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崖走了,剩下三个人打了一辆车回学校。一上车,林彦手机就振动了一下,显示有人给他转了一笔钱。
林彦点开,发现是唐崖转的。
唐崖的微信跟他本人一样无聊,就连微信头像都是那个最原始的灰白人影,微信名是个简单数字“1”,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当初林彦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才相信这真的是一个高中生的微信。
唐崖给林彦转了150块钱,林彦没懂。
【壮汉一枚:唐崖你给我转钱干什么?】
【1:饭和车费】
林彦反手就点了返还。
【壮汉一枚:说好我请你的,车费也不用,A下来就几块钱,胖虎都没给我】
林彦发完信息,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唐崖没再回复任何信息,也没再重新转钱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接受了?
林彦满意地收起手机,拍拍副驾驶的椅背,“张陌尔,快说。”
张陌尔回过头:“让我思索一下从何说起,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
林彦:“那你长话短说。”
“故事还要从一场激烈的篮球赛说起。”张陌尔起了个头,“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林彦听了一句就忍不了,打断她:“让你长话短说,废话就不用了,我知道你语文不错,我语文也挺好的。”
张陌尔摆出一个“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的表情,“高一的时候,大学城举行了一场篮球赛你们记得吧,在市体育馆,全部高校都参加了,我们学校第一场就遇上隔壁技校的那次。”
林彦点头,“打个篮球赛认识了一群鬼火哥?”
“也没这么简单,不过也不复杂。”张陌尔长话短说道:“那次篮球赛,我们学校篮球队上了五个人,一个比一个出风头,被人在表白墙上挂了一个月,至今还有呢,唐崖是其中一个,被卫校的一个女生看上了,好巧不巧,那个女生是技校一位大哥的心头爱。”
林彦:“so?”
张陌尔恨铁不成钢:“so什么?我说得这么明白你还听不懂?!后面就发展成狗血典型三角恋了呗,女生喜欢唐崖,技校大哥喜欢那个女生,被女生拒绝后迁怒唐崖,最后一场篮球赛后在更衣室找他麻烦,被唐崖和我哥一起揍了,从此,技校大哥带着他原本的小弟一起,成了他们的小弟。”
张陌尔总结:“前期热血竞技剧,中期狗血青春剧,后期偶像台湾剧。”
“哇哦,那还真是个漫长的故……诶不对。”林彦抓到重点,“打架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们当然不知道,技校一群人,对上唐崖和我哥,一群人没打过两个人,当然不好意思说出去。”张陌尔不屑地说,“他们也就这点出息了。”
林彦露出遗憾的表情,叹了口气。
这么精彩的场面,他竟然错过了!
“不过。”张陌尔放出一个转折,“学校知道了,差点就要给他们扣德育分。”
“啊?”刑天磊大喊,“打架扣多少来着?”
“100啊。”张陌尔说。
江桦的校规——每个学生入学有200分德育分,违反校规就会扣掉一定的分数,两百分扣完就会开除学籍。
林彦着急地说:“所以扣没扣?”
张陌尔无语:“肯定没扣啊,你也不想想唐崖和我哥什么身份,一个竞赛班扛把子,一个实验班扛把子,而且又不是他们主动惹事,就是报警也算正当防卫,教务处再傻逼也不能扣他们一百分吧,请一下家长然后写篇检查了事呗。”
林彦松了一口气,“还好,不然就剩一百分,还有两年怎么过。”
“不过。”张陌尔再次放出一个转折。
林彦将那一口气又吸了回来:“你说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我听我爸说,那次请家长,唐崖他爸过来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唐崖跟十几个人打架都没受伤,他爸一巴掌过来,手上还带着戒指。”张陌尔抬手在自己眉毛处比划了一下:“眉毛这里,立刻就出血了,打得特别重,跟如来神掌似的,没见过这么打自己亲生儿子的,唐崖差点被一巴掌扇飞出去。”
张陌尔说得跟她就在现场似的:“我哥和我爸妈都被吓到了,教务处老师也是,赶紧拦住他爸,结果他爸竟然打完就直接走了,好像专门过来给儿子一巴掌一样,也不听老师讲话,那天还是我爸妈把唐崖带回家处理伤口的,我当时不在家,我哥什么也不跟我说,这些都是我从我爸妈那里套出来的。”
林彦大惊:“在学校?当着老师的面直接打?”
张陌尔:“对啊!唐崖以前是四中的,我听四中的人说,唐崖他们家看着挺风光的,但是对他一直不管不问,初中家长会从来没来过,唐崖在学校里惹了什么事也没人来,四中的人曾经一度以为唐崖是孤儿。”
林彦皱眉:“看着挺风光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唐崖还有个弟弟,叫唐繁。你们看唐崖是竞赛班的,高一拿着银奖入学,很牛逼了吧,他弟更牛逼,拿过金奖,而且比唐崖小两岁,连续跳级,今年15岁,已经读完本科了要直博了,那才是天才中的天才,牛人中的牛人。”张陌尔唏嘘道,“两兄弟差距太大,他爸妈偏心都要偏出银河系了,对外恨不得说只有唐繁一个儿子,对唐崖完全是不闻不问,要不是我们教务处领导锲而不舍地打电话烦他,那次估计也不会来学校。”
林彦恶心道:“还不如不来了,哪有一来当着其他人的面先打一巴掌的。”
刑天磊附和:“就是。”
张陌尔耸耸肩:“我说也是,白挨一巴掌。”
林彦好奇:“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啊,又不是什么藏着掖着的秘密。”张陌尔说完还不忘叮嘱:“不过这都是我从别人那听来的,唐崖肯定不乐意别人在他面前说,你们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也别在他面前犯晦气,以后就是一个班的了。”
刑天磊:“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唐崖面前说啊。”
张陌尔朝神游的林彦打了个响指:“听见没?”
林彦回过神:“知道了。”
三人回到学校才下午两点,江桦中学每周日的晚修从晚上七点开始,今天时间充沛,林彦六点半就洗完澡坐在教室里了,张陌尔磨磨蹭蹭六点五十五分才到。
新学期新班级,班主任还没来得及排座位,大家都随便坐。课室里很吵,新同学坐在课室里三五一堆大声聊着八卦。
张陌尔站在讲台上环顾了一圈,见林彦坐在第四组,同桌位还空着,立刻走了过去。
张陌尔拉开椅子就要坐下,林彦伸手拦住她,“坐前面去,这位置有人。”
张陌尔皱眉:“谁?”
“我给唐崖留的。”林彦说,“胖虎都被我赶到隔壁去了。”
张陌尔回头看了眼坐在第三组的邢天磊,无语凝噎,拉开林彦前桌的椅子坐了下来。
林彦抬头看了眼讲台墙上的时钟,说:“还有三分钟就要打预备铃了,唐崖怎么还没回来?”
他趴在课桌上,伸长了手臂敲张陌尔的椅子,问她:“他下午去干啥了,你知道吗?”
张陌尔无语:“这我怎么知道?”
林彦看向课室外的走廊,又问:“那你哥知道吗?”
张陌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自己那讨人嫌的哥哥站在美术班门口跟周值说话,立刻板起脸:“他能知道什么?你这么想知道,晚上回宿舍自己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这不是怕一时嘴快,问了不该问的吗。”林彦拍拍张陌尔,“对了,唐崖有没有其它的避讳禁忌,你再说说,还有他的喜好什么的,也说说。”
张陌尔转过身,盯着林彦的脸上下打量,不屑地笑了一下:“不是把唐崖当偶像吗?都认识一年了,这些基础问题你竟然还不知道?”
林彦脸上有些燥,梗着脖子说:“这,这都是**问题,我没事记这些干嘛?”
“哦?”张陌尔微微一笑,“那你现在是在……”
林彦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立刻说:“我现在想知道了。”
张陌尔抱手:“我可不白帮。”
林彦伸出三根手指:“三块樱花。”
张陌尔没动。
林彦加了两块,“五块樱花,最大号的。”
张陌尔跟他击掌,“成交,耐心等着吧。”
张陌尔转身低头拿出手机联系自己的八卦网络,林彦坐在位置上发呆,晚修预备铃响起,他朝教室门口望去,眼睛一亮,瞬间坐直,冲唐崖大幅度挥手:“唐崖唐崖!!”
教室里很吵,但林彦的声音也很大,唐崖看过去,林彦正一边挥手一边拍着自己旁边的桌子,肢体动作和表情都在说:坐这坐这坐这!
唐崖站在门口,迟疑了两秒,还是朝林彦的座位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林彦欢天喜地,拿出自己的电动小风扇给唐崖吹风,殷勤道:“差点就迟到了,你是跑过来的吗?”
唐崖看了他一眼,“嗯。”
林彦没问唐崖下午去干了什么,踹了脚前面张陌尔的椅子,张陌尔回过头白了他一眼,林彦说:“有没有纸巾?”
张陌尔从包里拿出一包递给他,林彦抽了一张出来,转手给了唐崖,“擦汗。”
张陌尔:……
在我面前给别人献殷勤,还是用我的纸巾?!
唐崖看着那张纸巾迟疑了两秒,还是接了,对张陌尔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张陌尔嘴角抽了抽,反手将剩下的抢了回来。
唐崖板着脸,简单擦了擦脸上和脖子的汗,将纸巾揉成一团放到了桌子右上角,随后在校裤口袋里拿出一卷纸币,放到了林彦桌子上。
小小一卷,外面那张是红色的,里面有好几张黑色的,林彦不用数就知道是150块钱。
他立刻就推了回去,“怎么又给我钱。”
钱到了唐崖桌子上,他看都没看一眼,挥手移开,“你不收可以扔了。”
“扔人民币犯法的吧。”林彦说。
唐崖没说话,林彦跟他对峙了半响,还是把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一边收一边小声嘀咕:“收就收。”
没见过还钱这样还的,他收成绩单的时候都这么不情愿过。
林彦把钱收好,看见唐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叠成方块的试卷,展开,开始写卷子。
林彦扭着脖子看他的脸,唐崖的脸有些瘦削,侧脸线条硬朗,鼻梁很高,有明显的驼峰,眼睫毛短短一簇,却很浓密,也不翘,大多时候都垂着,遮住了一部分瞳孔,也遮住了光,显得看什么都漫不经心的。
林彦视线往上,看见唐崖左眉上果然有一个小小的疤,唐崖的刘海剪得很短,将眉毛整个露了出来,疤很淡了,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他盯了许久,自以为动作不明显,实则眼睛都快要贴到唐崖的脸上去了。
唐崖忍了一阵,写了两道题,忍无可忍,扭头问:“我脸上有东西?”
林彦立刻坐端正,眼神心虚地乱飘,语无伦次道:“没,我就是在思考头像的绘画技巧,老师说的啊,要多观察面部肌肉。”
“画骨不画皮,肌肉是次要的。”唐崖冷冰冰地回答。
“啊对,你骨相就特别好,惊为天人,并且……并且……”林彦词穷,“刚柔相……结合……”
编不下去了。
“咳咳咳!!!”坐在前面偷听的张陌尔呛了一大口,疯狂咳嗽。
林彦苍白地解释:“我就是随便看看……”
“可以了。”唐崖打断他,“你闭嘴吧。”
林彦郁闷:“哦。”
上课铃响起,一个戴眼镜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上了讲台,台下认识他的学生立刻欢呼起来。
“东哥!”
“东哥当我们班主任?”
“好耶!”
“芜湖!”
徐冠东是个山东汉子,身高却比山东省女生平均身高还要矮,曾有学生问他是不是因此才来广东,他回答不是因为身高是因为爱情。
徐冠东皮肤很黑,唇色也很深,平时看着像中了毒,学生们都建议他多喝点广东凉茶去去毒气,但徐冠东喝过一次后就在也没尝试过。
班里因为他的到来开始吵闹,徐冠东笑着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高一上过我历史课的同学都认识我了,但还有一些不认识的,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徐冠东,教历史,同时也是你们班主任。”
林彦很快忘记了刚才的郁闷,带头高喊一句:“鼓掌欢迎!”
全班立刻鼓起掌,掌声如雷。
徐冠东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了,安静一下,咱们班就不需要一个个上讲台自我介绍了吧,大家或多或少都认识,我直接来说一下这学期的安排。”
林彦趴回桌子上,听了一阵就开始按耐不住,想找人说话,于是往唐崖耳边凑了凑,小声跟他说:“这是实验班的历史老师,人特别好。”
林彦靠得太近,唐崖缩了缩脖子往后躲开了一点,回:“在你眼里谁不好?”
“都好都好。”林彦一脸坦然地说,“东哥是我妈高中同学,有时候会来我家跟我妈打麻将,他经常赢了我妈的钱又偷偷塞给我当零花钱。”
唐崖挑眉,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剧情走向。
林彦继续说:“东哥可不像其它教历史政治的老头,他上课老有趣了,上课之前还会给学生放首歌听,听说放的歌也好听。”
“你听过?”唐崖冷淡地回了句。
“没有,不过明天不就可以听到了吗,这不是打麻将知道的,这是张陌尔跟我说的,张陌尔说东哥的歌单绝对全世界找不出第二份一模一样的。”
唐崖怎么听都不觉得这是夸人的好话,没对此发表评价。
好不容易稍有温度的场子降了下去,林彦想继续跟唐崖聊天,于是指了指前面张陌尔的背影,“她是张陌尔,你应该知道吧。”
唐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我没记错的话,今天中午,我们是一起吃饭的吧?”
林彦恍若初醒,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尴尬地笑了笑:“对哦,我忘了。”
唐崖嘴角抽了下,将小风扇移道林彦面前,“谢谢。”
“嗯?你不热了吗?”
“我觉得你更需要。”唐崖回答,“吹吹风,清醒一下。”
“哦……我很清醒。”林彦讪讪的将风扇关了放到一边,安静地听班主任讲话。
美术班有许多安排与其它文化班不一样,徐冠东讲了一节课,临时安排了张陌尔为班长,让张陌尔第二节晚自习开始带人去行政楼一楼搬这学期的课本。
第二节晚自习的预备铃刚响,张陌尔就带上美术班的18名男丁前往行政楼。
高一时登记美术生的时候,确实有两百人,第一周上专业课的时候,将整个画室都挤满了,林彦他们到得迟,都是在画室外上的课。
但时间一长,来的人越来越少,大部分人都是一时兴起,觉得可以画画不用上课才去的,却没想到当美术生这么苦,甚至有一半人第二周便没有再来了,后来,每一周人数都在减少,上周还看到的同学这周就不见了。
一年下来,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36个人,男生女生各18个。
美术老师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怪不怪,对于今年留下了三十几个人能组一个班还感到欣慰,往年甚至凑不齐人组一个班。
都说特长生是走捷径,可这世间哪有所谓的捷径可走,不过是想着未来,咬着牙一步一步在旷野里开路,所谓的捷径,从来只存在于别人口中。
高二比高一要多出了好多练习册,还好张陌尔带的人够多,一人搬一点,一次性就搬完了。
唐崖一个人就搬了一门课的书,高高的一大叠,林彦只搬了三分之一的地理练习册,两人并肩往课室走。
回到教室,两人把书放到讲台的地上,班主任站在一旁拿着纸清点,唐崖放了书就回座位继续研究他的卷子,林彦则走到班主任身旁,眨着眼喊了他一声:“东哥。”
徐冠东心里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攥紧了手里的单子,戒备道:“有事?”
林彦笑了下,把他手里的单子抽走,搭上徐冠东的肩膀,“一会再点,跟你商量件事。”
两人勾肩搭背走到课室外面的饮水机处,徐冠东了然道:“又要去办公室给手机充电?最近级部查的严,你小心点。”
“不是充电的事,下节课你是不是要给我们安排位置?”林彦问。
徐冠东点头:“啊,对,但级部要求不能男女同桌,你别想了。”
“啧!”林彦不满,“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想让你安排我跟唐崖同桌,他可以教我数学。”
徐冠东愣了一会,“哦,唐崖啊。”
林彦:“没问题吧?”
“没问题。”徐冠东一口答应,“只要你是真的想学数学而不是想找人聊天,把谁安排给你都没问题,当然,女生不行,级部领导会疯。”
“我倒是想聊天,人家也得愿意跟我聊啊。”林彦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彦拍拍手,“谢谢东哥,我先回去了。”
林彦:我是直男
张陌尔:知道了,玩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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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二零一八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