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许下值也要长欢特地去接么?祁怀瑾内心愤懑。
言风见书房门大开,路过时心虚一瞟,只见祁怀瑾一人坐在书案前,他敲门入内,“主子,谢姑娘呢?何时让厨子准备晚膳?”
“走了,晚膳不必备了,我去隐阁一趟。”
言风纳闷,跟着祁怀瑾出门往隐阁据点方向去,明明方才书房里还琴声阵阵,他以为今日主子一定会心情舒畅,也不知道是发生何事了。
“言风,合适的人找到了?”
祁怀瑾突然开口,让言风没空多想,“是祁家的死士,与那人身形相似,样貌经过易容后能以假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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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鸿胪寺前方空地,墨竹翘首以待,身侧的马儿正在呼噜呼噜地打鼻响,谢长欢则是在马车里避风。
“墨竹,你上来等吧,公子认得出府里的马车。”
墨竹跺脚,“少爷今日出来得晚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谢长欢扶额,敲了敲车壁,“暗一陪着,不会有事,许是被公务耽搁了。”
倏地,墨竹欢呼,“少爷,这儿!”
谢长欢掀帘望去,傅知许的长衫下摆扬起,迎着寒风缓步靠近,“今日事急,便晚了些许下值,你们可等久了?”
墨竹和谢长欢齐齐摇头。
日子就这样不急不缓地过着,谢长欢上午练剑,下午教导傅知琛,偶尔去祁怀瑾的小院坐坐,然后去接傅知许下值。
一切都很平静,甚至有些过了头。
二月初,称病在府的晋洛霄伤势终于好全了,德妃派人来传了好几次话,要他入宫一趟,晋洛霄推脱不得,出府进宫。
宸佑宫中,德妃围着晋洛霄转了好几圈,确认他无事,才安心坐下,“霄儿,此事到底是谁做的?”
晋洛霄是真不知道,新春那日,府里张灯结彩,并不缺值守的人。他本在睡梦中,竟被人兜头敲醒,哑穴被点发不出声音,他被黑衣人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揍了好几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番惨况他没和任何人提起,因为实在丢人至极。
虽然次日被府医诊治时,他的惨态一览无余。
黑衣人入二皇子府如入无人之地,暗卫没发现他,守夜的小元子也被点了睡穴,听不见任何动静。
他猜测过许多人,太子、怀瑾、傅伯庸,他们的人是厉害,但还做不到完全避过暗卫的耳目,唯有一人,谢长欢有这本领,可惜那夜的黑衣人分明是个男子,那双锋利的眼睛令他至今难忘。
“不知,那人分明有本事直接要了孤的命,但他没有,想来威胁不大,母妃不必担心。”其实怎么会没有威胁,但现在安德妃的心最重要,晋洛霄不希望她太过操劳。
德妃面容忧虑,长叹出声:“此事母妃也没法子,晚些我去求你父皇,让他给你再派些人,幸好陛下心里有你这个儿子。”
晋洛霄不想接话,父皇心里哪个儿子都有,只是他是最不重要的那个罢了。
“霄儿,母妃找你来,还有一事。傅知许入大鸿胪寺一事,想必你已知晓,太子越发强势,而我们这边重要的人几乎都被废了。”
“母妃本想着再等等,可如今是不行了,你的正妃之位该换个人坐。”
德妃语气狠厉,把晋洛霄给彻底惊住了,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哪怕他不爱曲婉,也从没有要动曲婉的念头。
晋洛霄假意温和,“身为皇子妃,婉儿做得很好,母妃是对她不满意吗?”
德妃忿忿出声:“霄儿,你知道母妃是何意?本宫觉得,曲婉的嫡姐,曲妍是个不错的人选。”
“母妃!就算曲婉不行,怎么能选曲妍!”
德妃语重心长地劝解,她已经想好了法子,只要晋洛霄点头。“怎么不行!她们是亲姐妹,好生筹谋一番,不仅能将太常卿曲瑛完全收入麾下,还能成就娥皇女英之美名。”
“当然,若你不想二女共侍,将曲婉处理了也是可以的。”
晋洛霄怒上心头,愤而起身,“母妃!不要动曲婉!”
“霄儿,你不是对曲婉无情吗?你是本宫的孩儿,当初娶亲之时,虽然你不喜曲婉,但本宫仍是同意了,只因你难得松口,而且本宫也该有个皇孙了。霄儿,为君者,切忌有妇人之仁。”
在德妃心中,晋洛霄与曲婉的结合只是顺势而为,哪怕当初她是瞧不上曲婉的,但若是曲婉能诞下皇长孙,她可以不计较曲婉的身份。可现在,曲婉肚子没有半点动静,既无用,便不该占着二皇子的正妃之位。
晋洛霄在认真思考德妃所言,没有孩儿,是因他对曲婉无情,所以很少去正院。可他做不到如母妃说的那般心狠手辣,而他,又真的对曲婉无情吗?
与曲婉的初见是意外,成亲也是因为有所求,晋洛霄一直告诉自己,他与曲婉,从来不是天作之合,而是夹杂着太多利益与阴谋,所以他有些不敢正视曲婉那份毫无保留的爱意。
曲婉是暖阳,而他是暗处独行的阴鬼,因为不配,所以不求。
可他忘了,成亲时,他也和德妃一样,认为配不上这门婚事的是曲婉这个庶女。
此次谈话无疾而终,晋洛霄说他要好好想想,并叮嘱德妃先不要动曲婉,直到德妃答应他才放心离宫。
在晋洛霄离开宸佑宫后,静坐原地沉思不语的德妃幽幽出声:“看来霄儿是对曲婉动了情了,可惜本宫的儿子好似还未认清心意,这坏人便让本宫来做吧。”
德妃的本意是将曲婉干净处理为好,可思来想去,她怕将来晋洛霄记恨,故而选择了另一个法子,曲妍入大皇子府,为侧妃,若将来她能诞下皇长孙,再将她升为正妃也不迟。
她开始频繁宣召曲妍入宸佑宫,谈心试探。
德妃想得很好,曲府中人人皆知曲妍和曲婉不对付,身为庶女的曲婉飞上枝头成了皇子正妃,而曲府金娇玉贵的大小姐仍待字闺中,曲妍对曲婉有嫉有恨。
皇宫里沉浮数十载,德妃自认对心怀怨恨的女子了解颇深,但凡给曲妍机会,她定会把曲婉拽下泥潭,不留余力地嘲笑讥讽。
而曲妍,她与德妃并不相熟,可德妃意图过于明显,她迂回多轮,只望德妃放弃此念。她是太常卿曲瑛的嫡长女,容不得这般糟践,还有曲婉,她也是曲府的人。
德妃见曲妍油盐不进,与她所想相差甚远,怒极,几经宣召后,便不再传唤她。明面上似乎已风平浪静,可德妃并没有歇下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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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府,书房。
曲瑛慈爱地问道:“妍儿,德妃娘娘寻你何事?”
曲妍在曲瑛面前很是随意,正在小口地吃着梅花糕,“阿爹,德妃娘娘真是糊涂得紧。”她将德妃所言,事无巨细地全部告知了曲瑛,顺便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曲瑛只是认真地听着,并无过多言语。
但实际上,曲瑛另有想法。
太常卿曲瑛多年前丧妻,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女儿,便是曲妍。曲妍是曲瑛发妻所生的长女,也是曲瑛悉心教养长大的掌上明珠,在曲瑛心中,没人能比得过曲妍,包括曲婉。
曲婉的母亲季氏是在他的发妻去后,由曲家老夫人做主抬进门的,目的只是为了曲家延续香火,曲瑛应了母亲的嘱托,与季氏行周公之礼,但季氏只在两年后诞下了个女婴,便是曲婉。
老夫人开始不待见季氏,曲瑛对此也不闻不问,他本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在发妻去后更是如此,他只能保证给季氏和曲婉衣食无忧的生活,其余的皆不能。
在三年前,曲婉越过曲妍,先行出嫁,嫁予大皇子时,他就是不愿的,奈何是皇帝下旨,此姻缘不得不成。
曲瑛清楚知晓,他是个偏心至极的父亲,或者说他只把曲妍当作女儿,曲婉是万万不能越过曲妍去的。
娇生贵养的曲家大小姐,心气高,眼光高,哪怕曲妍从未直说,曲瑛也知道,她不愿意比曲婉低嫁,放眼整个盛京城,能入曲妍眼的也只有太子、二皇子、傅家大少爷,但这些人都是天潢贵胄、天之骄子,曲妍如今二十有二,婚事一拖再拖。
曲瑛也快拿不定主意了,他虽为太常卿,但曲妍嫁谁都是高攀。可如若是大皇子呢,二女共侍一夫之事历朝皆有,再不济除去曲婉也是可以的,只要曲妍能幸福。
曾经晋洛霄求娶曲婉之时,也有意拉他入伍,三年前曲瑛就知道表面无害、不争不抢的大皇子是条匍匐在暗处的毒蛇,他虽委婉拒绝对方的邀请,但也从未将此事往外说,毕竟他也是晋洛霄的岳父。
他曾想过,以曲婉的婚事为踏板,给曲妍一条通天路,奈何他能力不济,愧对于他心爱的女儿。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德妃所求,不过是曲妍入大皇子府,而他全力为晋洛霄效忠。这于他,也是必走之路,曲妍的将来在哪,他就在哪。
遗憾的是,曲瑛虽是位能为曲妍付出一切的好父亲,但他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若是在年前,曲妍能入大皇子府,此事还称得上是一桩美谈。可时过境迁,晋洛霄此刻早已身处悬崖边,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曲瑛为执念所桎梏,将自己给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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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佑宫发生之事虽被有心人得知,但并未传至曲婉耳中,她依旧在大皇子府正院过着安适如常的生活,直到桂嬷嬷的亲口传话将此打破,德妃有请。
今日晋洛霄奉旨,和太子、晋洛雲一起巡查京郊,不在府中,这即是德妃选的好时机。
曲婉甚少得德妃邀请,因为德妃时常借口诵经礼佛,少见外人,这虽是原因其一,更多的是她不愿见这身份低微的儿媳。
宸佑宫。
这些时日,曲瑛利用皇宫中的人脉,越过晋洛霄和德妃牵上了话,曲妍不同意的事情,曲瑛同意了。
这个结果也把德妃吓了一跳,她以为好拿捏的曲妍装傻扮蠢,而曲瑛却全力支持她,德妃对此没有异议,因为迎娶曲妍,为的也是曲瑛手中的权势。
曲婉随桂嬷嬷进入殿中时,德妃已等候多时了。
“妾身拜见母妃,”曲婉恭敬问候。
“起来吧。”
德妃先和曲婉话了许久的家常,随后谈到子嗣之事,曲婉表示歉意。她大致猜到是因她无所出,德妃才宣召她入宫进行敲点,但德妃之意并不仅限于此。
“婉儿,本宫只有霄儿一子,他是陛下的皇长子,也该给陛下和本宫添个皇孙了。你既做不到,本宫决意为霄儿纳妾,以为皇家绵延子嗣。”德妃语气轻缓,似在同曲婉商量,实则半点余地不给她留。
曲婉整个人晕头转向,“砰”地一声跪了下来,“母妃,妾身与殿下……”曲婉的心像是破了个大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愿与人分享夫君,可皇家子,怎么能独守一人?
德妃给曲婉思考的时间,并不催促,曲婉识礼懂事,她会接受的。
过了片刻,德妃示意桂嬷嬷将曲婉扶起来,曲婉脸色惨白,眼眶红润。
德妃直言道:“想必你也能想明白,成婚三载,若你有所出,这事也不会这么早提,可……”她语气遗憾,将错全甩到了曲婉身上。
“你是霄儿的正妃,该有容人之量,待侧妃入府,你们好好伺候霄儿,尽早为本宫添个皇孙。”
曲婉嗓音有些嘶哑,“母妃,妾身可否问一句,您相中的是哪家贵女吗?”
待圣旨一下,曲婉终究会知晓,德妃便不隐瞒,“是你长姐,曲妍。”
“长姐?”曲婉身形恍惚,差点跌坐在地。
“本宫已与太常卿商议过,陛下也已答应下旨,她为嫡女,却为侧妃,你该知足。”德妃语气坚决,且带有一丝轻蔑。
是,她曲婉为庶女,却为正妃,还能求什么呢?可长姐,怎么能是长姐啊!曲婉内心崩溃,浑浑噩噩地出了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