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 第5章 杨昭番外

我姓杨，名昭，这个“昭”字是母亲为我取的，她希望我可以做一个文昭兼备的人。

十五岁正是少年意气风华的年纪。

那年我偷偷地跟着王铮将军离开了京都，来到了边境，上了战场。

一望无际的战场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似是潮水般迅速涌来，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战士们纷纷提剑冲上前与敌军进行生死厮杀。

我怔愣地站在原地，握紧了手中的剑，手心紧张地冒出了冷汗。

这时，身后一个士兵提剑朝我冲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我的好友姜翊冲上前一剑刺入他的心口。

一瞬间，我回过神来，对他道了声谢，很快也进入了厮杀。

十八岁那年因我的狂妄自负，中了北狄的奸计被生擒，姜翊为了救我被万箭穿心，死在了回军营的路上。

这一场战役不仅损失了三千精兵，还痛失了蓟州。

当天夜里，我只身一人来到敌方军营外，远远望着他们饮酒庆祝，嘲笑着我的愚蠢。

我愤恨地看着他们，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心里暗道势必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几日后，我带了一队人，趁着夜深偷偷地潜入敌方军营，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火势凶猛，他们很快反应过来，顿时整个军营一片混乱，我趁此机会进入主营帐，此时的赫炎怀抱美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醉得不省人事，丝毫未察觉有人靠近。

我给了女子一个眼色，她会意点了点头，起身退到我的身后，在赫炎还没反应过来时，我一刀砍下了他的头颅，剑头挑起他的头颅丢到帐外。

这一刻，喧闹嘈杂的帐外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我终于为他报仇了！

这一战，我升为了副将，但我却失去了这辈子最好的挚友。

我记得那天，他满身是血，却还笑着安慰我，“阿昭,你记住......男子汉大丈夫万不可......像个女儿家般哭哭啼啼......阿昭，我不行了......好可惜.......我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我表妹呢......”

十九岁那年，我随父去了沈府，路过一处别院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在一片花田里摆弄着玉茗花，那温柔细致地模样确实如姜翊所说，本想过去与她打招呼，但又觉得有些过于唐突，怕吓到人家，便一直不敢迈出这一步。

二十一岁这年，沈侍郎被陷害，沈家因此遭了难，察觉到异样的沈侍郎在沈氏一族入狱前几日便偷偷地来到相府求父亲保住他唯一的血脉。

事到如今，要想保住她的性命，只得让她与沈家断绝关系，且尽快给予她一个合适的身份。

书房内红烛通明，沈侍郎的声音略显沧桑，父亲面上的为难之色，我在窗外一角一览无余。

“父亲，我愿意娶沈小姐为妻。”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沈侍郎脸上涌上了喜悦，而父亲的脸更愁了。

达官显贵人家娶亲繁琐的很，不是一日两日便可以的。

经过多番商讨，大家一致认为纳妾最为稳妥。

三日后，边关告急，我出了征，她一人入了府，全家下了狱。

一年后，边关战事平息后，我回了一趟家，看到了她。

她与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时有些不同，身子看起来倒没有那么单薄体弱，想来在相府她过的挺好的，那我就放心了。

这一年，我想了很多，她身边的亲人全都不在了，那我更要好好待人家，要是她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还她自由。

其实及冠那年，母亲就有意让我娶亲生子，但我心中有理想有抱负，并无意儿女私情。

况且娶妻了也会耽误人家姑娘一生，要是哪天死在了战场上，人家姑娘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了。

那日，我刚回来有些累，但母亲说她从入府便没出过府，我便忍着疲倦缠着她陪我出去逛逛，起初她是不肯的，但还是架不住我的软磨硬泡。

姜翊曾告诉我他的表妹喜欢吃糖葫芦，还喜欢藏起来晚上偷偷地吃，我便也想着给她买两串尝尝。

当我拿着冰糖葫芦回来时，她正在路边挑着胭脂，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就安静地站在那儿，捣弄着手中的胭脂，脸上洋溢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承认，那一刻我的心有一丝丝悸动。

后来，我与她并肩坐在屋顶上，她不甚酒力，微醺中靠在我的肩上抽泣、控诉着她父亲，我当时很想告诉她，其实你的父亲很爱你。

但是，我不能，因为她不会相信我所说的。

她生辰那日，我为她放了一场烟火，看着她眼中的喜悦，我的心情也好，对此，我还许诺她每年生辰都给她放一场烟火。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渐渐地放下了坚强。

每次见她在我怀里哭泣，我都想把她藏起来，永远对她好，不让她哭泣。

有一日，我买了一盒她那日未买的胭脂。

在回府路上，路过花铺看到一盆玉茗开得正艳，便买了下来，还把那盒胭脂藏在了花盆里。

不过这个小傻子好像一直都没有发现。

二十三岁这年，我受伤了，伤的很严重，但好在活了下来。

我被抬着入府那日，她抿着唇，忍着泪，我都看见了，她是为了不让我担心。

同样，我也不想让她担心，便告诉她，我一点都不痛。

但其实我很痛，真的很痛，一整个背都是血肉模糊的伤口，不过只要还活着，还能见到她，那就是不痛的。

此后，我在郊外买了一处别院，种下了一大片她喜欢的玉茗。

这一年，我的伤好了，但我的使命还未结束。

她七个月身孕的时候，我离开了京都 ，再次上了战场。

离开的那天早上，我不知怎么了，觉得有些心慌。

以往她睡的熟，我都不忍吵醒，但这次我却想将她唤醒。

醒来的她拉着我，让我答应她这次也要早点回来，我答应了。

她说她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娶她。

其实在我心目中她早已是我的妻子了。

二十四岁这年，敌军率万军一路南下，攻破了数座城池，兵临城下，围困数月，城内粮草断绝，援兵未到，形势危急。

我本想靠着一招“空城计”撑到援军到来，但军中出了奸细，此计被敌军识破，幸而并州百姓大部分早在数月前安全转移。

如今城中只剩五百精兵，我只得率领剩余部下孤军奋战，放手一搏。

此时一望无际的战场上只剩我一人苟着一口气跪伏在地，一头青丝散落，随风肆意，长枪被我紧紧握在手中，支撑着身体，屹立不倒。

突然，天空下起了大雪，雪花落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苍茫大地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遍地白雪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鲜艳夺目。

恍惚中，我似是看到了她，她牵着一个小奶娃站在门口，笑脸盈盈的看着我。

“茗儿......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想起身上前去抱她，脚似是钉在雪里，使不上劲。

彼时，数万支利箭穿过我的身子，一口鲜血从我口中吐出，意识逐渐模糊。

此刻她在我眼前化成点点星光渐渐消散，伸出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这个小傻子要是知道我死了一定会很伤心吧！

幸好我早就做足了准备，她这么笨一定不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