璟辞还是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待着,主要是还怕他去工部闹事,到时候事情要是闹大了,就连父亲也不能挽回局面了,那可就糟了!所以得趁着现在,他精神还比较稳定的时候,自己先去查查看,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影响了去洛州的正事。
“你们俩也别在这站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在人面前晃悠。”
崔璟辞招呼着让崔璟郅也赶紧离开,免得待会他再一顿分析,搞得孙斐心里又波澜四起了那就不好办了。
“行,那我去办自己的事了,你可别找我啊。”
“滚吧,晚上记得一定要回来啊,不然爹那里我可保不了你。”
崔璟郅倒也不是铁石心肠,眼瞧着孙斐两兄弟遭此变故,自己却还有心情去想那些事,只不过实在是他也无能为力。这些年在父亲身边,虽然说别的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没学全乎,但周全己身,不委屈自己这一点,他还是颇有心得的。再说了,他留在这里,他哥也怕他捣乱不是,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再自己去逍遥快活一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