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念林确实杀了人,被杀的那个姑娘却不是朱慈惠。
初灵姿在脑海中反复闪过这个念头。
她在死者的角度看见了凶手,却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差点闹了乌龙。
同时有两个姑娘失踪,花月楼的芙蓉和朱侍郎府的朱慈惠。
如今看起来义庄那具女尸是芙蓉的可能性更大,当然,还要确定女尸右脚底有没有红痣。
春雪并不知道芙蓉是否有孕,初灵姿思来想去,四个月的身孕,芙蓉不可能没有察觉。
青楼女子知晓自己有孕却有意隐瞒,要么是想母凭子贵,恩客替她赎身,进府做个小妾也好,置个院子做外室也罢,从此便可离开这个腌臜地。
要么,是与心爱之人的结晶,舍不得落胎。
初灵姿脑子转得飞快,尚淮安为寻芙蓉大闹花月楼,八成与芙蓉有情,另一边却又与朱慈惠议亲,朱侍郎偶然得知尚淮安与芙蓉苟且之事,也许为促成亲事,也许认为被羞辱,一怒之下杀了芙蓉……
可朱慈惠究竟去了哪里?
陆闻渊靠在一边看着初灵姿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他有意放她问话,让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和推测过程,他想知道上次的案子到底是她瞎猫碰到死耗子还是真有本事。
初灵姿倒也没让他失望,虽然很青涩,依旧有很多不足,但是,作为一个从未有过探案经验的新人,他很满意。
初灵姿困惑地一扭头看见陆闻渊一副悠闲模样。
陆闻渊像是看穿了初灵姿的想法:“办案不是靠直觉,靠推测,要讲证据,别说是朝廷官员,便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也要证据齐全才能断案。”
初灵姿哑口无言。
陆闻渊问:“想不想再去后院看看?”
简直问到了她的心坎上。
初灵姿颠儿颠儿地点头。
朱念林在等着他们的结果,听说他们要去后院,沉声道:“陆大人,小女失踪已有两日,你们不去城里城外地找,反而在我府上各种查找,究竟意欲何为?”
陆闻渊面色不变,声调依旧:“朱小姐是自己出走还是被人掳走,要查了才知道,查出了缘由才能确定寻找方向,朱大人对大理寺办案的方式有何意见?”
说罢,他冲初灵姿勾勾手,抬腿向后院走去。
朱念林在两人身后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他虽品级比陆闻渊高,大理寺办案时他也无力阻拦,何况,案子是他报的,他阻止,属实不合理。
初灵姿在后院的鹅卵石路上仔细寻找,那条白绫多半已经被烧毁,她推测,死者死前挣扎,说不准在地上能找到蛛丝马迹。
她通过回忆死者目及之处判断位置。
很快,初灵姿在死者躺过的路面发现少了一颗鹅卵石。
嵌着鹅卵石的地方空出了一大块,地面凹下去一个土坑,明显这个位置上原来应该有一块鹅卵石。
她想象着死者挣扎时双脚拼命地蹬着,一块松动的鹅卵石正被她踢中,翻滚着向前。
初灵姿的视线像前方看去,不远处是一片矮灌木。
她弓着身子扒开灌木丛,一颗形状不规则的鹅卵石赫然出现在眼前。
一只手越过她的肩头捡起鹅卵石。
初灵姿扭头一看,是陆闻渊。
陆闻渊掂了掂鹅卵石,转回去将它放进了土面的凹陷处,严丝合缝。
朱念林眉头紧皱,不明白他们俩这一举动是什么意思。
陆闻渊却起身对朱念林道:“朱大人,叨扰,有朱小姐的消息下官定第一时间告知,告辞。”
没有直接证据,即使他们推测出了过程和结果也无济于事。
初灵姿一路小跑地跟着:“大人,就这么走了?”
陆闻渊脚步不停:“躺在义庄里的那个是芙蓉,芙蓉和尚淮安有情感纠葛,甚至可能怀了尚淮安的孩子,朱念林一怒之下诱骗芙蓉到朱府,杀了她,至于朱慈惠为何失踪,与前者之间有无关联还未可知。”
初灵姿目瞪口呆,她靠着看见了朱念林的杀人过程推测出的内容,陆闻渊竟分毫不差地说了出来。
“可是,”陆闻渊话锋一转,“到底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朱念林杀人,再去一趟义庄。”
两人辗转到义庄时,天已经擦黑,一天里两次见到陆闻渊,老胡诧异道:“死者是什么人物?竟让陆少卿一天里跑两趟义庄。”
天黑看不清,陆闻渊扔了块碎银子给他:“明儿一早我要看见这具女尸在大理寺的仵作房里,怎么来的怎么回,不许磕了碰了,出了岔子,老胡,你担着。”
说完,他出了义庄。
“哎,哎,凭什么啊,”老胡一边追一边喊,“人是你们送来的,你们自己拉回去,我说姓陆的,你欺人……”
又是一块碎银子从天而降,老胡伸手一接,在手里掂了掂重,话锋一转:“我说陆少卿,您就瞧好吧,明儿一早准原封不动地给您送回去。”
出了义庄,陆闻渊雇了辆马车,问:“住哪?送你回去。”
初灵姿忙道:“大人,我回大理寺。”
“回大理寺?去城南不用路过……”
“我回去换衣裳,”初灵姿忙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去花月楼,她特意在大理寺借了套衣裳,“这衣裳的料子,弄脏了弄坏了我赔不起。”
她讪笑着,心道,我能告诉你我得回去拿肉吗?一天下来心里就惦记肉了,爹和弟弟还等着吃呢。
天气热,春婶贴心地将肉用油布包裹着浸在井水里,拿到手的时候冰冰凉凉。
初易明望眼欲穿,坐在院子里的矮桌边写大字,写一个字伸头向外望一眼,阿姐怎么还不回来,好饿啊~
初灵姿回来时,月亮冒了头,初易明饿得前胸贴后背,嚷着赶紧吃饭。
初灵姿将肥肉剔下来炼了油,捞出油炸撒上盐粒子,勾得人口水直流。
初易明一边被烫得“斯哈”乱叫,一边将油炸丢进嘴里,一口咬下去,表面酥脆,里面还裹着残留的猪油,香到初易明想大叫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初灵姿手脚麻利地将瘦肉剁成肉泥又切了半颗白菜,和成馅儿,就着初沐安擀好的高粱面皮包成了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
不年不节的居然能吃上肉馅儿的饺子,初易明吃到肚子滚圆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拍着鼓鼓囊囊的小肚子:“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饺子?我真的吃到了饺子?”
初沐安将剩下的饺子收起来:“从明儿开始,不能这么糟蹋肉了,每天最多吃一小块,多出来的用盐腌上,或者拿柴火熏干,留着慢慢吃。”
初易明刚想反驳,被初灵姿一把捂住嘴:“都听爹的。”
而后嫌弃地发现沾了一手心的油渍,伸着手往初易明衣裳上招呼。
初沐安看着嘻嘻哈哈打闹的一对儿女,突然觉得,日子充满了奔头。
将初易明按在床上,强迫他进入睡眠状态,初灵姿终于得以清闲。
跑了一天,身上的汗就没断过,她进院子打水,准备回屋洗掉一身的黏腻。
初沐安正在向阳的那面翻着什么,初灵姿走过去:“爹,忙什么呢?”
初沐安喜滋滋地抓了一把放在她眼前,借着月光,初灵姿看见那是一把红艳艳的枸杞。
再顺着初沐安面向的方向看去,几个竹编簸箕一字排开,莲子、山药、红枣、菊花,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等待明早的太阳。
“爹,您这是……”
初灵姿想说你是不是发财了,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回来,有这钱还不如买点米面,做两身衣裳。
“前儿我不是说了我要做生意,你也该说婆家了,嫁妆要准备,还有明年开春明儿若是考上了秀才,也得换家更好的学堂,处处要用钱,思来想去,别的生意做不了,还是得做回老本行。”
初沐安说的老本行指的是行医,初家从前开了间医馆,因为医术好,做得不错,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那次,病人主家隐瞒了病人对药的忌讳,偏偏初家老爷子开的药里有那味药,结果,病人喝了药一命呜呼。
偏那户人家是当地富户,能耐不小,一番折腾下来初家医馆保不住不说,老爷子更是气得一病不起,医者医人不自医,初老爷子给人治了一辈子的病,却没能治得了自己。
自此,初家便一蹶不振,带着最后的家产,初沐安离了家乡到了京城,生意做了不少,可没一样成的。
这回,他拿出了所有的积蓄,打算最后放手一搏,行医是他心里过不去的一个坎,可到底有一身医术,思来想去,他想到,不如开间食疗馆。
是药三分毒,没人愿意长期服药,食疗不同,人总要吃饭,将各种食材与药材和调料巧妙搭配,便能达到“食到病除”的目的,美味,治病,不伤身,没有人会拒绝。
初沐安兴奋地在院子里比划着,这里搭个棚子摆几张桌椅,那边辟出一块晾晒食材和药材,厨房里再加两个灶头,不方便来吃的,还可以订了送上门。
初沐安想得全面,却也依旧对前几次的失败心有余悸,他凑到初灵姿面前问道:“姿姿,大理寺里常年办案,成天和命案,穷凶极恶之徒打交道,大人们多半疲累、脏躁,我熬点杜仲五味子茶给你带去,顺便也让大人们替咱们试试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