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白臊脸嚷道:“隋妈妈您今天莫是黄汤灌多了!”
亏得阿蒲蒻七情不通不觉难为情,不假思索的答道:“我当然喜欢三哥啊。”
她住在将军府,受的款待和关照都来自嵇老夫人和她的家人,她打心眼里喜欢嵇家人。
嵇家三哥为人爽朗快人快语,既无须她讨好,也不像嵇成忧那般心思深沉叫她费心琢磨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就连三哥时不时送来的小玩意儿也让人轻松愉快,绝不会像隔壁的小衙内那样不是让她头疼就是给她添乱。
有一天周缨突然扔给她一个香膏,说是给她敷脸的,权当那日在蹴鞠场上不慎把她踢伤的赔礼。
为何说是“扔”给她?只因周小衙内过来将军府压根走的不是正路,他是从国公府的院墙旁边爬树过来的。他坐在从她到鹤延堂路上的大树树杈上唤她,翠白和小丫鬟们见怪不怪,看情形是常有之事。
阿蒲蒻以为是活血化瘀的药膏,再说她额头上的包已经消肿,遂跟他婉拒谢绝他的好意。
偏生他坐得高,她无法把东西递还给他。
周缨懒洋洋的说:“我踢伤了你,自然得跟你赔个不是。你撞坏了我的鞠球,我也要找你讨个赔礼,两件事不能混作一谈,你休想撇脱干系。总之,等我想好了自会来找你!”
说完,从树上一个闪身消失不见。
她只得把香膏揣到荷包里。到鹤延堂跟嵇老夫人请安,恰逢老夫人院中的一个仆妇做活时扭伤了脚踝,她当即就把药膏转送给了仆妇。
哪晓得仆妇抹了药膏后,伤处迟迟不见好,拖了几天没有就医,反而更严重了,到后来以至于完全走不了路。
直到管事禀报到隋珠那里,才晓得阿蒲蒻给仆妇的是养颜膏,出自汴京有名的胭脂香粉铺子,价钱昂贵,但是半分活血化瘀的功效也没有。
阿蒲蒻知道后,只觉额头又痛起来。她心想等下回再见到周缨,定要把他的赔礼还给他,她受不起!
不过自那天后,周缨多日没有再过来。
今天隋氏问她嵇成夙和周缨她喜欢哪个,毫无疑问是嵇三哥。
隋氏咯咯笑着起身,说:“时候也不早了,老身还得回老夫人身边伺候,你的三哥呀再等几日就回来了,我叫他带你出去玩!”
阿蒲蒻心中盘算日子,心想嵇成忧又快到旬休了。
等他回来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为上次的冲动发怒向他道歉,他给她的课业她背不下来,不过她已经受到教诲能否请他包涵,甚至连老巫给她的巫医古籍她都想厚着脸皮向他请教。
苗文是口口相传的文字,她不认得的兴许嵇成忧识得。
隋氏过来跟她说了大半晌的话,她想做的事没做成,索性把医书撩开了去,摊开纸写札记。
自从上回冲嵇成忧发了一通脾气,她时常捂着心口默默回想,可是当时那种愤怒的心境再也回不来了。她依然对情绪缺乏感知。让她很是失望。
后来受了嵇成忧作礼记随笔的启发,开始每日写札记,尽力捕捉心中突然闪现的喜怒哀乐,付诸笔端免得遗忘。
可惜自那日后,她的心绪又归于平静,如一池吹不起波澜的湖水。
…
她怔了一会儿,垂首静静的在纸上落笔。
翠白把隋氏送出院子转头回来,手捧插着参差花朵的胆瓶请她观赏。
阿蒲蒻这时才仔细瞧这支瓶子。瓶身上的青色花纹如洗净的天空,削肩细长颈,瓶口插了一支红艳艳的山茶花,点缀着零星几朵白梅和几片枯褐的叶子,似婀娜美人头上顶着簪花颔首静默。
“姑娘,这是汝窑御供,您看这色泽。别看它个头小,越是小巧越难烧制。三公子对您可真上心。”翠白赞叹不已,语气中不乏恭敬和羡慕。
雨过天青,这个纤薄的瓷瓶子不止美丽还是稀世之珍。
“是呀,祖母和三哥对我实在太好了,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对得起他们这份情。”阿蒲蒻接过胆瓶小心翼翼的捧到手中凝目端详,语含怅然。
自从听了嵇成忧和英王夫妇的过往,她似懂非懂,心中不由惆怅。
翠白把手附到她耳朵边上,凑过去小声说:“隋妈妈叫我问问您,我们家老夫人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孙媳妇,就问您愿不愿意!”
“嗯?”阿蒲蒻茫然抬头。
翠白伸出三个手指头,轻声笑道:“老夫人要跟罗土司讨您做我们家的三少夫人呢!”
阿蒲蒻眨着眼很吃惊,脸上毫无羞涩之情。翠白一呆,说话都磕巴起来:“怎、怎么您不愿意?您不是喜欢、心悦三公子么?”
“这就是喜欢?”阿蒲蒻反问。
翠白被她搞糊涂了。
阿蒲蒻把胆瓶往翠白手里一塞,走到书案旁,拿起笔准备在纸上写点什么。
笔悬停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她抬手摸了摸胸口,心跳如常,一点也没有上回冲嵇成忧发脾气时激烈。
她失望的垂下头。太快了,消失的太快了。以至于让她产生一种错觉,她并不喜欢嵇家三哥……可是,她明明是喜欢的啊。
翠白“噗嗤”笑了,“姑娘!您高兴傻了吧!”
阿蒲蒻愣神,翠白还在笑:“您别急,隋妈妈说,估摸着等老夫人把二公子的亲事办妥当了,就轮到三公子了!”
阿蒲蒻的心彻底静下来,转头望她:“二公子的亲事?”
翠白答道:“隋妈妈说是英王妃的妹妹王家的二娘子,听说年前从湖州回来。”
阿蒲蒻“哦”了一声,心说既是英王妃的妹妹,想来他定是愿意的。她放下笔墨,朝翠白微笑:“姐姐明天早点唤我起来跟祖母请安,今日及早歇息吧。”
翠白答应着,叫婆子把烧好的水抬过来给阿蒲蒻沐浴。
阿蒲蒻洗浴完,坐在妆镜前擦拭头发。
屋子里还未消散的热气在镜中氤氲,镜中出现一张纯净的像水滴的姣好面孔和一头又黑又亮又浓密的秀发。
“您的头发真好,等您和三公子举行婚典时梳一头高髻那才叫好看,都用不着义髻,”翠白一边帮她擦拭头发一边悄声对她说,“听说英王妃和英王大婚时就用了义髻,不然撑不起来!”
阿蒲蒻从镜中望她一眼,两人轻声发笑。
玩笑过后翠白有些不好意思,说:“老夫人有时也戴义髻,年节前后官家要赐好几场宴,老夫人进宫拜见娘娘总得打扮得隆重些。好的义髻千金难求呢,现在这个时节正是作匠们最忙碌的时候……”
阿蒲蒻抚着头发,心中微动,正要开口细问她几句,影影绰绰的喧哗声从院外微雪堂的方向传来。
仆妇打帘探头进来:“无碍,是二公子回来了。”
今日还未到休沐,嵇成忧突然回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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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