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知曉 第2章 第 2 章

十三年前

“欣欣！欣欣？纪明欣！你再不起床看老娘不踹烂你的屁股！”

纪明欣睁开一只眼，看到童女士拿着锅铲站在她床边满脸愤怒的样子，吓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这天是8月31日，海市益智中学新生报到的日子。

海市临海，地处南方，夏季格外闷热。

一大早就叫童女士抓起来洗漱，穿衣，纪明欣看着童女士给她准备的白色连衣裙，翻了个白眼。

“妈，你烦不烦啊，我都多大了怎么老让我穿的像个公主啊”

“你本来就是公主啊，长这么可爱不穿这些不白瞎了。行了，你少废话，赶紧穿好出来吃早饭，等会你自己去学校报到，妈还有事，午饭你回家吃。这是今天要交的择校费，你可千万装好了别在路上拿出来。”

纪明欣小学的时候因为迷恋班主任而格外用功读书，功夫不负有心人，小升初让她考到了海市前三的重点中学，虽然与少年班成绩相差了几分，但也安稳的被分到了重点班里。

考上益智中学学费原本就不菲了，又是重点班学生，价钱更加不低。

童女士一边扯着纪明欣起床，一边把一挞百元大钞放进纪明欣书包的内衬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拉上拉链。

纪明欣看着这挞钱，抱怨的话都被自己憋了回去。

她户口不在益智中学的学区，虽然靠自己能力考上了益智中学，但还是要交一笔不菲的择校费。

她知道童女士早出晚归一个人经营生意有多不容易，还要拉扯两个女儿长大，才刚刚四十岁两鬓便已经生了些许白发。

纪明欣穿好裙子，默默的吃着早餐，看着童女士如同风火轮一般又给纪明月的书包里塞了一挞百元大钞，更说不出话来了。

纪明月比纪明欣年长四岁，读高二，刚刚从普通应考生转去做了艺考生，要花钱的地方也很多。

童女士还有事，塞完钱便开门急匆匆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再喊两嗓子让纪明月起床。

益智中学离纪明欣家不远，公车需要坐三站，再走大约500米的路程，纪明欣这种懒到骨子里的人，能不走路绝不走，她骑上童女士夏天刚买给她的自行车，一路晃晃悠悠的背着书包往益智中学去了。

进了校门口，先从布告栏中寻找自己的名字，查询分班情况。

益智中学每个年级有八个班，一班和二班是少年班，七班和八班则是重点班。

纪明欣知道自己在重点班，便直接在七、八班的名册里找。很快便在八班的名单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拦住一个路过的学姐，挤出自己最自信的甜美微笑问道，

“学姐，你知道初一八班教室在哪儿吗？”

“八班啊，在二楼，一楼是一到六班，你们七到八班在二楼，你从东边的楼梯走，一上去第一个班就是八班了”

“谢谢学姐，学姐再见”纪明欣问道自己想要信息后，便往教学楼东边的楼梯走去。

她不住地打量起自己即将度过三年时光的校园来。教学楼很大，有四层楼高。

她正仔细观察学校里的一草一木时，耳边传来前面几个男生讨论的声音，

“哎，听说了吗，七班有两个美女！可惜了，七班在二楼我们在一楼，好想上去看看啊”

几个男生说着便向教学楼一楼靠中间楼梯的班级走去，纪明欣则被迫听了一耳朵八卦，继续往东边的楼梯走去。

“美女，不知道有多美啊”她心里悄悄感叹着，抬脚走上了楼梯，二楼逐渐从眼前楼梯台阶的尽头处，浮现进纪明欣的视野里。

她看到两个女生携手向她走过来，但看不太清人脸，走廊的柱子有些遮挡。

等她就快要走到二楼楼梯口时，那两个女生的面容才终于完全展露在她视野中。

纪明欣自觉是个不怎么喜欢回忆过去的人，可这个夏天在东边楼梯口处遇见张子岚的回忆，就像是她人生的源代码一样，仿佛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基于这段回忆而展开来的。

十二岁的孩子个子还没张开，张子岚比纪明欣稍微高一两厘米，她留着时下最流行的齐刘海，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圆圆的大眼睛里像藏着闪烁的光芒，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却无病态，笑起来眼睛像弯月一样，照进了纪明欣的心里。

在电影拍摄中，慢动作的镜头有一个专有名词，叫升格镜头。

简单的来说就是摄像机带动带动胶片转动的速度加快，升格之后，比原来的正常速度提高了，呈现出来的画面，便成了慢动作。

那天的张子岚，就是以升格的形式出现在纪明欣眼前的。

她和身边的房悦笑闹着缓缓走近，又慢慢转过脸来，抬起眉眼带着还未消散开的笑容，弯月般的眼睛，看向不自觉张开了嘴的纪明欣。

纪明欣站在楼梯口呆呆的看着向她走来的张子岚，一时之间忘记了自己上楼来是要干嘛的。

直到张子岚跟身旁的同学说笑着走到了纪明欣面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

“同学，让一下，你挡着楼梯了”，张子岚的声音很好听，像电台里经常读来信的女主持人一样，有一种能抚平任何人焦躁内心的温柔，她的语气很缓慢，似乎还藏着些许调笑的意味在里面。

“这同学怎么像个傻子一样”房悦凑到张子岚耳边小声地说。

“是有些呆呆的”张子岚抬头看了一眼依旧傻站在楼梯口堵着路的纪明欣。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她肩膀，想叫她回回神。

纪明欣像触电一样打了个颤，这才回过神来，小脸憋的通红的，赶紧侧身给她们让路。张子岚跟房悦挽着手从她身旁走过，房悦时不时在张子岚耳边说些什么，惹得张子岚边下楼梯，边回头看着纪明欣笑。

这让本就被张子岚晃了眼迷了神的纪明欣站在楼梯口更加局促不安了起来。

“那边的同学，已经十点了，是不是还没报道，你几班的啊”

说话的人站在八班门口皱着眉头盯着纪明欣，看起来十分不悦她明明迟到，却还悠悠闲闲的样子。

纪明欣被这人像癞蛤蟆一样的大脸盘子震了一下，瞬间从张子岚的带给她的沉醉中脱开身来，赶紧走近那人，乖巧地说到：“老师，我是八班的，刚刚迷了路没找到教室”

交过择校费，坐在按照入学成绩排好的座位上，纪明欣跟同桌打了个招呼，又和前后桌们互通了姓名。

台上的癞蛤蟆，不是，台上的班主任敲了敲讲桌，打断台下学生的吵闹，扯开自己像易拉罐拉环呲地面一样的嗓音喊道

“都安静！”

随后转身踮起自己的小短腿在黑板上写下“尚丽丽”三个字。

行书，刚劲有力，跟她本人的形象十分不相符。

“我是你们未来三年的班主任，我叫尚丽丽，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今天是学前报道，我趁这个时间，简单宣布几项事情……”

纪明欣这时候并不知道台上这只癞蛤蟆会是她未来三年的噩梦，她还带着对中学生活的向往和期待，像其他同学一样坐直了身子，安静的听尚丽丽的易拉罐嗓讲话。

报道结束解散后，坐在纪明欣身边的几个同学提议一起去校门口的肯德基坐一会。

有一个同学说要叫上自己的小学同学，也升入了益智中学，在隔壁七班。

于是一行六人，浩浩荡荡的往校门口的肯德基进发了。

快走到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刚从文具店出来，挽着臂同样一起往肯德基走去的张子岚和房悦。

纪明欣这一行中的七班人高程先开口叫住了张子岚与房悦，于是六人变八人，乌央乌央的就进了肯德基店内。

海市夏季的闷热依旧，作为土生土长的海市人，纪明欣从没发现自己这么怕热过，八个人的队伍显的那么拥挤，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近。

她感觉身边站着的仿佛不是同学，而是火炉，不自觉的往后走了些，让其他同学先点餐，自己坠在队伍的尾巴，悄悄打量着右前方队伍里正在点餐的张子岚。

“一份辣堡套餐，可乐不要冰谢谢”张子岚好听的声音再次传入纪明欣的耳中，餐厅的吵杂环境完全不影响纪明欣竖起的耳朵。她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听力还可以这么好。

“大杯可乐，加冰谢谢”纪明欣最后一个点完餐，领着自己的可乐往众人已经占好的座位走去。

他们坐在餐厅最长的公共餐桌区，张子岚对面和右手边都有空位，她同桌身边也有一个空位，她的大脑快速计算了一番之后，纪明欣淡定的走过去坐在了张子岚对面的座位上。

“纪明欣你怎么坐那么远啊”她同桌杨浩从餐桌的另一头扯着脖子喊着。

“我怕热，这儿是空调出风口”听见同桌的叫声纪明欣皱着眉头撇了他一眼，真是个没眼色的家伙。

杨浩还不知道这么随口的一句话已经让自己在纪明欣心里的小账本上，被狠狠记了一笔。

“纪明欣？你是纪明欣？”坐在张子岚左手边的房悦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眼睛闪着亮光问道。

“嗯”纪明欣面无表情的回应了一声。

照道理来说，纪明欣并不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打小她就是人群中的太阳，走哪儿照哪儿。只要有她在的场合，不论是同辈人还是长辈们，都喜欢围着她转。

但偏偏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像被人点了穴一样，从上蹿下跳的喜欢招人关注的猴子，一下子变成一只午后在阳台上晒太阳的慵懒猫咪。

“你就是那个顶着自己大名在学校贴吧里奋战一夏天的纪明欣啊，还以为是个皮猴子，怎么本人这么文静”房悦笑着朝纪明欣伸出自己的手，

“我叫房悦，七班的”纪明欣伸出手跟房悦握了握

“她叫张子岚，也是七班的，我们班花哦”房悦又对着纪明欣挤眉弄眼的笑着说道。

“张子岚”纪明欣自言自语到，“你名字真好听”

“谢谢”张子岚对着呆呆的纪明欣微笑。

那个夏天的回忆，伴随着肯德基门店永不消退的炸鸡味，一起在纪明欣的心里打下烙印。

往后一生，纪明欣并非没有遇到过比张子岚还好看的女生，但再没遇见过张子岚这样，让她大脑宕机，思绪陷入一片虚无星空中的人。

而张子岚则也没再见过纪明欣这样的，呆子。

那天纪明欣回家后干的第一件事便是换掉顶着自己大名的百度账号，随便搜了几个火星文，创建了三个新号，重新发帖。

“初一七班班花张子岚，谁认识啊？”

“张子岚长得是真好看啊”

“今天班花对我笑了，对，说的就是初一七班张子岚”

往后一周的时间，这已经成为比作业还重要的每日活动。即使没有人回复，也并不妨碍纪明欣一个人刷的不亦乐乎。

却不知道学校是有安排老师们，专门监视校园贴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