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椋行至院中,看着自己的小厮茂栗,大冬天竟然急出了一额头汗。
“何事?”他沉声问。
“老爷让您马上回书院一趟,”茂栗看了眼自家公子身后的两位姑娘,凑前一步低声说,“老爷似乎生了气,把房里伺候的人都轰了出来。”
谢崇椋微微思索,大概心中有数了。
他回头对着陆永柔和顾玉潭抱歉地笑笑:“对不住,得先行一步了。”
陆永柔赶紧体贴接话:“谢公子赶紧回去吧,聆雅先生的事最要紧。”
顾玉潭有些迷糊,这什么聆雅先生,在原主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而刚刚小厮说是“老爷”让谢崇椋赶紧回书院一趟?这个书院该不会就是……
谢崇椋临行时又嘱咐了顾玉潭一句:“你安心读书,午后我会叫人送纸笔过来。”
顾玉潭刚想说“不用麻烦”,谢崇椋便行色匆匆离开了。
顾玉潭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转头去看陆永柔,逐客的意味不言而明。
陆永柔看谢崇椋走远,也收回了适才温柔羞怯的神色,眼中浮现不加掩饰的轻蔑:“妹妹当真好学问,不过你若以为半本尚书便足以应对书院考评,怕是也太愚蠢了。”
顾玉潭懒得跟这种发育未成熟的小白莲过招,懒懒回了一句“多谢表姐提醒”便回到桌前,打算继续背书。
陆永柔一拳打在棉花上,更觉得愤懑:“你要是真有骨气,便不要再问我家借钱。”
“没借,以后也不会借。表姐慢走,不送。”
陆永柔不依不饶:“那你也不许用谢公子的纸笔,还有这书,你赶紧送回去。你什么身份,也配看谢公子的书?”
顾玉潭这次终于赏脸,抬头看着这位原形毕露的小表姐,似笑非笑:“我若就是要用,就是不还呢?”
“你,你,你这个……”
陆永柔气得脸色涨红,却骂不出难听的话,气急之下上前两步,竟然准备动手。
“住手!”
陆永柔一只手刚刚扬起来,就被门口传来的一声怒喝吓住了。
顾玉潭转头看去,笑得波澜不惊:“娘怎么回来了?”
段月棠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小包裹,一向平和柔美的脸上,第一次隐现怒色。
“柔姐儿,快到午晌了,是要留在姨母家用饭吗?那最好让丫鬟回家跟你母亲通禀一声。”
陆永柔讪讪地收回手,胡乱摇了摇头就快步往出走,准备离开。与段月棠擦身而过时,却听到她严厉的警告:“以后无事便不要来了,姨母没空招待你,也扰了潭儿用功。”
头一次有人这般训斥她,陆永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硬生生给忍了回去。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回了一句:“姨母多虑了。表妹的资质,无人打扰便能考上了?”
话说完便匆匆离开,没再敢看这母女俩一眼。
段月棠却没有因为她最后一句话生气,只是压了压情绪,进门将手中包裹递给顾玉潭。
顾玉潭接过来,有些好奇地打开,里面竟是完整的一套笔墨纸砚。虽然看成色算不得上等,但是满足顾玉潭现在的需求已是绰绰有余。
“娘!”顾玉潭先是惊喜,继而担忧,“可费了不少钱吧?”
段月棠却笑着摇头:“没有多少钱,你先用着,用完了娘再给你买。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考虑,专心温书就是,一切都有娘在。”
顾玉潭眼角湿润,重活一世,她还有着这般无私奉献却从不索取回报的母亲,何其有幸。
“好了,母亲不打扰你了。我先去做饭,一会儿叫你。”
午后,谢崇椋的小厮果然送来了纸笔,成色比段月棠买的确实好上不少。但是顾玉潭却还是默默收了起来,继续用着母亲买的,有些东西,意义和金钱从来不成正比。
顾玉潭按照上一世的教学经验,详细地整理了错题笔记和高频考点,效率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第二日在母亲的坚持下,顾玉潭没去包子摊,入夜前便已将《尚书》堪堪过完一遍。
等母亲睡下后,顾玉潭忐忑地打开了一套尚书专栏的模拟卷,想试试能不能挣到积分。
试卷倒有点像是现代的考卷,分填空、选择、简答和论述四部分。
“若升高, ,若陟遐, 。 ”
填空题考的是背诵,这一部分顾玉潭没问题,全部拿下。
“‘不矜细行,终累大德。为山九仞,功亏一篑’。这句话阐明了……”
选择题考的是语句赏析,顾玉潭倒也会个七七八八。
“虞书、夏书、商书、周书中阐明修身立德重要性的名句都有哪些?”
简答题难度略高,由于要在一小时内完成全套卷子,顾玉潭几乎每道都只能写了一半就匆匆放弃。
“‘诗言志,歌咏言’。请结合你喜爱的诗歌作一篇五百字的论述文。”
论述题综合性最强,按理说也是难度最高,可幸好顾玉潭前世为了拿高分作文背的那些名诗句,还不曾彻底忘光,倒是下笔如有神地迅速完成了。
一个小时后,顾玉潭刚刚写完最后一字,系统便自动收卷提交了。然后界面上便出现“等待阅卷”四个大字,大约三分钟后,顾玉潭的卷子被判定为六十分。
与及格线擦肩而过,与此同时系统发放的十个积分也到账了。虚拟界面上又弹出一个对话框:
“是否开启模块二:积分商城?所需积分:10。”
这是刚到手的积分,都没揣热乎呢,又要被拿走了?顾玉潭默默抱怨一句,还是乖乖点了确认。
第二个灰色板块转瞬间亮起来,顾玉潭点进去,看到为数不多的商品。
“狼毫小草书毛笔,积分:20分。”
“松烟墨条,积分:50分。”
“四尺净皮生宣,积分:35分。”
“天青端砚,积分:60分。”
目前可兑换的奖品只有这四种,虽然顾玉潭不懂如何判定文房四宝的好坏,但是看看展示出的图片,显然比谢崇椋送来的还要好上许多。只是以她现在的水平,用这么好的纸墨,岂不是糟蹋东西?
顾玉潭无奈地耸耸肩,反正如今积分又清零了,等到有一日凑够积分,兑换了再想想用处吧。
接下来的日子,顾玉潭拿出了比前世高考还拼命的架势,每天子时睡,寅时起。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连吃饭都抱着书舍不得撒手。段月棠心疼不已,劝过几次无果,只能省出银子想方设法给女儿改善伙食。
谢崇椋自那日离去后,再不曾露面,只是在月中的时候,遣人送来了一张纸。
顾玉潭打开后便是一乐,原来谢崇椋竟是出了张考卷给她。最近沉迷刷题的顾玉潭半点没有犹豫,提笔便写。
谢崇椋的小厮茂栗,站在一边看着一气呵成的顾玉潭,有些傻眼。他家公子的考卷,即便书院中的夫子们都会被难上一难。
一个时辰后,他捧着顾玉潭的答卷送回了书院,又拿着谢崇椋的评语送交给顾玉潭。
顾玉潭看着纸上简短的一句“可堪一试,然春蚓秋蛇,待改”,不禁脸红了一半。
茂栗看着顾家小姐因脸红而格外动人的娇嫩容颜,不由得宽慰:“顾小姐安心,我家公子向来挑剔,如此评语已是罕见了。”
顾玉潭干笑了一声,“可堪一试”确实肯定了她的成绩,而“春蚓秋蛇”却是在笑话她的字。
想想自己前世当老师时,时常训斥学生写的字像狗爬,如今可真是现世报。她勉强端正的小楷,在古代人眼中,竟然沦落到像蚯蚓和蛇爬行一般。
不知道古代科举,卷面分能占到多少,看来自己还得找本字帖好好练练。
不过现下顾玉潭不愿意再让娘亲多花银子,便直接挪用了现成的——
谢崇椋的书上有许多批注,书体以正楷为主,正好方便了顾玉潭这个初学者临摹。
一边背书刷题攒积分,一边临摹练字攒卷面分,半个月的时间便飞速掠过。考评当日,天还未亮,段月棠便驾着前一日租的马车送女儿去书院。
山路难行,母女俩到书院门口时,已是卯时。祈焉书院山门大开,可前来参加考评的女学生却只有十数人,反倒是来看热闹的男人居多,围在门口叽叽喳喳地讨论。
“还真有女的来报名考评?家里长辈怎么想的,放她们出来丢人现眼。”
“谁说不是,真当我们十年寒窗这般容易?书院是女人家来的地方吗?”
“这位兄台,慎言!此乃圣上诏令,岂能由我等点评?”
男人们讨论的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反倒像是阴阳怪气的指责。在这样的氛围下,原本昂首挺胸的女学生们,纷纷脸色难堪地起了退意。
顾玉潭冷笑一声,跳下马车。
因她生的楚楚动人,又不曾戴斗笠遮住容颜,围观的男子们先是呆了一呆,继而讨论的声音却更大了:
“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也来凑热闹,可真是世风日下啊!”
“可惜了,这般姿容,若是娶回家也是美事一桩。偏偏在这里抛头露面,坏了名节。”
“哈哈,没准就是因这般姿容,才有通过考评的可能呢?哈哈哈哈……”
言谈渐渐粗鄙,顾玉潭心头怒极,脸上倒反而更加冷静。段月棠被气得不轻,看这些男子的装扮,应该都是读书人,怎能说出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