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上朝之路,因所居坊市不一,天未亮便要打马穿街走巷赶往朱雀门,从朱雀门停车而入,再去往太极殿。
根据林幼蝉打听来的往常江首辅上朝的马车路线,以及从德胜坊到朱雀门的路线,她早早地便在天门街等着了。
虽天色灰蒙,但天门街东西两边的食肆铺子早早地开了,在还未熄灭的灯盏里氤氲出浓浓香味儿,亦叫初秋的晨早带来了一丝暖意。
林幼蝉便站在一家卖蒸食的小铺里坐着。
因为来得早,初初坐下时还觉得身上有点凉,叫了一碗滚烫的羊肉汤,一口气喝了半碗,浑身便热乎起来了,于是在要了两个暄软的白肉包子,边吃边等。
她来到那个时代因为因为污染严重,环境恶化,山穷水恶,绿色植物罕见得很,飞禽走兽不是濒危绝迹,便是被移去了专门的伺养之地,自是没有了丰富食材供与烹制。
幸亏科技高度发达,失去了传统膳食后却研发出各种味道的营养液果腹。
在大盛朝见到了不少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树种花植跟昆虫禽兽后,林幼蝉便不得不庆幸时空乱流事故后她是来到了这个朝代。
特别是一来大盛朝就享受了在自己的时代只有上层阶层才配享受的尊贵服务——吃到用天然食材做出来的膳食,所以她当即就喜欢上这个大盛朝。
等将来认了爹后,她会更喜欢这个大盛朝的。
想到阿爹,林幼蝉看着在街上穿梭而至,慢慢在宫门前停下来的百官,看他们彼此招呼,互相寒暄,而后从朱雀门三三两两结伴而进,再看看德胜坊那个方向,怎么阿爹还没来?
秋阳渐渐跃出一条月牙般的弧线时,天色渐白,林幼蝉的眼神也渐渐亮了起来。
她见到了打听情报时,客栈的娘子们说的由当今圣上特意赏赐给江首辅的那辆马车,以及马车身上印着的江氏家徽。
马车前头还有两名护卫开路,后有两名护卫断路。
认得江府马车的其他官员,均不敢随意靠近,左右前后都显宽敞舒适,这辆马车恣意得很,直直地朝朱雀街而来。
是阿爹来了。
林幼蝉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马车停在了朱雀门前,见阿爹掀帘而出,也登时蹭地站了起来。
就远远这般看,阿爹气色不好,显然是解毒后时日尚短,还没将身子养好。
才担忧着,便见着从车驾上下来的两个随身护卫,林幼蝉小脸一凛,眼里的光又渐渐暗了下去。
跟在阿爹身边的护卫多,林幼蝉可以理解,毕竟才遭暗杀没多久,但两个随身护卫之一,竟然是那个斗笠男。
她从那人跳下车,执剑戒严的姿势里,看出来了。
他竟然,成为了阿爹身边的护卫?
怕被发现,林幼蝉慢慢坐了下去,垂下头小心翼翼拿起白肉包子继续啃了起来,便觉得背后有凌厉的视线扫了过来,她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感觉背后那道视线挪开了,她继续喝剩下的羊肉汤时,借着大碗偷偷瞥向朱雀门那边,恰好见到阿爹的背影,很快没进皇宫之内,心里说不出的遗憾。
但见那护送江氏马车的护卫,包括那斗笠男,均还留守在宫门外,不时地审视出现在天门街的众人,亦包括此时做营生的食铺诸人。
怕是,他们还会等到阿爹下朝时,再护送阿爹回府。
林幼蝉不敢轻举妄动,三五下吃完羊肉汤跟包子,默默起身,朝东市那头走去,直到走远了,感觉不到时不时扫射过来的视线,才缓缓松了口气。
上门去不行,在朱雀门前候着也不行,看来那江二爷简直防她防得密不透风,要跟阿爹见一面,可真难!
林幼蝉哪里知道,自江首辅余毒清掉将养身子后,江二爷便把自己身边最得力的护卫斗笠男——也就是李应,主动拨到江首辅身边去随身护卫了。
这之后,但凡江首辅外出,李应便形影不离,多次阻断了林幼蝉与阿爹相认的机会,江叔珩未对自家二哥起疑前,还误以为这李应忠心耿耿。
等走到东市,天色大亮,圩里早热闹起来。
林幼蝉看看前头的德胜坊,最终还是忍不住,沿着去江府的路走了过去,等确定过文祈街两旁依旧有护卫看守后,这才死心作罢,又回到了万家客栈。
万家客栈在东市往南的宣宜坊里。
当时她并没有考虑那般多,只是在离开四海布坊后,寻了个最近的客栈,尽快栖身于内,一来避过搜捕厮杀,二来找个安全的地儿养伤,住下就一直没有挪窝了。
等林幼蝉进了万家客栈的女客厢房——万家客栈有两层,里头有分男客与女客厢房。
东厢为男客,楼上楼下均占据了三分之二的厢房,女客厢房安排在西厢,厢房数少,亦是考虑到出行的妇人较之郎君要少。
而女客厢房这边的跑堂,亦多是妇人。
林幼蝉当时因为受伤,原本要的是一间一楼的小西厢,等伤好些后,便换了二楼安静的一间厢房来住。
今日回来时,便见着与她相熟的陈大娘正殷勤地招呼女客,看她回来了,展颜一笑:“蝉娘子今日儿这么早便出去了?”
当日投栈,林幼蝉没敢用真名,江府那头的人误以为自己是郎君,但她透露过自己是苏州来的,亦是姓林,若是他们盘查不到从苏州来的林小郎君,怕是会开始彻查从苏州来的林姓之人,她不想在这一处露出破绽。
于是用了蝉娘这个名字登记入住,声称是从洛阳来京的。
林幼蝉笑着点点头,“陈大娘今日也跟往日一般勤快,这般早便起来招呼客人了! ”
“可不是,咱们这些劳碌命,不早点起,可就做不成营生了!”陈大娘招手,“蝉娘子去哪儿了?可吃过早食?若没有,便在咱们万家要一份?”
陈大娘见这蝉娘子住店这么久,跟她打听过许多京城风物,又见她平时出手大方,所以态度特别好。
“哎,好!”其实林幼蝉方才已经吃过了,一路走回来,虽然消耗不少,但因为事情不顺,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掏出铜钱来,跟陈大娘下单,“今儿有什么特色的糕点儿?”
“那可多了,平时惯常的那几件,还有今日特供,胡桃饼。”
“胡桃饼?好吃吗?”
“好吃得紧咧!”
“那给我要两个胡桃饼,一件糖油糕。”
“那蝉娘子您是在大堂吃还是……”
“送到我厢房来吧!”
林幼蝉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厢房,看了看外间美人榻下的那个炉子。
这是她找陈大娘要来的。
她虽嗜美食,但跟陈大娘套近乎打听过不少京城美食是有意为之,用膳时也刻意买多一些,吃不完的时候,便留在房里温热了再吃——如今入秋,天气凉了,饭菜放久了也不会馊。
所以有了借口找陈大娘租炉子,归功于这些天跟陈大娘的有心交好,陈大娘不仅毫无戒心地替她找来了炉子,还留下了火石跟碎炭。
“林娘子在屋里头生火可得万分小心,走水可不好。”
林幼蝉当时嗯嗯应得爽快,回头就将厢房里头的窗户打开,将炉子搬过去,而后生火。
却也不热任何吃食,而是将那个藏起来的包袱拿出来,打开。
拿出那件沾染血迹的破衣裳,以及所有沾血的物件,用那把刺伤她的短剑割破,裁成一块块的,一日几次地,慢慢丢进炉子里焚烧。
很快,林幼蝉要的胡桃饼跟糖油糕送上来了。
“哟,糖油糕不热了,我喜欢吃滚烫一些的,里头的糖液才丝丝甜甜的。”
“那蝉娘子你自个儿拿炉子热一热?”陈大娘建议。
“正有此打算。”
林幼蝉笑眯眯地看陈大娘推门而出,生了炉子,将最后拿来包裹衣裳的那块麻布也彻底烧掉。
至于那把短剑,林幼蝉主动把碗盏送去后厨时,伺机塞到后厨潲水里头,等夜间来客栈买潲水的人家运走,那短剑也将随之销声匿迹。
林幼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这下终于不会有任何证据留下了。
虽然不舍得,但那个用过的佩囊也烧了,不过烧之前,林幼蝉比照着画下样式,用那日掌柜的送她的那个大布囊修修剪剪,裁缝后改头换面,也在内侧加多了一个暗格,将黑匣子跟其他物件一并收了进去。
针袋,备用药剂,路引,和离书,户籍,阿娘给的信物跟信函,给刘大夫儿子的信……
林幼蝉要将那封没有送出去的信件收进去时,顿了顿。
是了,她忘记要择日再给这刘无疾送信了。
要再去一趟济安堂吧?指不定刘无疾正等着这封信呢!
林幼蝉伸手在伤口上再度按了按,刚好已经过了这些天,腹部的伤口已经不会疼了。
出门到坊市门口的车马行租了辆马车,林幼蝉不多时便经过了几个街巷,来到了济安堂。
医馆前头依旧人涌如潮。
林幼蝉顺着人流渐渐往济安堂那边走,快到医馆门口时,一侧有两个小乞儿笑嘻嘻地围上来:“哎小娘子,小娘子,您是来济安堂看病的啊?怎么之前都没见过您?”
林幼蝉瞥了这两名小乞儿一眼,不想理会。
那两位小乞儿却分散两头,一个往后去了,一个继续粘着她跟了上来。
“哎,咱们就是想打听打听,您最近在济安堂,有没有见过一个姓林的小郎君,十三四岁模样,找过大夫的?”
林幼蝉心里一惊,竭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他:“你说的是谁?”
“哎,是咱们一位主家里的小郎君,性子躁得很,跟人打架被捅了,又怕回家挨老爷骂,所以自己偷偷来看病,可都几日不曾归家了,主家担心,雇了咱们来找人,不知道小娘子见过没有?要见过了,告诉咱一声,咱们主家有重赏。”
看着小乞儿举起手比比划划,林幼蝉脸色一凛。
他们居然还在打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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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继续努力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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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