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念难安 第4章 撞见

江夏北刚坐下就被旁边梳着高马尾背着蓝色小怪兽书包的女孩喊住。

“同学，你也是来听美女老师的鉴赏课的吗？”

江夏北并不像回答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轻轻点了头。

“抢我老婆的课的人太多了，差点就抢不到了，还好我手速够快”女孩得意道。

“我是新闻系大三的顾流忆，你是哪个系的呀同学，感觉有点面生。”

顾流忆似乎毫不在意江夏北那副冷漠的神情，依旧自来熟地问道。

顾流忆很好奇，按理说气质外貌这么突出的人，她早该知道的。

“生物制药，江夏北。”

“江夏北？那个工学院的天才药剂师？早有耳闻，终于见到本人了，可以和学神合照吗？”

江夏北敌不过顾流忆，面无表情地被迫进入画面。

“江学神，我可以发在学校论坛上吗？”

“嗯？”江夏北看着顾流忆递来的手机界面，没想到自己在D大待了七年竟连这个都不知道，江夏北有些汗颜，然后用自己的手机登上了网址。

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点赞量很高的帖子，上一周才发布。

“今天在学校遇到一个好绝的美女，好像是新来的老师，蹲一下她教的课，单纯对知识爱得深沉。”

附上一张拍的陈言兮的照片，穿着拉夫劳伦紫标的衬衫，利落的剪裁，优美的曲线和陈言兮慵懒松弛的气质相得益彰，自由不羁，优雅洒脱。

江夏北将图片保存了下来。

“学神，你也觉得我老婆好看吧。那我可以发吗？”

“随你。”

江夏北目光幽幽，声音清透。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

顾流忆本想与江夏北争一下的，但看着江夏北凉飕飕的眼神，还是止住了，只好闭嘴。

……

回家后，江夏北已经加上了陈言兮的联系方式，她看着陈言兮的头像，是广袤宇宙背景的一颗星星，在浩瀚无边中，显得愈发明亮。

点进陈言兮朋友圈，发现她几乎每年只发一条，算是对一年的总结吧。朋友圈的背景是一团剧烈燃烧的火焰，像陈言兮一样，温暖而有力量，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江夏北知道，陈言兮并不爱发朋友圈，她的日常只分享给特定的人看。

朋友圈里那些照片见证了她穿越无数个国家，目睹了多场与世界美丽的邂逅，这是江夏北过去未曾涉足的记忆，她想知道更多更多，关于陈言兮的。

江夏北登上校园网论坛，悄悄将陈言兮有关的私人信息全部删去，包括那张照片。

只是江夏北本人却盯着那张照片，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

转眼已至深秋，与陈言兮重逢已近两月，江夏北的生活生出了太多色彩。她买了相机，打算学一段时间再给陈言兮拍照。那人着实不爱拍照，可是江夏北觉得她每一个瞬间她都想留下，所以该为她记录些什么才好。

或许光是每周看见陈言兮就已经足够让江夏北欣喜了，每周给陈言兮挑花，送陈言兮上下班，偶尔等陈言兮有空时邀请她来家里吃饭，对她来说也是种自洽。

她以前一直不懂为什么爱人间要送花，她觉得那太短暂，不够实用。直到陈言兮的出现，她才明白了花的意义。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

“陈小言，原来我这样死板的山，也会为你哗然。”

……

江夏北的项目和合协医院有合作，今天刚结束了上午的实验，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却看到一个黑色的背影有些眼熟。

黑色身影走进，江夏北才发觉那熟悉感来自对方那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

简蝶的短发极有层次感，随意扎起一撮，银质的耳钉和唇钉泛着微光，黑色冲锋衣挺阔有型。只是气质和江夏北截然不同，江夏北是纯粹的冷淡，而简蝶则看起来要蓬勃许多。

这是简蝶第一次见到江夏北，在陈言兮庄园壁炉上的相片里见到的人，如今竟鲜活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往日自我欺瞒的假象轰然崩塌，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些，走出医院，拨通了陈言兮的电话。

“言兮姐，我有急事处理先走了。”

“嗯好，以后不用来陪我，我没事的。”

“好。”

陈言兮拿了药刚走出精神科，就和江夏北迎面撞上。陈言兮面露尴尬地往后退，谁知江夏北要更快一步。

“小心，要撞到墙了。”

陈言兮的药从手里掉落，江夏北弯腰捡起，凝眸道

“氯氮平？精神分裂症第二代药物。”

江夏北停顿了一下，眼神晦涩，眉目冷峻

“陈言兮，解释一下？”

陈言兮不敢看她，风摇摆不定。江夏北的神情逐渐凝固，脸色着实不好看，拉起陈言兮的手便往外走。

江夏北过去觉得，一生气就冷脸的人都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蠢货。可此时周身却明明白白散发着冷冽的气息。

坐在江夏北的车里，两人一言不发，气氛跌到了零点。江夏北驶入陈言兮小区。

“收拾一下，去我那里住。”江夏北说话时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浑身的冷冽气质应当是来自传统且位居高位的家庭所培养出来的。

“为什么？”

江夏北眼神愈发冷厉，“你觉得我知道后，会放心你一个人住？陈言兮，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要啊。”

她其实很生气，气自己现在才发现，气自己不能更好地帮助她，也因她这事情都不告诉自己而有些难过。

陈言兮其实很满意江夏北的建议，却依旧表现得不情不愿。她将要带的东西选好后由江夏北整理，在一旁吃药。

“陈言兮，这种药不能多吃，可能带来高血糖，胆固醇，躯体化。”

“我知道的。”她吞了一粒下去。

陈言兮在江夏北的车里睡着了，睁眼已经到了江夏北的家。

江夏北给陈言兮安排在了主卧，陈言兮才发现江夏北竟一直睡在次卧。房间内的陈设，用具早已准备齐全，连陈言兮喜欢的ip的玩偶也有，每一处都完全符合陈言兮的审美。

“江夏北，你真是蓄谋已久。”

“嗯，是我一开始对你就居心叵测了。”

江夏北当时买这别墅时，就已经规划好将主卧留给陈言兮，请室内设计师时，主卧是单独设计的，因为陈言兮和她审美有些不同，所以不能用同一种风格来规划她的世界。

定期江夏北会打扫陈言兮的房间，以便陈言兮可以任何时候住进来。那时她不知道多久可以见到陈言兮，但她一直在为和陈言兮的重逢准备。

陈言兮躺在沙发上，记忆回到了她年幼的时候“夏北，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

那时，她和弟弟随财团前往贫困地区发放食物，这是财团对继承人培养的方式，也是加深继承人对人类的认识，不自傲于自身财富的拥有，不局限于奢靡享乐。

然而当她真正进入南茶县时，她惊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还从未见过这种规模的贫穷。在那个狭长的炎热地带，在那个国土上，既没有春天，也没有季节的更替嬗变。茅屋，丛林，死鸟，水沟，淹在水里的虎，水牛，溺水的人，记忆里这里的一切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

她只要向一个人发放食品，旁边就会有无数人用饥肠辘辘的眼神看着她。贫穷把一切给推倒，这里到处是乞丐，小偷，人贩子，童妓，人们憎恨生活，也憎恨自己。她亲眼看到，原来，人类在面对绝望时……会变成动物。

她因无法忍受而企图回去找财团的工作人员，只是一时走错了路。她感到身后有人在看她，她不停地向前跑去。周围充斥着蚊子的嗡嗡声和人类粪便的臭气。她听见有男人在她身后低沉地讥笑着，男人抓住她了，将她拖进一个棚屋。

在烟雾蒙蒙，炎热无比的光线下，她感觉自己将要死去。她激烈地反抗，但无济于事，他将她压倒在一个散发着汗臭的旧床垫上。他撕扯着她的上衣，抓挠着她柔软的皮肤。她祈祷有人能带她脱离险境，却只听见男人哈哈大笑。

突然，声音停止了，只见几个年轻的女人用刀捅在男人的背上，女人们怒视着那个男人，挥舞着血淋淋的刀，眼神里充满了威胁。

陈言兮用唯一会的几句当地语道谢，她看着那几个年轻女人，她对她们有些印象，今天早晨她看着她们寻食糊口，为了活命，为了养活她们的孩子，她们四处翻找着，她们是让贫穷给活剥了的母亲。陈言兮将食物递给她们时，她们不知在说些什么，她听不懂。

后来，她立即离开了这里，对她来说，这里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接近死亡的地方，是暴力，痛苦和绝望的地方。可是她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噩梦会在夜晚折磨她，梦里有尖厉的笑声，拿她取乐的人们，她无论在哪里都没有安全感，母亲给她请了心理医生，诊断出了精神分裂。每每回想起来，心中就会有那种恐惧，这种恐惧超出了我的理解，超越了我的力量。在她发病时，只要有人接触她，她就会陷入比死还难受的境地，幻觉，妄想，暴躁易怒。

陈言兮在讲述时非常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就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江夏北轻轻抱住她，现在任何语言都是无力的，她心疼地几乎心悸。

“我在。”

夜晚，陈言兮洗完澡，换上了从租房那里带的粉色真丝睡裙，准备睡觉。

却听见传来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