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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涂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了大运,竟然遇到了有钱的冤大头。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钱拿。
最后只需要发个誓,又能多拿十两银子。陆涂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陆涂今日所说的,字字都是真的。”
陆昀峥将他放回去,随即叮嘱罗三去跟踪。
陆昀峥打马回到府中,脑子仍旧是乱的。他回想起那一夜,她被掳劫过来时,明明说起自己的过往时那般伤心……不像是假的。难道她再一次骗了他?为何要骗他呢?还要编出被玷·污这样的谎言?
还是说,陆涂说了谎?他爹死的时候他才五岁,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呢?
不到傍晚,罗三回来了,他发现陆涂身上两件重要的事。
第一件是,陆涂落脚的地方,竟然就在陆老夫人在近郊安置的庄子里。
第二件是,陆涂的话或许不可信。陆涂带着银钱去到赌坊,不到一个时辰,输得一干二净,回到庄子上,被管事揪着耳朵罚了一顿。罗三找管事打听之后,得知这陆涂手脚不干净,总是摸些东西出去变卖了,小小年纪,好赌成性,不可救药。
陆昀峥听完汇报,他沉思许久,问:“你确定是我母亲的庄子?”
“是,那管事直接找老夫人汇报,属下之前在侯府见过多次。”罗三的眼力、记忆力卓尔不凡,不可能记错,“倒是那陆涂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很难确认。侯爷,不如属下现在赶往渠县,再次确认陆扬的过往?”
“时间来不及了。”陆昀峥明天就要离开,他的手指在桌上敲着。这可真是巧了,与小娘子有关的人正好就是他陆家旁支,陆扬唯一的儿子陆涂在丧父后,一直呆在陆府的庄子上办事。
他立刻吩咐罗三:“你给王阳写一封信,让他去密县,辨认那小娘子是否沈雪致。”
王阳便是在陆昀峥婚宴上打秋风的旧部,他是陆昀峥身边唯一见过沈雪致的人。只是今年初他便外出做小买卖,常要离开长安城,一两个月不见人也是常事。
罗三领命出去后,陆昀峥其实,他出门后,绕到六阳巷的陆府,去见他的父母。他直觉,当年阿致的离开,或许和二老有密切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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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阿致对着烛火连连打哈欠,又看看桌边坐得板正的女儿希君:“早点睡吧,明早天不亮就要启程。”
希君还在读书,皱着小脸,认真思考,转头道:“阿妈,什么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阿致给她解释了字面意思后,女儿说:“阿妈,我知道了,就像是我吃了云周记的糕点,就不想吃你做的了。”
阿致很无奈,但这比喻很贴切,招呼女儿到被子里躺着。
希君吹灯后,躺在阿妈的怀里,在夜里睁着亮晶晶的眼:“那这句话是贬义?”
“任何事都有两面,这句话也能教会你一些道理啊。”阿致说,“你吃过云周记的糕点,是不是就有了优劣辨别能力?如果你以后要做糕点,是不是就能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里?你看,你见过了好的东西,就很难再将就。糕点是这样,人也是这样。所以啊,你以后要多多看这个世界,见过好的,就不会为要不要将就这个问题苦恼。”
希君似懂非懂,阿妈的怀抱太软太温暖了,她立刻困得眼皮都睁不开。
阿致给她掖好被子,自己也躺下来,看着黑漆漆的屋顶。突然就想到了陆昀峥,想到了过去大半个月发生的事。
就是因为不舍得陆昀峥离开,她才意识到,不论如何,她还爱他。
很难不爱吧,毕竟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曾经对她那么那么好。阿致曾与许多人摩肩擦踵,停留在她身边的人很少,停下来的人当中对她最好的就是陆昀峥。更何况,还那么真挚地爱过。
不过,他们的第一次相遇可没有那么“真挚”。只有在陆昀峥离开后,她才开始肆无忌惮地想念在边塞的那些日子,想念那时他的容颜,想念他低头看着她的笑容,仿佛发生在昨天那样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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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时候,阿致遇到了陆昀峥,在边塞。
阿致生长在边塞,而陆昀峥则是个小小副将。他们的相遇始于一个夜晚,阿致被叫去酒楼,因为她爹又和人喝醉了,酒钱没有结。
阿致绷着脸去到酒楼,正看到她爹正在耍酒疯。别人耍酒疯,都是大骂大哭大笑,她爹不是,她爹是吹牛皮……全都是“我年轻”或者”我当年“怎么怎么的。
那些牛皮也不怎么样,但阿致已经滚瓜烂熟,看到阿爹耍酒疯,阿致只感觉很丢人。酒楼里这么多人,她被人盯着,浑身不自在。
阿致她爹名沈金,大家都叫他金叔。金叔身旁的酒搭子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这男人名叫严吒,瘦瘦的,浑身没有一点肉,笑起来腮帮子凹陷得特别磕碜,还会露出黑黄的几颗牙。
严吒看到阿致,立刻笑嘻嘻站起身:“阿致,你来啦。”
阿致看他一眼格外不舒坦,避开他的手,去拉她爹回家。
金叔一把推开阿致的手,反而拉着严吒的手,一脸欣慰地托付道:“往后我女儿就要你多多包容啦。”
严吒看了一眼阿致,忙弯腰迎合道:“金叔哪里的话,成亲之后,我一定会对阿致好。”
阿致翻了个白眼:“严吒,这是我爹的酒后糊涂话,你不要当真,我不打算嫁人。”
严吒还没有生气,金叔气得站起来,给阿致一巴掌:“你说不嫁人就不嫁人?”
阿致捂着脸颊,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委屈或者柔弱,只有愤怒的火焰。当她侧脸的时候,对上一个青年男子的眼睛,他似乎很愕然,望着她,眼里除了震惊就是怜悯。阿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看什么看。
金叔还在絮絮叨叨:“严吒这么好的男人,对你也好,你为什么不嫁?”
阿致放下手,脸火辣辣地疼,她冷静地道:“他去青楼。”
严吒立刻双手挥舞:“阿致,我没有去过青楼。”
阿致看着他,面无表情:“昨日我看着你进青楼的。”
严吒无话可说。
金叔伸手,又是一巴掌,扇在她额头上:“这世界上有不去青楼的男人?男人愿意做事养活你,多辛苦呀,付出了那么多,你该感恩!”
周围许多人在看热闹,都觉得这父亲真是好笑,竟然帮着外人来欺负自己女儿。这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被父亲羞辱,真是可怜至极。
“一个家里,男人赚钱养家,女人就没有付出吗?”阿致眼睛里满是冷漠的海浪,她直视着一旁的严吒。
这两巴掌不过是常态而已,从小到大的常态。
无论是谁嫁给严吒这样爱逛青楼的男子,阿致都深表同情。她父亲是伙夫,虽然不用出征,但来往认识的人都是兵士,他们许多人日常劳苦,一有时间和银钱,不是花在酒肉上,便是青楼的皮肉上。
她认识的绝大部分男子都是如此,但是她始终认为,女子的归宿并不是只有嫁给这样的男人。嫁给这样的男人如同下地狱,每日辛劳操持,还要生养孩子,到头来竟要被逼着感恩男人的辛苦付出。呵,阿致真是想笑,他们赚那么点蚊子腿,就每天拽得要死,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她这么清楚,是因为她爹就是这样的男人。
但是,阿致的想法并不能改变父亲,她这些话都是说给严吒听的。
到这里,阿致伸手,将父亲拉扯到酒楼外。
一路扛着父亲,阿致气喘吁吁,走了很远,走到一个没人的巷子口。
阿致一把将父亲推倒在地上,闭眼深呼吸一口,然后伸手,用力往父亲脸上打了两巴掌,声音十分响亮。
金叔抬起头,捂着脸茫然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你……你——我要去报官!”
阿致心情终于舒畅,正了正衣领。从小到大,父亲只要喝多了就会对她和母亲拳打脚踢。小的时候,阿致只能被动承受,但是她发誓,她绝对不会被动挨打。于是稍微长大一点,只要有机会她就会学习各种拳脚功夫。她的人生原则就是以牙还牙,谁怎么对她的,她就要打回来。没有多打几巴掌作为利息,那是她的善良。
阿致扬眉吐气叉着腰,一转头,看到巷尾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似乎也正盯着她。
大晚上的,压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和脸色,但阿致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浑身的震惊。
阿致恶狠狠地朝他走过去。对方肯定看清楚她是谁,她也要看清楚对方是谁。原来,他就是方才酒楼里的那个青年男子,一身的黑色长衫,相貌端正,手里拿着一封信,愣愣地站在原地,像个傻子。
这男子就是陆昀峥。后来陆昀峥说,第一次见到有人打自己的父亲,他短暂的人生遭遇了巨大冲击。他觉得她做得不对,简直大逆不道。
但当时的阿致有不同意见,她扯了扯短衫,雄赳赳气昂昂从陆昀峥身边走过,并且恶毒地瞪着他,冷冷骂一句:“看什么看?!”
当时,陆昀峥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夸张。她就这么离开了,把她醉酒的爹扔在无人的空巷子里……
笑死,女主和她爹不同姓……才发现,改完后更搞笑了。沈金……
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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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雄赳赳气昂昂(回忆初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