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搂着我的腰,做了一件让迷乱悔恨的我想不到也没来得及拒绝的事。
上树。
我才看出来这不是棵普通的树,树丫下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
他抱着我从洞中下去,走过一条长长的地下甬道。
“这是你带本王走的妖道。”叮咚的水声传来,有地下河。
我当然不会知道这条路,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他在抱着我跳下河之前说,“你带着本王浮上去吧。”
水道流入处,是一片蓄水井。我自小长在海边,这点距离是难不倒我,只是还带着嬴政,就有些吃力。
看来那个盈盈和我一样有好水性。
又是和我一样。
我把不快压回脑子,嬴政的唇贴上来,撷取我口中的空气。
不通水性的人,不怎么会憋气。我告诉自己这只是救助性的渡气,可心却不能接受这个简单的解释。
洇湿的衣裳贴紧在身上,我能清楚地感觉他身体上传来的热气,更何况还加上一双饥渴的唇。
好容易浮出了水面,不知是哪户人家的水井。
清鲜的空气从鼻子吸入肺,嬴政仍不松口。
我被他抵在井壁上狂热地亲吻,筋疲力尽地失了力气抵抗。
直到井上有人被水声惊动,诧异道,“大王?”
嬴政恋恋不舍地松开我,我向上一看,宫廷侍卫打扮的秦兵。
原来是咸阳宫的水井。
走了半天,果然还是逃不出他的掌心。
士兵用绳索把我们拉起来,他们诧异他们的大王和一个宫女为何出现在井下,但是没人敢多嘴。
有宦官过来引嬴政去更衣,照例没人会注意我这个普通的宫女。
于是我慢悠悠地走,被一声奇怪的声响吸引,像一个被扼住了脖子的惨叫。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声,等我赶到时,一群侍卫围了一圈,见我来,惊慌地跪下。
他们跪下后,我才看到,三个男人被绑在版案上,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
我第一次见人如此惨状,汗毛倒竖。
侍卫见我脸发白,更加惶恐,一人磕头道,“盈姑娘,请放我们一马。要是让大王知道被姑娘撞见,我们十几人都会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我稳了口气,问,“大王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他们几个对视了几眼,终于有个人不顾一切地说,“这三个人,就是在玉林苑射出那三箭之人。”
我惊恐地朝他们三个望去,有一个人尚有余力,抬起血流得面目可憎的脸,空茫的黑眼珠哀怨地望了我最后一眼,头终于无力地垂下。
我被吓得后退两步,“为何杀他们?”
“敢对着姑娘举箭之人,当然该死。”侍卫口动了动,没再往下说。
三只低垂的脑袋像三个披着长发的厉鬼,血肉翻飞的躯体见证这个时代刑法的残忍。
三个刚才还鲜红的生命,就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而白白献祭。
我牵起裙角,匆匆离开洇着他们血的土地,为何,为何秦王要为我如此残忍。
我不值得他如此对我,我承受不起这么多条人命。
我无力抗拒,正如我无法说服他我不是盈盈。
可这不是我的错。
等我安稳过神来,才发现我迷路了。
这里很荒凉,我没找到来时的路,却发现一座坟墓。
这座坟墓相当简陋,藏得极深,看样子有几年没人来过了。
秦宫里居然会有坟墓,我拨开丛草仔细看碑文。
令我失望的是,上面只书:天涯飘零人。
原来和我一样,找不着路,飘落天涯。
我心有感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把坟墓上的草除尽,在坟前慎重地拜了一拜:
虽然不知道前辈是男是女,姓什名谁,这辈子恐怕无法相见,惟愿你的灵魂能安息。
默念完毕,我起身,突然觉得阴风阵阵,风吹着远处的竹林,如人呜咽的哭声。
我本已湿润的衣身更加寒凉,想起流传在宫中不同版本的闹鬼传闻,就是一阵狂跑。
我刚换下湿衣服,外面就雷声大作,轰隆隆地惊天动地。
金龙狂舞,偏殿内乍明乍暗,白色的窗棂如幽灵的衣裳。
我想起白天那具狰狞恐怖的脸和咸阳宫后的怪墓,猫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动。
又一道惊雷震天而过,我掀起被子,一骨脑地爬起冲出去。
这个世界我太陌生,这个不属于我的地方,让我找不到安全感。
正殿和偏殿离得不远,我赤着脚披着发冲入寝宫中。
赵高拦下我,扯着悠长的调子躬身说,“盈姑娘,待奴才去通报。”
我抢下他手中的掌灯,大声喝道,“让开。”
我根本不是这里的人,我不需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所以我推开无礼拦着我路的人,打着掌灯进了内室。
雷雨天,嬴政破例早睡。微弱的灯光照出我惨白的脸,他在榻上扶起帷帐,并不诧异我来。
“今晚你闯进来前,可是想清楚了?”他的话中有戏谑的味道。
我低下头,手中的宫灯跌灭在地。
我不想和他有过多关系,不想让他误会,可我害怕时仍然是来找他。
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谈心,我想的只是他,这个深情地吻过我,原谅我所做一切的不合这个世界规矩的帝王。
就算他让我背负了血淋漓的三条生命,我还是只能来找他。
我的泪一滴滴滴在赤足上,虽然一片黑暗,却仍然惊动了他。
“怎么了”嬴政起身,握着我的手有莫名的安心,一直拉我到塌上坐下。
“我想家。”我这么说,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我的泪流上嬴政的手指,他淡淡一笑,“等本王打下天下,和你一起回家。”
回家,我点头,第一次主动搂上他的腰,泪水却更汹涌地流出。
他的体贴,他的情话,他对我的无限宽容和忍耐,我无法拒绝。
他只要费心,哪个女子的芳心不是信手拈来。也许他都不必费心,就有无数女子为他献上。
我也难以逃开。
可我怎么能动心?
他把三条人命硬生生地加在我身上,要我相信我是他心中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毫不留情地槌敲我的心防。
可他心里却是另外一个人,他爱的是她,没有我半点位置。
他残忍地欺骗我,骗我信他,他透过我看的还是我,他骗我甚至会以为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我更怨他,可我能找谁?我像个陨星孤苦无依,没有故乡,朋友,只能眼巴巴地找他。
他仗着强秦的君主的身份和我的无助。他在欺负我,让我怨恨他,却反抗不来。
嬴政的内袍湿了一片,他有些慌,扶起我的头,问道,“是不是哪人大胆,敢惹盈盈?”
我苦笑地对上他的眼睛,“嬴政,盈盈是谁?”
她是谁?潇洒地走,让我来背负她造的情债。
嬴政抹净我眼角的余泪,笑了,“她就是你,你就是盈盈。”
“你没有认错?”我坚持问。
“本王怎么会认错盈盈?”嬴政拂我的头发,“你若不是盈盈,怎么今日会去她坟前拜祭?”
连我遇见那个怪墓的事他都知道,是啊,嬴政怎么会弄错呢?
嬴政叹了口气,“盈盈,你这么恨本王吗,为何总不承认?”
我当然是盈盈,我不叫盈盈,那又是谁?
天衣无缝的容貌,天衣无缝的脾性,天衣无缝地吻合。
或许我真的是她,只是忘记了前世。
我擦了泪点头,“我是盈盈。”
我只要是盈盈,我就不会孤单,就不必哀怨。
怨恨,是太痛苦的感情,我不要。
嬴政的吻吞噬了我话的尾音,这次不再隐忍和压抑,**裸地宣誓他至深的情爱。
我挣扎,却被他摁住了双臂。
我承认自己是盈盈,就要做秦王的情人。
他努力克制,力气聚集在死死捏住我腕的右手上,微微颤抖。
他看着我的肩背,如同突然浇了一盘冷水,全身僵硬如石。
“你是谁?”嬴政眸中火热深情如死灰燃尽,突然间阴寒入骨。
我惊异地裹紧被子坐起,嬴政周身弥漫的寒意让我打了个哆嗦。
他对我冷冷地说了最后一句话。
“从本王塌上,滚下去。”
我夹好衣衫,脚步凌乱地走出秦王金碧辉煌的寝宫。
他的激情来得快,去得更快。一会儿宠我如宝贝,只一瞬,就不留情面地把我踢落塌下。
帝王的情爱,就如昙花一现,如此短暂。
我没有回头,我是不是盈盈,对我并不重要。
我只是不想去哀怨。这样也好。
秦国的法律是非常之严苛的,
秦代的刑法种类众多。如:、迁(流放)、髡("音昆"剃去头发)、黥(在面上刺字)、鋈?quot;音屹"断足)、斩左趾(砍左脚)、宫或腐(男子阉割、女子幽闭)、劓("音义"割鼻子)等。
《秦律》规定,士伍偷盗一百一十钱者,要被判六年徒刑,甚至「盗」采别人桑叶不满一钱者,都要判处劳役三十天。不仅对盗窃者本人处以严刑,而且对共犯、知情者或偷盗窃者的家属也要同样处罪。而贵族官吏犯法时,可以用种种手段逃避制裁,例如可以用钱赎罪免刑。由此可见,秦律的阶级性是非常清楚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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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伴君如伴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