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抱歉,莫先生提到了我。”牧师似乎也感到有些意外,顿了顿才继续念道:
“安东尼奥先生,感谢你多年来认真倾听我的忏悔和诉说。我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了,你知我的一切苦痛,并极力为我减轻一二,感谢之至。我要把不动产中的5%赠予你,请不要拒绝一个虔诚信徒和一个老朋友的好意。”
这段话平平无奇没有亮点,众人都没有任何异议,很快便略过不谈。
最后一个是靳恒,他等待了很久。
“阿恒,我最疼爱的外甥,尽管我一直教导你早日独立,自食其力,但是每次看到你,总会想起我可怜的妹妹,她不幸的婚姻让人惋惜,我无法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最后一次,我想把我仅余的那些家当都留给你。好了,你应该知道了,你将得到我持有股权的20%,以及25%的不动产,祝你人生之路顺利通畅。”
牧师从头到尾将洋洋洒洒三页纸全部念完,这时候终于舒了一口气,看向众人。
“这么爽快,平心而论这遗嘱除了我和我哥,其他人并不委屈。尤其是这位靳先生,母亲当年牺牲了婚姻幸福,挽回了家族的颓势。谁知夫家一落千丈,到了靳先生这里,总要十倍八倍地讨回来,然而着力点却只有每个月的生活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毫不留情地补了一刀,“皆大欢喜,以后再也不必费力讨生活了。”
靳恒的眼睛红通通的,怒目相对,看上去像是要吃人,但是他很快又克制下来,转身对牧师道:
“这份遗嘱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希望落空的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已经死了。”
“你什么意思?我跟我哥只是出于对老朋友的关心,想在他临终前见最后一面。现在他无缘无故丢了性命,你还阴阳怪气意有所指,怀疑到我头上来?”说罢,冷笑一声继续道,“我看由始至终,最想干掉老头子的人是你。他当年牺牲妹妹的幸福,才换得后来的崛地而起,而你呢,却不得不以乞讨者的姿态求他施舍与怜悯。”
“万阿姨,你不要这么说,爸爸一直把表哥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的。”
“你少来和稀泥,说起来,你们姐弟都有问题。你眼看着喜欢的人被老头子间接利用,然后像丢垃圾一样丢掉,诺曼死不瞑目吧?因为跟你在一起,他成了替那个肮脏老东西挡箭的靶子,死的时候快被戳成了刺猬。你那个时候还知道反抗,还会离开这个家。但是,没有钱怎么活下去呢,最后还不是要巴巴地回来?”
周晓像个局外人,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直到这一句,他皱了皱眉,露出迷茫的神色。
“你那个时候还知道反抗,还会离开这个家。”
不一样了,跟管家说的不一样!
他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管家去半山腰找他,将他带到别墅外的时候,与莫茜的对话:
“都是我不好,如果半年前,我不跟爸爸起争执离家出走,好好在他身边照顾他,也许不
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
“小姐,不要再自责了,老爷那次着实也……伤人了些。到底是父女,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偏要赶你走。诺曼先生的离开已经够你难过的了。”
当时,莫茜立刻否认,只说了“没有”两个字,就被冲上来的靳恒打断了。
周晓记忆犹新,但先前并未觉得不妥。直到刚才,万琼仪说她那时候还会反抗离家,这说辞跟管家相反,但是跟莫茜却完全对上了。
一种诡异迷离的感觉遍布周晓全身,就在他神游天际的时候,万琼仪又将矛头指了过来:
“还有你,你的亲生父亲被莫老头送进了监狱,不久后郁郁而终;你的母亲被迫改嫁,在莫家备受折磨,为了争取你的姓,跟所有人闹到不可开交。当然,最后老头子能同意,只不过是因为那层遮羞布—她碰巧也姓周。而你呢,你跟少将先生偷情,给那个老东西发现了,他差点打断你的腿,新仇加旧恨,你的嫌疑比谁都大!”
这一家人的家庭关系实在是复杂得可怕,周晓内心努力将巨大的信息捋了又捋,因为迟钝而表现出一副淡然模样,惹得万女士有一种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气得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好了,大家不要再互相指责,我觉得不论如何,万女士早上的建议很有道理,我们尽量不要再单独行动了。”牧师适时站出来做了和事佬,“明天一早,我们去地窖搬运一些食物回来,顺便带可怜的佛奥列先生回来吧。”
靳恒好像随时要发怒,但是又硬生生地忍住了,一副不跟女人计较的样子,不愿再多说话;莫茜似乎从雪地里回来之后就发了低烧,精神萎靡不振,脸色惨白。大家各怀心事,等着夜幕降临。
客厅冷极了,即使大家盖上了被子,蜷缩在沙发上打盹,壁炉里火烧得正旺,仍然抵挡不了寒气入侵。今夜牧师与周晓轮值,其他人闭上眼恍恍惚惚睡了,但并不敢睡到十成熟,在死神随时降临的日子里,他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牧师靠在躺椅上看书,身后点了一盏壁灯,十分惬意;周晓却不敢这么放飞自我,他甚至不敢有丁点儿的放松,整个人轻轻在客厅来回踱步,只有远离沙发这类舒适催眠的环境,才能驱除可怕而顽固的睡意。
“你害怕吗?”牧师忽然转过脸来,无头无尾问了周晓这样一句话。
“什么?”
“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受了诅咒。”
“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就是尚存希望的一天。”周晓停下脚步,一字一句说道。
牧师笑了笑,又把视线移回书上去了。
第二天,黎明按时到来,雪比昨晚又厚了一层。他们穿戴整齐,饮了热茶之后便一起出门了。
走到地窖前,莫茜在瑟瑟发抖,大家都在极力安慰她。
周晓有苦说不出,只能闷在肚子里。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莫家少爷,所以地窖的钥匙,大家默认他和莫茜一样,都知道藏在哪里。而事实上,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莫茜一个人,在他进入之前就打开地窖门进去的,可想而知是谁了。
周晓气到极点,使了个小坏,并没有好心提醒大家关于佛奥列先生的一些情况。牧师在前面探路,周晓和靳恒殿后,大家鱼贯而入,一切还算顺利。
当进入地窖下了楼梯后,可想而知,万女士发出了怎样撕心裂肺的叫喊,莫茜吓得晕死过去,而靳恒也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说话都有些颤抖:
“周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这些细节昨天就已经知道,竟然一个字都不向我们透露!”
“那你应该知道,我昨天是一个人进来的。你跟着一群人进来,竟然比单枪匹马的我还要恐惧吗?”
靳恒不说话了,意欲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整个人由突然而来的恐惧支配着,浑身依然软弱无力,周晓向他伸出了手。
“不用,只是太意外了。”靳恒甩开了他的手,又强行试了一次,勉强靠在墙边站稳了,脸却有点红。
地窖里不通风,女士们受到惊吓,几乎晕死在当场,男士们默契地分工合作,靳恒找来高脚凳,牧师踩上去,将佛奥列先生放下来,可怜的老头儿身体早就僵硬,脖子上有一道深得发紫的勒痕,他仍旧是那副跪着的姿态,只不过这一次膝盖真正着地了。
“拿把剪刀来。”牧师扶着老管家的后背,对周晓沉声说道。
“这些线真锋利。”靳恒伸手去触碰束缚住老管家手脚的细线,差一点被割破手指。
“不要乱动。”
周晓看着牧师“咔擦”一声剪断了线,然后是另一只手,接下来是两只脚,等到老人的身体终于摆脱束缚时,牧师一言不发为他做了个祷告。
周晓跟靳恒走到地窖深处,找寻可以带回去的食材。
靳恒几乎翻遍了整个地窖:牛肉、大米、卷心菜、小麦粉……种类还算丰富,但是数量太少,把它们堆放在一起,仍旧十分不够看。
与此同时,周晓从角落里找到了一辆滑轮推车,他正要把它扒拉出来,却在看到食物的第一眼放弃了:
“根本用不上。”这么几袋东西,徒手就能拎回去。
不过也无可厚非,这个地方原本就是藏酒的地窖,储存食物不过是以防万一,以前从未出现过类似状况,新鲜食物都是每日送上山的。
“算了,今日有酒今日醉,顺道拿瓶好酒回去吧。”靳恒挑了一瓶红酒,像是想起什么,又拿了一瓶白葡萄酒。
周晓将推车重新放好,抬头的时候,望见墙壁上有一处巴掌大的地方,与周边的墙体颜色不一致,有些发暗发灰。
他的喉咙紧了紧,再往上看,发现不远处又有个一模一样的方格。周晓长了个心眼,悄摸摸一个人装作搬运食物的样子,拎着袋子走到了对面去。
十分对称,墙壁上一共有四个暗格,周晓目测之后,确定与管家先生被吊起来时手脚束缚的位置一致。
也就是说,那天极有可能,凶手压根没有出现在地窖里,仅凭事先的精心布置,就可以隔空杀人。
周晓耸然一惊,如果第一个出现在地窖里的人不是老管家,而是其他人。
比如,他自己。
那么现在,跪倒在地的,就是周晓无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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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