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姐姐……”傅知琛滴溜着眼珠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有些失语,因为向来清冷的谢长欢扬笑挽着一个好年轻的师父!
见到沈游,谢长欢一时之间忘了此刻身在傅宅,而非谢家,她收起脸上的笑意,同傅知许和傅知琛介绍道:
“公子、知琛,这位便是我师父,是特意来盛京看我的。”
而沈游,已从谢长欢的话语中知晓了对面来人的身份,晋朝丞相傅伯庸的两位嫡子,其中一位勉强算是小徒弟现在的主子。
沈游与谢长欢的师徒缘分可以从十年前说起,凉州战役结束后,他辗转到了云州,认识了尚在垂髫之年的谢家小姑娘,谢挽瑜。谢家嫡女本该众星捧月,生来无忧,可小姑娘澄澈的眸子里总萦绕着淡淡的忧伤,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的。他很不解,直到谢家家主谢楼旸同他转述了灵祈寺若尘大师的预言,命格有异,至多活至二八年华。
若是寻常江湖术士所言,沈游定会认为是胡诌乱语,毕竟在他见到谢挽瑜的第一眼,就知道这小姑娘是天生剑材,终有一日武功会超过他去。而且,他可以肯定,谢挽瑜身体康健,绝无隐症。
可是,若尘大师之言,不会有假,难怪小姑娘会是那般神情。
沈游觉得,以谢挽瑜之天赋,她不该囿于宅院,与其忧心将来,不如过好当下。所以他在得到谢楼旸的准允后,亲自问询了小姑娘愿不愿意做他的小徒弟,白瓷一样的小人眨着眼睛点了点头。于是,谢家嫡女谢挽瑜成了沈游唯一的弟子,沈游也开始长居云州谢家。
谢挽瑜对剑的悟性远远超出沈游之想象,小人儿还不到他的腰高,便能举着剑耍得虎虎生威,而剑也让谢挽瑜对若尘之预言愈发不在意。谢挽瑜有剑在手,命也在己手。
直至去岁,谢挽瑜及笄之日,离命线终止唯余一年时,整个谢家都沉浸在究极极端的氛围中,喜谢家的掌上明珠及笄,忧至爱之人即将离去。在这时,若尘第二次来到云州,敲响了谢家府门,谢挽瑜的命格有变,而命定之人就在盛京。
自那时起,沈游离开云州,说是去寻世间是否有其他解救之法,只留已经出师的谢挽瑜留在谢家,静待入盛京的时机。
至今,沈游与谢挽瑜已将近两年未见,而谢挽瑜即是如今的傅家护卫谢长欢。
“见过先生!”傅知许和傅知琛的声音同时响起,虽惊讶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两位公子有礼。”沈游端的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配上他的相貌,也确是那么回事。他暗暗打量对面之人,容貌端正,眼神清明,是两位好后生。
谢长欢急着带沈游去用团圆饭,她有好些话要说,今夜许是不能和傅家人一起守岁了。
“公子、知琛,麻烦你们同傅大人和夫人说一声,我今夜不去主院了。”
沈游点了点下颚,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是是是,在下除夕夜上门叨扰,实为不妥,明日再去和傅大人赔礼。”
傅知许知道谢长欢着急离去,便让她安心和沈游回清和苑。
谢长欢应下后,就拽着沈游走了,她觉得傅知琛又在憋什么大招,还是先走为妙,至于今夜之后,她可就不管了。
前脚人刚走,傅知琛挣开了傅知许抓着他的手,“哥,你干嘛抓我?我想和先生说话,那可是谢姐姐的师父!”
“长欢明显有事要和先生说,你就不要去碍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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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苑。
绿萝本要去隔壁知言苑和墨竹他们一起守岁,主子不在,下人们也习惯聚在一处热闹热闹。没曾想,谢长欢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长得很年轻的人。
谢长欢拜托绿萝辛苦一番,给沈游准备一顿团圆饭,再收拾间屋子出来。绿萝自然是应了,因为她今儿下午时收到了来自谢长欢的大红封,她最喜欢谢护卫了!
膳厅里,沈游正执着杯暖酒慢慢品着,“酒一下肚,才觉得活了过来,这盛京的冬日真比云州冷上不少。”
“师父,你不是去云游了吗?怎么又回了云州?”
沈游幽幽开口:“此事说来话长……”
去岁离开云州后,沈游确实是去寻解命之法,南面巫族,东面荒海,西面大漠,他寻至人迹罕至处,终究是一无所获,所以他打算先见小徒弟一面。
可若尘之言,言犹在耳,小徒弟此去盛京,谢家之人不得过多干涉,沈游生怕自己莽闯盛京害了她,便启程去灵祈寺求见若尘,谁知若尘也云游去了,他只好回谢家打听。
谢楼旸对自家女儿万事上心,硬是求来了与若尘的联络之法。若尘告知沈游,可去盛京,唯他一人,然后他便带着谢家人沉甸甸的厚礼远赴盛京。
“那老和尚真是!诶——我也不敢骂他,怕遭报应,可要不是这事闹的,我早到盛京了,哪能兜兜转转这么久,在外还挨了不少冻。”
沈游一脸憋屈,想骂不敢骂。
谢长欢不懂就问,“我阿爹阿娘就算了,你怎么也这么信若尘和尚的话,天不怕地不怕的沈老头。”
沈游语塞,“小瑜儿……你师父我是有剑在手,万事不愁,但咱是凡人,不能和若尘那样的人比,人家是真的能知天命。”
好长时间不曾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了,谢家亲人和她的师父们,都爱唤她“小瑜儿”,谢长欢陷入了回忆,沈游也没打断她。
小徒弟虽命贵,但可怜,沈游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那脆弱易折的模样,幸好若尘说有转机。
谢长欢沉默片刻,绿萝也将膳食备好了。
“沈老头,先用膳吧,少喝些酒。”谢长欢边说边往沈游的碗中夹菜,她也慢悠悠地往嘴里送了一口。
“行,也只有小瑜儿敢管我这个老头啰~”沈游品尝着盛京特色美食,不做点评,他不重口腹之欲,顶多也就爱品品小酒。
沈游从不讲究食不言,整个膳厅里都是他的声音,得亏谢长欢不饿,这才能耐心地回答他的问题。
突然间,院里响起了绿萝的脚步声,“谢护卫,我有件事忘了同你说嘻嘻,你朋友又给你送食盒了,还有一封信,放在你桌上啦~要我现在去拿来吗?”
小丫头今日穿得喜庆,小脸蛋也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在知言苑玩得正开心,谢长欢也没想到祁怀瑾除夕还牵挂着她,话说他们也许久未见了,她以为祁怀瑾是该同家人相聚的。
“不用,绿萝你去玩吧。”
“好~”小丫头得了谢长欢的话,又手舞足蹈地出了清和苑,足以看出她的开心。
绿萝一走,谢长欢身上多了道打量的目光。
“沈老头,你看我做甚?”
“小瑜儿,你在盛京交朋友了?”沈游眼神犹疑,有好奇,还有欣慰,自家徒弟来盛京一趟,竟能交上朋友,他也想见一见是哪家的小女郎这么有本事。
“是,盛京有好些有趣的人,对了他家厨子手艺不错,我拿来给你尝尝。”话落后,谢长欢往寝卧走去,她有些想看祁怀瑾的信。
她掂量了下,信件有些厚,装着红封和一张字条,其上写着:长欢,吾为汝友,当赠红封,以表祝愿。愿汝新岁多乐,长久安宁。
谢长欢不知祁怀瑾是何时备下的这封信,可她觉得他仍在盛京。可今日沈游在,她不好出傅宅,或许等过几日可以去同他拜年。
祁怀瑾送来的食盒呈于沈游面前,有口感软糯的煎片年糕、香味浓郁的梅花糕,还有色白如雪的云片糕,他捻起一块大口咀嚼,“小瑜儿,这味道真是不错,小女郎心思细,送的都是些好寓意的糕点。”
谢长欢伸至食盒的手被沈游的话打了回来,她笑得无奈,“沈老头,谁说怀瑾是小女郎?”
“啊——”沈游不小心被噎住,猛灌了一大口酒,“小徒弟,你的好友是个男子?”
谢长欢点头,“本小姐在盛京可是交到了两个好友,说出来肯定吓你一跳。”
现在的情况是,谢长欢根本不用详细介绍,沈游已经快被吓飞了,难道自家水灵灵的小白菜要被拱了吗?
沈游是个喜闻闾阎碎语的老头,对小徒弟的趣事更是来者不拒,千里迢迢赶来的师父要听,谢长欢自是事无巨细地说了。老头听得啧啧称奇,一会儿捧腹大笑,一会儿气极败坏,说要直接杀到大皇子府,把晋洛霄给绑了。
谢长欢安慰了好一会儿,并叮嘱他不要将此等危险之事告知家人,沈游面上是应承下来,可他对晋洛霄恨得牙痒痒。
他沈游,唯一的小徒弟,被人给打了,晋洛霄死定了!管他是什么皇子,照打不误!
师徒俩在膳厅聊了许久,云州历来没有除夕夜守岁的习俗,谢长欢长在云州,沈游也在云州常住近十载,两人在随意打了声招呼后,便径直回房休息。
沈游长时间赶路有些困倦,本来他还想今夜摸去晋洛霄的府邸,把他暴打一顿,让他新岁成为晋朝的笑柄。可细细想来,他这会儿该在皇宫守岁,虽然夜探皇宫,于沈游而言是小菜一碟,但还是给皇帝些面子吧,等明儿晚上,他要晋洛霄好看!
而谢长欢,她想去祁怀瑾那儿看看,说不准他真的在盛京过年呢。好友有赠,她也自当有回。
除夕深夜,谢长欢没走正路,而是运功飞出了傅宅。
沈游寝卧,一双狐狸般的眼睛泛着精光,沈游笑了笑,翻身睡了过去。
小徒弟真是长大了啊!
祁怀瑾小院。
院里漆黑一片,只有两个护卫在门口打盹,谢长欢落地,给他们吓得一哆嗦,“谢姑娘,今儿除夕,主子不在院中,而是去了太子府过节,若您有要事,在下去给您通报。”
看来不巧,那这礼过些时日再送罢了,“无事,各位辛苦,我改日再来。”
谢长欢来无影去无踪,徒留护卫在原处揉眼睛。
“这应该没事吧,不用和主子说吧。”
“我也不知啊,主子不在,言风护卫也不在。”
“谢姑娘说改日再来,那先这样?”
“也好,反正谢姑娘也走了。”
小院的护卫都被言风训过话,都知道谢长欢是祁怀瑾的贵客,不可怠慢,所以这才互发牢骚,各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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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晋洛晏白玉般的脸上有些红,在烛光之下更是明显,“怀瑾,我在宫里喝得有些多了,你等我缓缓。”他闭眼靠着凭几,呼吸平缓,内侍已去备醒酒茶了。
“你今儿怎的喝这么多?”祁怀瑾蹙眉望着他。
“总归是除夕,下面人给敬酒,不能不喝,还多亏二皇兄帮我挡酒,不然我怕是要醉晕在东宫回不来了。”晋洛晏在回程的马车上已服下了解酒丸,意识勉强清醒。
“要不今儿你先休息,明日再聚也一样。”
“不行!除夕怎么能随意过!”晋洛晏支棱着身子坐好,定睛看着祁怀瑾,“我这挺好的,你别瞎操心。”
晋洛晏一手倚着茶案,一手揉着额角,“虽然醉得身子不太舒服,但我精神好得很,喝点醒酒茶也差不多了,我们稍后当何为?”
沉默、寂静……只有茶水咕噜噜的冒泡声,晋洛晏甚至都以为这茶室只余他一人,他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祁怀瑾也在闭目养神,他无奈道:“怀瑾?”
“不知。”
祁怀瑾的回答让晋洛晏那股眩晕劲都快气没了,“行吧,喝茶、下棋到天明。”
另一人怡然颔首。
晋洛晏长吁一口气。
#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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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