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能吃到肉,初易明直勾勾地盯着糖肉馒头,眼神都直了。
他“吸溜”一声把欲滴不滴的口水吸回嘴里:“姐,你发财了?买这么一大包糖肉馒头?”
此时,初沐安端了一盆玉米糊和一碗萝卜条进来,见初易明正伸手去抓糖肉馒头,放下碗就去拍,他正色道:“姿姿,哪来的?”
初灵姿因为和大理寺厨房大婶关系好,偶尔也能带一点吃食回来,不过最多也就是是一两块蒸饼,如此一大包,还是肉馅儿的馒头,别说吃,他想都不敢想。
初灵姿咧嘴一笑:“爹,您不知道,今儿您女儿可厉害了,通化街上一家三口昨儿晚上被人杀了,凶手先杀人后砍头,还把人头扔进了隔壁家院子里……”
初沐安听得瞪圆了眼睛连连后退,嘴里念叨着:“这,太凶残了,太凶残了。”
“可不,”初灵姿抓了个糖肉馒头咬下一口,满口肉香,满足地眯了眯眼,“可您知道,凶手是谁发现的吗?”
初沐安看见她嘴角亮晶晶的油渍,不由自主吞咽一口:“谁?”
“您女儿我,”初灵姿大拇指冲自己一指,“这糖肉馒头是少卿大人赏的,赶紧来吃吧。”
早就蓄满了一嘴口水的初易明一听,迫不及待地一手抓起一个,左右开工的啃起来。
啊呜啊呜,真好吃啊~~
看女儿、儿子吃得香,虽然不好意思,初沐安到底抵挡不住肉香的魅力,略一顿,果断放弃了没有滋味的萝卜条,转而也抓了个糖肉馒头大口咬起来。
初易明吃还不忘说话:“姐,你太厉害了,以后是不是还能做评事,主簿,司直,寺丞、寺正、少卿,一直做到大理寺卿啊?”
初沐安一巴掌呼在儿子头上。
初易明哎呼一声:“爹,疼。”
“你姐姐是女儿家,做什么大理寺卿,她连科考的资格都没有,还有,抓贼人,多危险,那些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姿姿,往后不许如此莽撞,最好连杂役都别做了,实在不行,爹再去做一份工。”
初灵姿努力扯出一个笑:“爹,恐怕不行……少卿大人指了我做他的随身书吏。”
初沐安脸色一变:“什么?”
说得好听,什么随身书吏,不就是跟班儿的,初沐安气得脸涨得通红:“你一个女儿家,做什么随身书吏,不像话,简直太不像话了,不行,打明儿起,你不许再去大理寺,是爹没用,”说着,他哭起来,“还要女儿女扮男装挣钱养家,事到如今,爹拼死也要给你挣一份嫁妆,不能再让你受这种委屈。”
初灵姿嘴角抽了抽,倒不是说她非要做这份活,不过莫名穿来三个月,她既想不起来前世的过往,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除了那种让人窒息的绝望。
今日的经历,虽然让她恐惧万分,但是她也迫切地想知道,拥有死者的眼睛,看见死者死前所见这个异能,究竟是偶然一次,还是和她的魂穿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只得放下手中的糖肉馒头安慰初沐安。
初沐安边哭边咬了口馒头:“我怎么和你们死去的娘交代哇。”
初灵姿费尽口舌,最后不得不将初易明的未来搬出来,初沐安才不得不妥协。
不过他依旧倔强地喊道:“我一定要努力赚钱,让你早日离开大理寺那个狼窝。”
陆闻渊出手大方,一袋十几个糖肉馒头被吃了个七七八八,天气炎热,饭菜易坏,初沐安最后给一人留了一个做明日早饭,隔盆放在井水里冰着。
饭后收拾时初沐安才发现初灵姿走路跛着脚,一再追问方知她是为了追凶手才受的伤。
心疼地一边抹泪一边替她揉着脚踝。
一切妥当后,初灵姿借着初易明写字用的油灯灯光补衣裳,灯光下,初沐安握着初易明的手,一笔一划教得认真,初灵姿突然生出了一种羡艳之感。
虽然穷,却没有人怨怼,每个人都在努力着。
两间卧房,初沐安和初易明睡大的那间,初灵姿独用小间。
双臂枕在脑后,初灵姿仰面躺在床上,一天闹闹腾腾,终于能静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一天发生的事。
太过不可思议,若是自己真的拥有死者的眼睛这项异能,是不是可以帮助更多的被害人沉冤得雪。
她有些出于正义感的兴奋,又有些对于未来不确定的惶恐。
迷迷糊糊陷入睡眠,她看见一双大手向她掐来,一阵狞笑后有道声音:“既然不听话,那也不用留着你了。”
一道炸雷,初灵姿猛地惊醒,她正好好地躺在床上,原来是梦。
推开窗棂,外面果真在下雨,时不时伴随惊雷。
她起身去堂屋倒水喝,随便看了眼漏刻,刚过子时,刚一转身,却瞥见墙角坐着一人,吓得差点扔了手里的茶杯。
“我和你娘说会话。”
是初沐安。
“爹,三更半夜,吓死人了。”
初沐安站起来:“不早了,睡吧。”
一夜好眠。
初灵姿不知道初沐安夜里和她娘阴阳相隔地聊了点什么,第二日一起床,初沐安便宣布他要做生意。
初灵姿听听也就过了,初家当初没落,初沐安也不是没想过东山再起,开过茶饮店,养过猪、鸭、鸡,摆过货郎担,无不以失败告终,没赚到钱不说,还把家里仅剩的一点值钱玩意败了个干净。
这才收了他的生意梦,老老实实替人写字作画,能糊口就行。
如今旧事再提,初灵姿觉得,多半也是昨晚受了刺激,冷他一阵便行了。
吃了早饭刚进大理寺的门,她便被团团围住。
打头的是孟河,跟着的人里有昨日见过的袁田、于知乐、罗凌、沈潭,还有一个面生的男人。
初灵姿笑着向几人行礼:“各位大人,早啊。”
孟河指着初灵姿对站在人群边缘一个板着一张脸的面生男人说:“石开,就是他,你还没见过,初火次,后院的杂役,不,现在是咱们头儿的随身书吏,火次,他是寺丞聂石开。”
“小人见过聂大人。”初灵姿冲着聂石开行礼。
聂石开“嗯”了声,一板一眼地开口:“便是你昨日认出了楚磊是凶手?”
初灵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
“好好说话。”聂石开面色不变地斥道。
“聂哥,你别吓着他,”沈潭一把搂住初灵姿的肩膀,“别怕,他就这样,说话一本正经的不留情面,跟他说话,有事说事就行。”
初灵姿不着痕迹地脱离了沈潭的胳膊,也学着聂石开一板一眼的模样说道:“回大人,正是小人。”
沈潭抢着话茬:“昨儿我把找到的匕首交给许老头,他对比了三名死者的伤口确定,那把匕首就是凶器,又验了指纹,你猜怎么着?”
他故弄玄虚,殊不知初灵姿老早见过凶器:“匕首上的指纹就是楚磊的。”
沈潭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初灵姿回他一个无懈可击的笑:“猜的,”她顿了顿,“各位大人,楚磊招了吗?”
“招了,”一直在人群外看热闹的陆闻渊迈着长腿过来,所有人立刻给他腾出道,“他好赌,欠了一屁股的债无力偿还,他不敢告诉楚全平,只敢跟他娘要钱,他娘一点体己钱被他搜刮了个干净也不够他还债的,前两日去楚全安家,发现他家上门女婿石中升不在家,便想出了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一石二鸟?”
陆闻渊掷地有声:“杀了楚全安一家三口再嫁祸给石中升,这样楚全安家的财产无后人继承,便都是他楚磊的了。”
初灵姿两手一拍:“哦,所以他娘是故意说石中升对楚家早就心存不满。”
陆闻渊满意地点点头:“说得不错。”
“可为何将头扔到隔壁院子里?”
陆闻渊冷笑一声:“他和那家人拌过嘴,想恶心人家,至于楚桂莲,在他翻窗进屋的时候八成把他当成奸夫张虎,起身准备迎他。”
“那石中升……”
陆闻渊往一边侧了侧头:“老聂带回来了,他确实在外进货,人证物证齐全,一会该过来把死者领回去安葬了,都进去吧。”
他边说往往厅堂方向走。
沈潭还有一肚子疑问,挨着初灵姿:“小子,你究竟是怎么一眼便看出来楚磊有问题的?”
事实上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包括陆闻渊。
不找出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这关怕是难过。
初灵姿尬笑了声:“不能算我一眼看出来的。”
孟河追问:“怎么说?”
“您还记得于大人和罗大人问询楚全平家回来以后,陆大人让他二人继续监视楚全平一家?”
于知乐和罗凌同时点头。
“从于大人叙述的内容中,楚全平一家并无可疑,反倒是石中升的嫌疑更胜一层,可是,陆大人依旧让你们监视,说明他对楚全平一家起了疑心,后来他又带我去了楚全平摆的馄饨摊,正巧楚磊出现,我看见了他裤脚沾着血渍,两项一结合,我这不就歪打正着了,说起来,还是少卿大人厉害。”
初灵姿马屁拍得不显山不露水,分寸拿捏得刚刚好。
几人纷纷感慨,自己跟着陆闻渊办了这么久的案子居然输给了一个来了一天不到的杂役,哦,不随身书吏。
走在最前头的陆闻渊得意地抹了把下巴,嗯,有本事,有眼光,不愧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