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溪顺势休息了片刻,到了晚上,裴玄朗已然在书桌旁边睡下了,沈时溪一直想着秦扬那个老头。
按理来说这人应当认出她的女子身份,但是却默不作声,这也太奇怪了一些。
她轻手轻脚地下榻,出了营帐。
外边看守的小兵不敢拦着她,生怕重蹈覆辙。
沈时溪轻轻松松地离开,她到了秦扬所在的营帐,这时候都到半夜了,这老头还在看医书,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进去时,他开口:
“丫头,早猜到你会来,进来吧。”
语气没有先前那样嫌弃。
沈时溪一惊,一瘸一拐地进去。
“你竟然知道?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秦扬抬眼,满眼都是嫌弃,随后拿出一个包袱,直接扔在她身上。
“啊!”
沈时溪立马拆开来看,里面没什么东西,两三个荷包还有一副字画,字画是小时候裴玄朗离开泉州时送给她的,现在纸上已经泛黄,但是她还是常看常新,睹物思人时总是在想他长成什么样子了。
现在不必想了,因为人不再属于她了。
愁绪暗藏于胸,泪珠子密密麻麻地掉落,秦扬见此也心生不忍。
“小丫头,怎么还哭,你就这点不好,遇着点事儿就知道哭,怎么了?天塌下来也有别人顶着,行了,你别哭了你,我看看你的腿。”
沈时溪后退,不给他瞧,委屈地说: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的?”
“当然知道,你小子肚子里有多少蛔虫我都知道,没想到你失忆了,把我都忘得干干净净了。”
“失忆?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失忆呢?还有我的腿,究竟是怎么伤的?”
她身上莫名其妙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秦扬道:
“你跑这一趟就为了这个?真是叫我失望。”
“那您希望我问什么呢?”
沈时溪有一点看不懂这个老头,神神叨叨的。
“我以为你要问我你之前的往事……没想到竟然是这个,你的过去你难道就不想了解吗?”
一句话砍两半截,沈时溪还以为他有什么金玉良言相告,原来不过如此。
“那你说说看,我的过去如何?难道我真的是沈自清?”
老者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脸上悠闲自在却闭口不言,看得她直着急,沈时溪摇晃着他的手臂。
“秦叔,这怎么可能呢?我怎么能是沈自清呢?他个子比我高。”
“鞋垫而已。”
秦扬睨了她一眼,原来这小丫头一直不知道,真是笨得出奇。
“那,那,他们说看过沈自清的身体,还有……这怎么可能!”
骗一个两个容易,但是骗三军将士哪有这么容易啊。
只见秦扬从地上拿起一根烧火棍子打在她手臂上。
“啊啊!”
力度不大,但是疼痛是实实在在的。
“亏你还是老夫的徒弟,怎么这么笨!老夫当日用了面具,再涂抹了脂粉,代替你去河边饮马,这才帮你渡过难关。”
“哦,啊!”
徒弟、面具、饮马?!
“对不起师父,我,我都给忘了,所以,我真的是沈自清!不是替身?”
秦扬又给了她一棍子,这下使足了力气。
“感情和姓裴的闹了几天才找我,你若是不来,你要做什么?”
沈时溪委屈巴巴地说:
“继续跑。”
“你这臭丫头,可真有你的啊。”
秦扬扔下棍子将人拉到边上,心疼地问,“刚才师父有没有打疼你?”
她摇头,眼眶中有蓄满了眼泪。
“没有。”
“那还哭,你真是水做的,得了,别和姓裴的闹了,师父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对你上心了,人也是不错的。”
他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爱哭的姑娘。
沈时溪哽咽着说:
“那我之前那么伤心,怎么办?我还制定了逃跑计划。”
“笨蛋徒弟,别哭了,那小子要是知道你在我这里哭了,掀了我这儿怎么办,你们小两口的事儿自己解决,你找个时间告诉他。”
她止住泪意,又觉得有些不对劲,那裴玄朗不记得婚约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也失忆了?
“可是师父,我问他小时候,的事情,他矢口否认……”
秦扬扔掉自己手里的棍子,拧着她的耳朵。
“你不会打开天窗说亮话啊!问他去啊!”
“哦哦,,我知道了。”
*
次日早上,第一缕曙光打在她身上,只见两人隔了一段距离躺床上,她身上的束缚都还在,沈时溪拍拍自己的胸口,就在这时,裴玄朗醒了,疾速下床。
“你今日与我走一趟。”
“啊?走一趟?去哪儿啊?”
沈时溪摸摸自己脑袋,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一大早就要走?他平日里不是要练功和训练吗?还有士兵们的训练,因为她腿伤还没好全,他没让她去。
她也跟着穿好衣物,然而裴玄朗却是换了便装。
他回头一看,笑道:
“你错了,不是这样的,昨日定王发了请柬,其实早几天就发了,我太忙就没去,现在得去一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啊?定王?我有一点不明白,你到此,很快就要进泉州,而定王久居此处,和泉州太守关系不错为何请你?这不会是个鸿门宴吧,你要不别去了?”
他摇头,挽着她的胳膊,边走边说:
“泉州太守并未明面上与朝廷作对,没有撕破脸皮,我也是要去的,这没办法,就算是鸿门宴我也非去不可了。”
裴玄朗从自己衣柜中取了两件旧衣与她换上。
“这两件,是我十年前的衣裳了,你穿着正合适。”
“十年?那会儿你多少岁啊?”
她顿时脸色大便,耷拉着脑袋发问。
裴玄朗轻抚鬓角,道:
“十岁。”
说话间衣裳已经套在她身上了尺寸正好合适,沈时溪更加不高兴了。
“我看你衣服有些洞,我帮你补一下。”
她的动作极其迅速,掏出一根带线绣花针,一双手扶着他的腰在腹部上的衣料点点。
裴玄朗并没有阻止她,嘴角噙着笑,直到看见她在自己身上绣了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
沈时溪抬头,嘴角快咧到眼角了。
裴玄朗轻轻翻了个白眼,手去够她的胳肢窝。
“臭小子,你敢戏弄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头向后仰着,手臂内侧夹不住他“作孽”的手指,她只得求饶了,“别,你,我错了,错了,你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好吗?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呜呜呜呜呜呜……”
她个头不及他太多,根本躲不过他的“惩罚”。
裴玄朗单手将其搂入怀中。
“你今日胆大不少,敢在我身上绣花?”
“这是我最爱的花,你真不知好歹!”
她用头撞了一下他,裴玄朗眼神微动:“你是不是想起一些了?一般来说,男人不会喜欢牡丹,但是你最爱牡丹。”
牡丹?她确实最爱牡丹。
“呃,别说那么多了,你不是要去赴宴吗?晚了可不得了,我们走吧!”
裴玄朗笑着不语,忽然捧着她的脸,吻重重地落下,唇上啄了几十下。
“够了你,你是啄木鸟啊你,真讨厌!”
沈时溪一把推开了他。
他大力抱着她,拥着她出去。
“你说是,我就是!”
裴玄朗带着她前往军师的营帐,将事宜交代好之后,他们就出了军营。
裴玄朗也不带着随从,就他们两人踏过崎岖山路,去往平江镇。
此地其实不算富庶,但是定王竟然乐意在此定居养老,这是沈时溪不理解的,按照定王的身份,去哪里不好,非得在这里。
“定王与你有无嫌隙?”
裴玄朗笑道:
“我才及冠,定王已经是花甲之年,我二人能有何误会?此行极有可能是做和事佬,不过我和宇文太守并无纠葛,从来不曾见过面,此行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要你陪着我。”
他的五指仅仅贴合在她的手背上。
沈时溪道:
“我明白,我会一直在的。”
途径前些天相遇的那片草地。沈时溪不禁有些感慨,这才几日啊,他们已经这样亲近了。
就算是从前,他们也不见得如此,而且现在的他和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可以说是大相径庭。
她的手也收紧了几分。
不过这些都不算是事情,人总不能抱着回忆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