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崔璟郅到处找人,家里的下人看到他也是万分惊喜,尤其是二娘,在他“出嫁”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知道崔璟郅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跑回了家来,她才又显露出喜悦的神色。
“三公子回来了,是饿了吧?”
“二娘,王府有吃的,饿不死人的!我回来是来找我爹的,你看见他了吗?”
“没有啊,相爷好像还在宫里,你要不要等等他,他应该快回来了。要不,我叫崔四去宫门口等等看?”
“算了算了,我还是先吃点东西等他吧,早上没吃饭,有点饿了。”
二娘一听说他要吃的,欢喜着就进厨房去忙活了。崔璟辞回来一看,原来你小子跑得比我还快就是为了这两口吃食啊,真是没出息!
“一回来就寻摸吃的,不知道还以为王府的人苛待你了呢。”
“哥,爹最近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啊?”
“你是想问,爹有没有想你吧?”
崔璟辞一脸看穿了他的表情,直摇着头,表示无奈。
“谁说这个了,我是说,他最近老是进宫,圣上有没有为难他呀,比如什么责问呐、训话呀这种?”
崔璟辞看他说得一脸认真,也凑近了过去,怼着脸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我不知道啊,所以我回来看看嘛。”
“哦,我还以为嫁出去的你泼出去的水呢,原来你小子还是想着家里的呀,嗯?放心吧,爹没事,不过就是他想辞官的想法被圣上驳回来了,圣上现在还不许他辞官。”
“为什么?”
“天子降言,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你小子不好好呆在王府,天天往家跑,你也不怕言官议论咱们家没有家教吗?”
“那些言官整天没事干吗,我们这点芝麻大的小事他都要盯着看!”
崔璟辞看他有些不服气,便拉上了他,按住了他的肩,语重心长地跟他讲起了道理来:“你是相府的儿子,现在又跟晋王关系如此亲近,如今的朝堂我想你也是知道些动静的,这些人明里暗里生怕找不到攻击父亲的借口呢。所以呀,阿郅,要好好的,乖乖的,知道吗?大哥人还没回来,京都就已经风言风语传遍了,所以咱们一家更要谨言慎行,不可行逾矩之事,知道了吗?”
崔璟郅木讷地点了点头,抿了抿嘴,有些不情愿道:“那我以后是不是就不能回家了?”
“跟王爷···哎,王爷也是自身难保啊,你最近还是少回来吧,免得生出事端来。大哥要是回京了的话,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得了吧,大哥要是回京的话,我肯定比你先知道消息,你也不看看魁听那大嘴,他憋得住话吗他!”
两人在前厅聊着呢,崔元宗就穿着官服回家来了,一进门就看到了一脸欢喜准备迎接自己的崔璟郅。
“爹,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宫里出事了吗?”
“胡说!”崔元宗还是硬挤出了一个笑容来,上前去摸了摸崔璟郅的脸,“宫里的事哪能开玩笑!爹这是留下跟几位大人商量正事呢,晚了些。你怎么回来了,还一个人,也不知道忌讳忌讳,刚成婚就往家跑,让人瞧见了怎么办。”
“爹怎么也这么说,我就是想你了嘛。”
崔元宗一向对他是极尽宠溺的,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年崔璟郅也没犯什么大错吧,所以他也一直没跟崔璟郅说过什么重话。现在儿子突然回家,他就更是只有欣喜,找不到什么来训诫他的言语的。
“那你等爹回来,是有什么事吗?不会是殿下不要你了,你跑回来找爹求助的吧?”
崔元宗还装作很是忧惧的样子,凑到了崔璟郅眼跟前去,露出了一脸的夸张神色来。
“哎呀,爹!”
“好了好了,儿子大了,留不住了,你回来肯定是有大事吧,说吧,趁着你爹我还有空搭理你。”
“那我可就问了啊,你们可不许打我!”
崔璟郅一边退缩着,一边警告着他们俩,看得两人都是一脸无奈地笑着看着他。
“行,说吧,哥保证不打你。”
“我就是想问问,太子最近怎么样了?”
崔璟郅一问完,眼神就开始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看得他们俩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阿郅啊,你怎么想知道这个了?是不是王爷他···”
崔元宗还是颇为谨慎的,崔璟郅一开口,他就变得警惕了起来。
“不是,怎么会是晏儿呢,是我,我想知道。这不是怕他的事牵连大哥嘛,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生怕大哥在蜀中出了什么事,所以特地赶回家来问问看。”
两人听完相视一笑,崔璟辞更是觉得眼前这个憨包连装都装不像,忍不住地笑得更大声了些。
“你呀你,说谎的时候还是这个样子,眉飞色舞的,眼睛忍不住地往地上瞟。行了,谁问不都一样吗,还不都是那么个事。放心吧,圣上慧眼如炬,一定会明察的,大哥不会因为此事而受到牵连。”
“那太子他···”
崔璟辞当然知道了,这小子真正想问的东西在这儿呢,刚刚那都是铺垫。
“太子的事,圣上自会定夺,不过广义候还在京都呆着呢,你们要是真有什么不解的疑惑之处,大可以叫王爷带着你去他府上看看嘛,还用得着回家一趟?”
“外人说的哪有我哥说的真切呀,再说了,他们说的我也不信呐!你说是吧,二哥哥,我的好二哥哥!”
崔璟郅紧紧地就贴了上去,抱着崔璟辞就不肯撒手,一个劲地晃来晃去的,非要才从他嘴里听到点什么才肯罢休。
“好了好了,别摇了,真是嫁出去的弟弟就是别人家的人了,现在也不心疼你哥了,就知道心疼别人去了!”
崔璟辞也学着他的样子,说了些酸话来塞他的嘴,但明显,崔璟郅还是技艺更高超些,再撒个娇崔璟辞就顶不住了。
“太子,太子他···朝中有不少官员都是太子的门生,早前爹进宫的时候,长姐叫人递出来了一封书信,上面说了,求爹在必要的时候,救太子一命,保其不死。至于其他的,请爹以崔家大局为重,不必插手过多。爹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不仅是长姐,肯定圣上也早就心里有数了。所以,她才叮嘱,除了要命的事,叫我们千万不要去帮太子,离得越远越好。阿郅啊,你在晋王府,一定要行事低调,太子党已经将你当作眼中钉了,切记不可再得罪晋王的人。”
“晏儿有什么人?他从来不参与这些东西的。”
崔元宗在一旁听了许久,这个时候也终于站了出来,低沉着声音说道:“晋王身份如今是今非昔比了,自然就会有人唯其马首是瞻,不管他愿不愿意,朝堂之争都不会停歇的。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厉害的外祖,如今更是权势滔天,就连我和齐相,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齐相?”崔璟郅想到之前听说的,齐渚望现在也参与了进来,并且他已经成为了晋王一派的,“齐相跟林楼辅,联系密切吗?”
“他们俩?不可能的!不管是因为什么,齐渚望都不会看得上林楼辅这样的寒门出身的人的。一个靠着女儿得宠才在朝中站稳脚跟的人,根本就入不得齐渚望的眼,他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孙子谋划,也断断不会跟林楼辅有什么牵扯。”
“那···爹,你会跟帮太子稳住眼下的局势吗?”
崔璟郅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才是他今天回家最想问出的问题,也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要是自己的家人跟晏儿站在了对立面,自己到底该如何抉择呢?
他其实早就察觉到了李昭晏最近的一些反常,他似乎不再像之前那个温润柔和的他了,最近他也愈发变得躁动起来,心也不似之前那样单纯。这些,崔璟郅都是看在眼里,但却又不敢直言诉说的。
“哎,爹老了,”崔元宗走近了些,扶着他的背,将他拉到了一处坐下,“爹都这个年岁了,还管得了谁呢?你好,你两个哥哥好,你姐姐也平安无事,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太子愿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吧,我管不着,也不想插手了。他当了这十几年的太子,却还是没当明白,不论是储君,还是未来的君主,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容人之量和处世的风度,像他这样一昧只知道贪恋权势的,将来势必会将自己反噬。我原以为,随着他年岁渐长,会慢慢地越来越成熟稳重的,可没想到,他竟然愈发乖张了起来。圣上对他也不是这一天不满意了,只不过现在是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契机而已。先前兖王一事的时候,圣上就已经借机敲打过他了,可没想到,他竟然还在城外安排了刺杀行动!幸而晋王无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的话,现在哪还有什么太子和晋王之争!圣上不是没有别的儿子了,六皇子也愈发长成,现在又由你长姐抚养,也不知道再过几年,太子是不是也要把他当作眼中钉了!”
崔元宗的话里,透露出了许多的愤慨,但崔璟郅知道,这更多的是对太子朽木不可雕也的无奈。身为外祖,他怎么可能真的忍心看到太子走上这样的歧途,可路终究还是自己选的,终究也还是太子自己迷失了心智,现在也再难自拔了。
“爹,你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崔璟郅一面帮他舒着胸口,一面帮他倒了杯茶,叫他喝了好顺顺气。
“太子刚刚出生的时候,我那叫一个欢喜呀,那时候你娘还说呢,说我执念太深,老是盼着你姐姐能生下皇长子,继承皇位,想得都要疯了!事实也确实是如此,圣上没过两年就晋封了他为太子,这在我朝是很少见的,年少册封,一直未改。可太子常年自己住在东宫,少跟你姐姐来往,又受了身边人的不少蛊惑,竟然开始豢养私兵,养于东宫之内!这件事圣上早有而耳闻,只是隐而不发,没有向他发难而已。原以为他只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样做的,可后来,蜀中渐渐传出了一些消息,说太子在蜀中要地圈地占田,圣上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所以就在内衙选了一个人去东宫,一则是为了看着他,二则也是为了时时劝诫着。”
“可太子依旧没有收敛吗?”
崔元宗摇了摇头,舒了好长一口气,才慢慢说道:“那个时候你娘也因病去世了,我也就看开了,什么皇位不皇位的,跟我一个糟老头子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都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了,还是少折腾的好。太子也不仅没对圣上派去的人有丝毫忌惮,反而更加嚣张起来。那时候内衙在洛州晋州都有很多消息传入京都,很多时候太子竟然比圣上还先要知道这些机密,这件事圣上更是过了好久才察觉出来。所以,圣上就暗自埋了一条隐线,将一个叫阴回的内衙杀手派去了北境,直接监管晋州方向。”
“阴回去晋州的消息,爹你知道?”
“当然知道了,我还跟圣上说呢,与其叫这些探子等在京都,不如直接派人去打听。太子年少聪慧,圣上对他可以说是寄予厚望的,可惜呀可惜,终究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内衙那可是圣上的心头大忌,他染指朝堂,勾结官员也就算了,竟然还对内衙起了心思。那个时候你大哥正好也在内衙,所以圣上就干脆将他提拔为了副使,与其让太子有下手之机,不如直接敞开了一道口子叫他来看。圣上一向是知道你大哥的品性的,当年他都对你大哥那么放心,又怎么会在这个多事之秋对他严加苛责呢?”
“所以大哥蜀中之行,真的只是奉旨去查明广义候所说是否属实?”
崔元宗点了点头,默认了。
“内衙不像别的地方,分工有序,权级明确,它实际上就是一个为皇帝办事的地方,所以,它的掌控者,必须是皇帝信任的人。之前内衙的那个领头的净方,就曾是圣上的武学老师,也是先帝的近臣,如今内衙到了你哥哥手里,就更不能出什么差错了。他是刚直之人,就更不会在背后行什么悖逆之事了。”
“爹的意思是,内衙之前的掌使,是净方吗?”
“这个···这个我倒是真不清楚,不过之前我们去议政殿议事的时候,时常是这个净方来禀告内衙探知的消息,想来他也差不多就是吧。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崔元宗扭着头,看着一脸求知的崔璟郅,显得有些心虚,不过幸好他无瑕认真思索崔元宗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崔元宗也就松了口气。
“没事,就是好奇,这个净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起这个,崔元宗一下子就喜笑颜开了起来,拍了拍崔璟郅的后背,就站了起来,边踱步便回忆了起来。
“这个净方啊,原先是先帝的侍卫,武功了得又心思细密,所以先帝那时候就将自己的一些要紧又不方便跟朝臣们说的事交给这个净方去办。久而久之,他手底下办事的人就越来越多,所以先帝就干脆创立了一个新的部门,并且由净方看管,这就是内衙的由来了。这个人,生得一副媚骨,男不像男,女不像女的,偏偏身板又好,所以那时候京都好些贵妇人都被他给迷得团团转。朝中的许多官员就联名上书先帝,请求先帝赐死净方,以还京都一片清静。”
崔璟郅听得有些迷迷瞪瞪的,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净方自己也远远瞧见过一眼,也没有爹说得那么好看吧,还迷得京都的官眷们茶饭不思,这得是有多大的本事啊!
“不至于吧爹,这个净方兴许就是神秘了些,所以民间就传得夸大了些。”
“我见过他的,确实是长得不错,跟你爹我也算是不相上下吧。”
崔璟郅一口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咳嗽两声之后,崔璟郅忍不住地嘲讽他道:“爹,看来这个净方真真的徒有其名了。”
“你小子,净拆你爹的台!他呢,收了好些徒弟,那时候内衙没人,就是靠着他这些徒弟到处去办事。后来人渐渐多了,他的这些个徒弟也就慢慢变成了内衙的杀手,专门在各州各府行暗杀之事。我还听说啊,这个净方善通医理,还专门为先帝炼制过各种各样的丹药,只不过后来好像是失败了,先帝也是吃了他的丹药之后,身体才每况愈下的。”
“一个颇通药理和剑术,还心思缜密的人,我怎么听着他倒是更像一个游方的郎中啊,他什么来历你们知道吗?”
“来历倒是不清楚,不过先帝对他很是信任,所以圣上登基之后,也是对他大加重用。不过后来好像是出了一件什么事,圣上很是生气,这个净方就得担责任,所以他就干脆选择放下俗事,出家去了。对,对对对,他以前就是一个庙里的野和尚,是太皇太后和寿康太妃一起争取,才将他请出山来的。不过后来太皇太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叫他之听命于先帝了,这也才有了后来的内衙净方。他之前好像就是在京都郊外的南山寺上面修行的,现在估计又去那里了吧。先帝给他赐名之前,我记得他好像还有一个俗名,叫···叫什么月海氏,我也记不清了,都这么多年了。”
“月海氏?这···这是个外族人的名字吧?”
“听说是这样的,这个净方的生母是汉人,但他的父亲是支然人,是当年齐渚望出征北境时,曾经打败过的支然军的将军,南逃到了中原,跟他的母亲生下了他。”
“没想到大侠的身世真的都是如此坎坷的呀,我还以为他就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武夫呢,凭着偶然的机会,得到了先帝的青眼,没想到背后的故事竟然比他在内衙的经历还要传奇?”
“行了,你也别天天就想着这些事了,听听也就算了,别放在心上,内衙的事,少沾染!”
话是这样说,但崔璟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还能不知道吗,一旦让他知晓了其中一些隐秘,他一定会刨根问到底的,更何况这种事还是从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那就更加可信了嘛。
追在崔元宗屁股后边,崔璟郅就要再问下去,但崔元宗明显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理会他这些闲得无聊的想法,便叫崔璟辞将他弟弟给拉走了,自己也躲了个清静。
“爹为什么不说了?我正听得兴起呢!”
“你以为是茶馆听人说书啊,都是内衙的机密,告诉你一些就差不多了嘛,还一直问。”
“那大哥真的没事吗,爹不是在骗我吧?”
“骗你还用得着这么复杂的法子吗?啊?你那个小脑袋瓜那么蠢,三两句就唬住你了,还用得着编这么一长串的故事?现在知道关心大哥了,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表示表示?行了,赶紧回家去,待会王爷该派人来找了。”
轰走了崔璟郅,崔璟辞也终于松缓了些。他走了,李昭晏待会也不会再寻来了,自己心里也不会咚咚咚地直跳了。
崔璟郅也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赶紧就赶回了王府,一回去就要找李昭晏,跟他说自己刚刚的见闻,真是生怕他错过了一点消息。
可偏偏他说这话的时候,魁听也在,听着崔璟郅如此描述自己的师父,魁听当场就不乐意了站出来反驳他道:“什么叫蛊惑京都人心呐,啊?我师父那可是一表人才,正人君子!不过就是长得好看了些,怎么就要被你们这些腌臜之人如此唾弃呢?”
崔璟郅本来也不是说给他听的,魁听自己非要进来插上一手就算了吧,还说他是腌臜之人,这可给崔璟郅气得不轻,当即就站起来跟魁听辩论了起来:“不是,你小子吃多了蒜头吧,嘴那么臭!什么叫你师父一表人才,我们是腌臜之人?嘿,让你说的,我还不是人了!”
“哎呀,好了好了,你们俩别掐架了行不行啊?跟俩小孩似的,多大了人了,还为这么点小事闹!”
倒也不是真闹腾,只是魁听这么多年没听外人说起过自己的师父了,现在偶然听见这么一嘴,还不是什么好话,当然就气不过了。
“您老接着说,我错了还不行吗?”
魁听吊儿郎当地跟崔璟郅道了个歉,虽然不诚心,但样子做出来了崔璟郅也只能就见好就收了。
接下来的话,魁听也是半听半想的,一边听着崔璟郅兴致勃勃地说着,一边回想起当年跟师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可惜现在早就一去不返了,师父也大概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了吧。
“我出去透透气。”
崔璟郅正疑惑呢,这小子怎么不吱声了,他就直接走了出去,脸也垮着,崔璟郅还以为自己又说错话,得罪他了呢,给李昭晏使了个眼神就赶紧跟出去了。
“怎么了这是,啊?我又说错什么了?”
崔璟郅紧跟在他身后,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给他那人见人爱的师父抹黑了,所以还是追了出来关心了两句。
魁听一改常态,没有跟崔璟郅嬉闹,而是找了个宽敞的地方,直接就趟了下去,仰头望着天,这才缓缓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喜欢上殿下的?”
“啊,问这个啊?不是在说你师父吗?”
崔璟郅也跟着坐了过去,学他的样子,靠在廊下。
“是啊,是我师父。”
魁听一脸的回味也让崔璟郅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地靠近过去,凑到他脸跟前,本来是想打趣他一下的,就问出了那句:“你不会是喜欢你师父吧?”
可没想到听完过后的魁听不但没有站起来反驳自己,反而是一脸笑意地开始咧起了嘴角来。崔璟郅见他这副模样,也猜到了他的心思,跟着就问道:“师父怎么样,对你好吗?”
“好,师父对我最好了,可惜,我却害了他,他现在大概也不想再见我了吧。”
“哟哟哟,现在就叫师父了,以前你可是一点不客气,直接叫他净方的!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你师父呢?”
魁听这才扬起头来,坐直了背,靠在崔璟郅后头,慢慢回忆着:“师父救了我,还手把手教我武功,教我药理和下毒,教我用剑。他去哪儿都带着我,生怕让我一个人留在内衙让人欺负,所以那些年,还跟在师父身边的日子,就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了。山上的茅草屋,城外的破庙,各种各样的荒草地,只要是没人去的地方,我都跟着他住过。我还会每天给师父捶背捏肩,师父只会夸我力道好,手法娴熟,可他不知道的是,我却只能看到师父挺拔的背影。我慢慢地伸手靠近,师父却全然不知,只是在嘴上一个劲的夸我。慢慢地,那种肌肤之亲便有了别样的感觉,我有时候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把手伸到前头去,师父也只是笑着告诉我,只要捶背就可以了。我不敢违逆师父,所以只能乖乖听话,心里憋着的火,也只能慢慢地自己消减下去。”
崔璟郅听着也有些愣了神,他没想到魁听这小子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跟他说了这些,甚至还一脸的余味悠长的感觉,像是还得再品味品味的样子,真是叫人看了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这样跟着他多少年?”
“七八年吧,我十七岁的时候,师父便叫我一个人去独当一面了,那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去办事。每回走在路上,我就会想起师父来,虽然他不在我身边,但我还是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盼着快点回去见到他。可惜呀,后来师父有了别的事,我也要频繁去往北境,我们见得就少了。那时候我养成了喝酒的习惯,只要没事,我就会一个人找个地方多起来喝闷酒,然后想想之前那些时候跟着师父的模样。直到后来,我遇到了那个陷害我全家的人,寿康太妃和兖王的亲卫。我脑子一热,就想了办法给他下了毒,把他给毒死了。当时喝多了酒,药量没控制好,所以就叫人给查出来了,寿康太妃明面上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暗地里却叫圣上给她一个说法,所以师父就帮我扛下了问责,被贬了官。再后来,等我回到京都的时候,师父已经请旨去了京都郊外的南山寺闭关静修,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崔璟郅听完他说的,跟着就笑了出来,魁听还以为他是在笑话自己,就有些气鼓鼓地问道:“怎么,很好笑吗?”
“不是,我就是觉得,有些意外。”
“意外什么?”
“意外你竟然是个痴情种,竟然对一个老头子念念不忘的。”
魁听听完他的话,一脸的不屑,直接就反驳了他:“那你肯定是没见过我师父,我师父就算是老了,那也是风韵犹存的那种,谁见谁挪不开眼。”
“那我还真是没见过了,我就不相信一个老和尚,还能把人迷成什么样!”
“切!”魁听当然还是不屑,“那你就不怕将来有一天,殿下老了,或者是你先老了,他不要你了,转脸就去找了更好看的?”
“小爷我凭的是脸吗?那是真诚!”崔璟郅大声地反驳他道,“我的诚心感天动地的,殿下这是被我的心意所感动了!”
“是吗,那人家齐之衍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他怎么没被齐之衍给感动了?”
“我···”
这话倒是问住他了,崔璟郅也想不明白,难不成真是自己这爹养娘生的脸,让自己捡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
“算了,你小子命好,根本就不会明白,我们这种患难情谊的。”
崔璟郅见自己被问得哑口无言,转脸就又问了问魁听:“那你怎么知道,你对你师父,不是感激,不是见色起意呢?”
这下轮到魁听哑口无言了,崔璟郅趁机又赶紧加了两句:“对呀,我忘了,你这么丑,连让净方师父见色起意的念头都没有了!”
说完,就赶紧跑走,魁听一听就起身去追,边追嘴里还边骂他,两人就这样在院子里来回闹腾,直到外院的一个太监走了进来。
“公子,您现在是王爷的侍妾了,不能跟外男接触过多,更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王爷要休息,还请公子自重。”
小太监进来警告了一番之后,便又客客气气地退了出去,留下愣在原地的崔璟郅和魁听不知所措,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硬是愣了了半天,魁听才反应过来,在院子里捧着肚子笑了起来,随后又觉得不对,赶紧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凑到他耳边,嘲笑道:“公子,你只是个侍妾哦,要守王府的规矩哦!哈哈哈哈哈!”
崔璟郅委屈到说不出话来,这时候李昭晏也闻声赶了出来,还以为是魁听欺负了他呢,赶紧就叫他闭上了嘴,自己则将他搂进了怀里,安慰了起来:“好了好了,你们俩又怎么了,说不过就不要说了嘛,打不过就不要招惹人家嘛。”
“我没有!”
崔璟郅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嘟着个嘴,嚷着自己心里的不舒服。
“刚刚那个太监说我是个侍妾,说我不能在府里大吼大叫,还说我不能跟外男接触过多!”
崔璟郅气愤地跟李昭晏告状,李昭晏听完也试探着看了魁听一眼,他摊了摊手,表示真的与自己无关。
“好了好了,明天我就打发他们回去,以后你想笑就笑好了,别管他。”
“这儿还不如我自己家呢,是个人就敢骂我,晏儿,我难受死了!”
崔璟郅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就开始哭闹起来,活像一个失了势的怨妇一样。这一幕幕落进魁听的眼里,也是叫他看得笑不停。
“行了行了,你也别跟着添油加醋了,他让人欺负了你也帮着他点。”
“我帮?人家可是内侍省的大太监,圣上钦点的!我敢对人家指手画脚的,我不想活了!”
李昭晏也有些无奈,只能拍着崔璟郅的背,一边安慰,一边告诉他,自己明天就去向父皇禀明此事,让他把这些太监都撤走,不叫他们再多事了。
崔璟郅这法子很是管用,三两下就将李昭晏迷得晕头转向的,看得魁听那眼睛都瞪直了,径直就看着两人依偎着进了屋里,崔璟郅也没忘了回头给魁听一个小人得志的眼神来表示一下胜利。
那眼神像是在说:“看着吧,哥就是年轻貌美!”
魁听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看着崔璟郅那嚣张的表情一个人愣在原地吹冷风。不过这倒也是启发了他,说不定师父也吃这一套呢,要是自己也···
“哎呀!”
魁听光是想想就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忍不住地浑身抖动,看来自己跟崔璟郅还是有些差别的,这种事自己真的干不下来。
正当他苦恼的时候,里头的崔璟郅半吊着件外衣就冲了出来,凑到魁听耳边跟他说了两句话:“你就想想,自己当初在京都郊外,兖王的大营里的时候,硬着头皮搔首弄姿勾引晏儿那股劲就行了嘛,殿下!殿下···”
说完,崔璟郅便又笑着跑进了屋里,留下魁听在原地继续发愣。
魁听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自己当初在兖王的大帐里,是怎么惺惺作态,“勾引”李昭晏的。虽然没有成功吧,但对自己来说,也算是一种突破了。但现在想想,魁听还浑身犯恶心呢,又来的话,那岂不是···而且对象还得是师父!
“算了算了,我还是一个人独守空房吧,外头吹吹风就忍过去了。”
说完,魁听就在院子里头找了棵不大不小的树,直接跳了上去,翘着个腿就睡了下去。但他明显是睡不好的,因为他虽然是一个人,但屋里的两人可没给他清静一晚上的机会,一直闹到了深夜才停下动静。
魁听也一个人靠着树干感慨道:“还是年轻好啊,使使手腕人就上钩了,不像我,老了老了还没人要!”
斜眼看了一眼窗户,两人终于熄了最后一盏蜡烛,慢慢地睡了下去,魁听也枕着夜风,慢慢地入了梦乡。
梦里,他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师父,恍惚间,也见到了当年那个稚嫩的自己。他跟在师父身后,除了打下手,也学到了很多师父看家的本事。只是除此之外,他心里也开始有了些别的想法。但这样的想法,他也只能潜藏在心里,不敢真的对师父袒露出来。
梦里,他终于得到了机会,鼓起了勇气,一遍一遍地叫着师父的名字,呼唤着他的乳名,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略微大胆一些。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这一晚上是怎么度过的时候,魁听立马就冲回了自己的房间,赶紧去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用一盆冷水洗了洗脸,好叫自己从美梦当中清醒过来。
看来现在冷风都吹不掉自己内心那肮脏的想法了,魁听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这次回到京都,总是和前几次不太一样。那天在南山寺,自己本该护着老三和崔璟郅一同下山去,免得他们出什么意外的,可阴差阳错的,自己竟然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师父,在屋内沐浴。自己也想过要先顾着正事,可师父那身姿,还跟多年前一样,叫自己挪不开步子,就那样,直愣愣地在站在外头看了好久。
他救自己,真的只是出于这么多年的师徒情谊吗?魁听不愿意相信,但他也不敢去问,他想要得到答案,但却不敢面对答案。他害怕,这份感情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怕自己美梦破碎,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时不时地召唤师父进自己的梦乡,也好过叫他真正地去面对他啊。
接下来一连几天,内衙也没有什么大事交代他去做的,李昭晏这个人也一向清闲,所以他就整天无所事事,在树上、房里发呆,想着师父。
直到那天,崔璟成回京了,还带回了一直在城外静修的净方。魁听从崔璟郅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的时候,连反都没反应,就径直冲了出去,直奔城门口。
“嘿,他倒是跑得快,我们还没出发呢!”
“人家那是痴情!”
“我也是!”
崔璟郅这个时候也没忘了卖弄一下自己,扭着个腰,捻着个手的样子,活脱脱的就是个争宠的妇人,而李昭晏看上去,就像是那个宠妾灭妻的小人一样,摸着他的下巴,嘴里还不忘配合着崔璟郅演戏。
“好了好了,赶紧出发,不然我大哥就直接进京去宫里了。”
崔璟郅刚要拔腿,李昭晏就一把拦住了他,有些迟疑地问道:“我跟着你去,别人不会以为我是想去看太子的笑话的吧?”
这话问道点子上去了,还真是这样!
崔璟郅也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难不成你待在家里,他们就不怀疑你了吗?还不如走出去,叫他们好好瞧着,免得背后言语!
“怕什么,咱们行得正坐得直,怕他们说什么吗?走,跟我一起去,叫他们好好看看,咱们没什么要隐藏的!”
说着,两人便驾马出城,去追前头的魁听去了。但也不知道他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了,跑得那么快,他们在后头好一顿追呀,愣是没在他赶到城门口之前追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