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繁之没有恍惚的时间,耳听八方凭着感觉一剑封死柴房的窗户,对上倒挂于屋檐边秦洙则的双眼,见她嫣然一笑。
一旁余兮儿不敌北凝王被打得连连后退,而简繁之与秦洙则交手也一时脱不开身,简直四面楚歌、腹背受敌,战局焦灼而混乱。
秦洙则看似无害地抱着洙泠琴,实则左能挡剑右能抡着使,先前还装作奏不出声的乐器此时魔音贯耳,每每与剑刃摩擦都爆发出一阵狞笑,像有妖魔往耳朵里呕吐一样令人闭目塞听。
简繁之站在畜生身旁,握拳直击秦洙则小腹,而她未躲,生生挨了这拳竟未被撼动半分。
“简兄。”
简繁之抬剑堪堪擦过秦洙则面颊,落下一痕血来。
秦洙则笑着躲开抬腿直击简繁之右腹,被无情剑剑面所挡,卸下了不少力。
余兮儿守的门快要被攻破,不由得破口大骂:“师兄!给你这么久时间你……”
斩缘剑从余兮儿肩上穿行而出,瞬起的剑气逼退了北凝王一丈,同时无情剑上挑,直逼秦洙则下蹲。
简繁之口中振振有词:“归!”
识海剧烈疼痛,秦洙则没忍住喊出了声。
简繁之一式降魔暂时震散了她几分魂魄,估计要被困住不久,他同时扯余兮儿后衣襟使她躲过化为冷箭的魔气,无情剑直逼魔尊胸口。
忽闻清澈如汐的一声:“退开。”
简繁之几乎是下意识遵从,拽起余兮儿御剑凌空。
北凝王似乎已经失去作为“人”的意识了,颀长的魔角与可怖的红瞳被符文萦绕,咧到耳根的嘴角与尖利的獠牙相映衬,涎水、血液、腥骚味,全交织为一头魔兽。
雾都哪里还称得上魔族,简直就是个不伦不类半妖半魔的怪物。
余兮儿红唇妖娆上翘,尾音带有抑制不住的兴奋:“他来了。”
雾都后背顿时长出数条黑色的触手,外层包裹着活着的血枝,要把他们吸成干躯。
而简繁之被什么未知的东西干扰,压根无法集中精力:在召忆中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吗?余兮儿为何会在此处?为何要帮自己?现在杀了北凝王能怎样?畜生死了又如何?秦洙则是被控制还是自愿的?能杀了她吗不算是罪人么?为何不知道他想改变什么知道了他又能改变什么……
机渊之中何人在寻故乡?
一束剑光划开整片天,弱冠少年以天为阶,无情剑第六十一式万剑诛神用得好生漂亮!所有剑由灵气所化又有雷霆之势,上空中出现虚影,几乎照亮整个魔界,在瞬间引爆、破灭。
他以宫观的口吻教训简繁之:“心无旁骛。”
数千剑凝于空若雨,简繁之骤然睁眼,天道交葛在眸中的金光里化为解脱,他铿锵有力的声音震散北凝王的魔气:“灭。”
剑如雪下斩断雾都半只手臂,连带着背后的触手一并被金灵浸染,呕出一口血来。
简繁之看着清逸的小少年,问:“师父?”
他嘴角微动并不回应,归于无情剑中。
青缘:“他刚刚想骂你。”
简繁之抬手打晕状态异常的余兮儿:“怪我不清醒。”
消魔符画在口中着实扰人心智。
简繁之落地与北凝王交锋,自无情剑剑灵显现后,便好像有一双手紧贴后背,令人无法再想其他,安心对战。
其实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拼“人定胜天”还是“妖魔共主”被付诸实践时,谁能更胜一筹。
赤晶剑很沉重,挥砍的力道是斩缘剑的十倍不止;无情剑很轻盈,乘隙而入却发现魔气无可攻破。
二人缠斗许久,简繁之不知疲倦,问起雾都话来:“你渡过几次心魔劫?”
雾都兽化状态当然无法给出回复。
赤晶剑临近眼尾,简繁之反弓腰挥砍,正中他下腹,魔气滋滋作响。
“洛神是谁?”
雾都肉眼可见身躯一僵,已困顿的魔气忽而拔地暴涨,朝简繁之咆哮。
简繁之一时狼狈地退开,却又对北凝王勾唇,笑得那般荡人心神:“我见过你妻子,不是晚小姐,是你的妹妹。她跟洛神是旧相识吧?不然也不会整日病恹恹地抚摸洛神的画像。”
那时洛神还不是洛神,却激起雾都剧烈的反应。
原来棋子真的在映射什么……
等等,映射的是真实的吗?还是天道想让我们看见的?
赤晶剑被扔出,重重贯入土地,四崩五裂如蛛网般的缝隙向外挣逃。
简繁之跃起,足尖落于魔晶剑剑柄上,虽五脏六腑为之一沉,仍能毫不犹疑抬手左劈,击打雾都的脖颈。
他恍然一瞬,气息很轻似乎落在雾都耳边:“你为什么杀了你胞妹?让你亲生女儿诞下肮脏的魔神精血,能满足你扭曲的身心悦愉吗?”
雾都捂住耳朵,竭力嘶吼,临近枯竭的魔气逼退简繁之。
却散不去那传音的余韵:“雾都,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向使可恨大于可怜,天底下便无人会再垂眸怜悯你,洛神不会,天君也不会。”
谁也不知晓雾都魔角褪下的一刻,比失去理智更难缠。
他不再用魔气,而简繁之也杳无灵力,两人真刀实剑较量双方所长。
无情剑归鞘,斩缘剑勉强抵挡雾都进攻。
简繁之击中他右腹,他划开简繁之左腿,拳拳到肉,剑剑穿心。
若不提前结束,简繁之就会越来越不利。
雾都即将贯穿自己胸膛时,简繁之未躲,他一把抓住他断掉的残肢,猛地一拉,在雾都怔愣着落入怀中时,分毫不差地由背后终止了他的呼吸。
血疏疏落落浸透了衣衫,雾都倒在一旁,而简繁之连拔出赤晶剑的气力也丧失了,任其插在自己身上。
他扶着墙根才没有倒地,大口大口为了活下去而喘气。
与雾都一战损失惨重,也让简繁之意识到仙途漫漫,他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抬步越过地上昏迷的余兮儿,他没时间管她因为什么目的来这。
简繁之一步一挪,颤颤巍巍地走进柴房,想去畜生面前。
腿突然被什么抓住了,简繁之低头,秦洙则巧笑嫣然,努力把额头靠过来沾上他的血,也让他尝尝神思恍惚的滋味。
她竟以召忆的特性用自己的记忆扰乱简繁之识海。
但她为什么要给他看这些呢?
风抚平一切伤痕,于瀛洲开出遍野繁花,弟子们或吹箫或鼓瑟或鸣琴,乐音的盛宴直要把幽暗的天奏明,给予瀛洲永不日落的赞誉。
秦洙则怀里捧着束金兰,笑得天真又无邪:“师尊~”
纵使看不清眉目,也能从声音和气度辨别她师父是一位温婉的女子。
“洙则,今天有好好练琴吗?”
秦洙则高扬起那束金兰,待师尊接过后搂住她的腰,仰面笑道:“师尊又忘了,徒儿今日是练体呀,还顺带给您采了您最喜欢的花,夸夸我吧。”
她师父显然招架不住她的撒娇,纤手抚入她漂亮的发,腕上带着条血玉珏。
难道…她师父是晚小姐?一切也并不顺理成章……
秦洙则喜欢趴在窗台上看师父午睡,从她轻晃的眼睫,至她曼妙的腰肢,来到修长的腿,和总是裸露的玉足。
简繁之很熟悉那种眼神,纵使他是一个无情道人,也能看出她眼里那种小心翼翼的心动,妄图触碰,畏缩,不舍,蛊惑,遂一吻而下。
她对她的师尊,抱有简繁之对宫观一样的情感。
但简繁之不能共情。
或许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界限不同,晚小姐醒了后,只是抱住秦洙则,轻轻说:“师尊养伤嗜睡,你一个人无聊了吧?”
秦洙则得以上榻同她共眠。
洙雨琴与洙泠琴共奏时,那点心思晚小姐哪里看不出来,她只是视而不见,维系着师徒之间正当的关系。
秦洙则有越线行为,她闺房抽屉深处,暗藏着一件师尊的贴身衣物。
晚小姐闭关时,思念之至,便穿上她的肚兜,于月下奏琴。
“师尊啊。”
秦洙则陶醉迷失于晚胭脂色的双瞳。
镜中窥见自己眼畔,只觉丑陋。
她要如何才能更进一步呢?
秦洙则每次抱住师尊时都这样想。
她终因逾矩而被罚了,瀛洲乐理殿前,她一跪就是三年。
同门不知她铸就了什么错,竟使向来温柔的晚长老大发雷霆。
只知晓雪覆压漫山芳华时,她跪满三年,对晚郑重地叩首道别,去渡凡尘劫。
秦师姐的背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冷清,虚弱飘渺似乎要折断。
“回神很快嘛~”
简繁之倏然抬腿下击秦洙则后腰,疾迅落地护住畜生,冷眼瞪着秦洙则。
“简兄?”
秦洙则拭去唇边血渍,朝他伸出手:“让给我吧,好吗?”
看了她的记忆,你都无所触动吗?
“休想。”
简繁之低头咳嗽,濒危的身体仍旧不肯退让。
他的血溅在怀中畜生苍白的面颊,畜生微微睁眼,只见赤晶剑还插在他胸口,缓缓抬头,眸中含泪,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
简繁之微低头蹭畜生的额头:“没事的。”
他已经不在乎畜生的生死是不是召忆的钥匙了。
秦洙则迈步,简繁之眉便更锁一分。
“其实你跟我一样吧?我这个人直觉很准的,看见你的一刻,我便打内心觉得我们如出一辙。”
秦洙则在他们面前止步,弯腰,红唇黏连着血几乎要占满整个视野:“我爱着她啊,就算在梦境中也要满足她的夙愿,你算什么?竟敢拦我。”
简繁之双剑出鞘暴起,在她洒出的晶莹粉末中杀出一条净路,几乎要剜出她的双眼。
那妃红的绚丽色彩已经被魔血染成赤色了,秦洙则一把推倒简繁之。
她在召忆里……渡心魔劫?
她的手抚上赤晶剑剑柄,往下一按,对简繁之吐出如瀑的鲜血视若无睹。
秦洙则美艳的双目都是疯狂,被剜落后仍能勾唇一笑。
“你动过情吗?”
简繁之朝畜生缓缓爬去,尽全力想护之于怀。
秦洙则捡起那把伤了自己的无情剑,刺入简繁之腰腹,看他忍住闷哼,还倔强地用手肘支着残破身躯,像个蠕虫爬去企图护人周全。
秦洙则伸手探入自己眼眶,抠出那双怎样也不会像晚小姐的眼球。
她奉倩神伤般笑,又问了一次:“你动过情吗?”
“我动过。”秦洙则双手似乎掐住了自己的脖颈:“那感觉生不如死。”
原来打算欢乐一点的,不知不觉变成这样(#^.^#)
改了一点,之前是
秦洙则:“你动过情吗?”
简繁之:“……没有。”
“我动过。那感觉,生不如死。”
“你修的是无情道?”
秦洙则(#`Д?)?:“我修的是乐理道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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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解衣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