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之书 第18章 第 18 章

第十八章

通常来说，保密塔里缺一个人是很难被发现的。但如果这个人在很多人面前有预谋地刷过脸并且总是又快又好地做完很多额外工作的话，他的消失就很难不被发现了。

等待归档的解密资料在员工的办公桌上堆积成山，但直到日头将落时，他们都没有等到平时那个不起眼的勤快家伙将资料清理出去。空闲时摸鱼的保密塔员工在上厕所时聊起这件事。他们只是随口一提，但他们身旁一个沉默的青理工却将这几句谈话记在了心里。如果你也在这里就会发现他们身边那个沉默的清理工正是做了简单伪装的埃里奥。

没人会在意一个消失几小时的初级员工，但会有人在意一个忽然消失的朋友。

埃里奥找到了你最后出现过的地方，他很快意识到了你的打算。他在幽暗的地牢入口找到了你。

“克里汀。”埃里奥对你说。

按理来说，以你们两人的权限都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们得在趁没人发现之前离开地牢。

但这时候你们没人在意这个。

你的目光转到他的脸上：“你来了。”

埃里奥看着你明显不对劲的状态，也学着你靠着地牢门口的砖墙坐下来。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你的脸：“怎么了？”

“没什么。”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我没事。”

“克里汀。”埃里奥又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我真的没事。”你再次说：“我有事情要告诉你。”

“你记得菲利斯吗？”

埃里奥点点头。

“他说保密塔里可能会有事情发生。”你看向埃里奥：“方奇先生和你近期会有什么行动吗？”

埃里奥定定地看着你：“没有。”

他的这句回答算是印证了你的猜想，你和埃里奥都在方奇先生的计划之内。

你有些难过地看着他：“埃里奥。”

他抬起眼睛看着你。他的目光平和、柔软，一如过去，从未更改。但如果不是因为你，他根本不需要面对这些、这一切。

“埃里奥，你后悔吗？”你问。

埃里奥平静的目光看着你：“你呢，克里汀，后悔来这里了吗？”

说实话，你不知道。但你知道自己乐意看到埃里奥。你已经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奖赏。你摇了摇头。

“埃里奥，或许我们很快就有机会离开这里了。”你说着向他伸出手：“我们一起离开去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吧？”

埃里奥看着你柔软的手掌，轻轻搭上去。

“好啊，离开这里。”他说。

一周以后，安德鲁·布朗再次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他巡视了一圈，最后点名叫你跟上。安德鲁带你去了保密塔的实验室。你在实验室里接触到保密塔里真正在保护的东西。

一个秘密。一个真相。一个埃里奥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但当时的你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而你一旦知道保密塔里有什么的时候，你就再也不能假装自己不知道了。

安德鲁·布朗并没有真的带你进入实验室，你跟着他，作为保密塔领导的随行人员站在玻璃防护罩后旁观房间里发生的所有事。

你看着一个面色恐惧的志愿者被人带来固定在你曾做过的椅子上，不同的是，对方的头部被套进了一个你从没见过的金属头盔，上面连着的数据线通向旁边一台显示仪。操作台前站着两个工作人员，他们其中一个操纵电流阈值杆，另一个则通过按压类似打字机的按钮向志愿者的头盔传输一条信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志愿者身旁的那台仪器上，上面规律地产出一串代码。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有工作人员进行翻译，然后将写有信息的纸张呈在安德鲁·布朗面前。

你站在安德鲁·布朗的斜后方，看清了那张纸条上写的字：“撤销保密塔。”

安德鲁·布朗的脸色在看清这句话的瞬间沉了下去，他将纸条揉成一团，同时耳语吩咐他的下属，于是又一条信息被输入进那个可怜的志愿者头盔，电流操纵杆被调到最大，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新的代码，但输出到一半就中断了。

你的目光落向另一旁的脑电波监视仪，上面只剩下一条平稳的直线。你倏然惊悚地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志愿者，清楚地意识到一点：他死了。

周围所有的旁观人员都见怪不怪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只有你吐了。

你甚至没办法维持安德鲁·布朗时表面的礼貌，你冲出旁观的房间，跑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了个天昏地暗。呕吐间歇，你的身侧被递上一张纸巾，而你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身旁的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谢谢。”你说：“我一会就好。”

“不客气。”你听到埃里奥对你说。

而你在反应过来之前就拽上了他的手：“埃里奥。”

埃里奥在你身侧蹲下来，他看着你：“我不走。”

你现在的心理状态很不好。你知道。你无法控制身体肌肉的颤抖。你无法阻止自己的幻觉，它让你重新回到那个熟悉的房间，那张椅子上。现在你终于相信埃里奥的话了，你经历的与这些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公选志愿者……最后都要经历这个？”你问。

埃里奥：“大部分是。”

你想起理查德对你说过的志愿者年龄范围，轻轻眨了一下眼：“你一直知道？”

“没有多久。”埃里奥说。

你还想继续对话，但埃里奥催促你：“你该回去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问。

“我不能告诉你。”埃里奥说。

“方奇先生是为了制止这件事吗？”

埃里奥温柔地看着你，但他的嘴巴依然只是说：“我不能告诉你。”

“离开这里吧，克里汀。不管用什么办法。”埃里奥最后说。

你被他推出卫生间，没来及问他“那你怎么办”。

你重新回到了实验室的观摩处，安德鲁·布朗注意到了你的小动静，但他并没有在意。人们在加紧翻译那只输出了半句的信息。一张小纸条再次被呈现在安德鲁面前，上面说：激进派会制造混……

你没能看完上面的话，因为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声，从实验室内部爆开。

爆炸吞噬了那个可怜的志愿者和待在里面的保密塔人员，包括里面的仪器，炸开的仪器碎片震碎了你们面前的玻璃，碎片飞溅出来，划伤了安德鲁·布朗的脸。

你在看到火光炸裂的时候就立刻蹲下寻找掩体，只有震碎的玻璃划伤了你的手臂，但这不影响你的动作。有人在呛人的烟雾里大喊撤离，但是你一个字也没听见，近距离的爆炸伤到了你的耳朵，你的世界短暂地沉寂下来。你只能看到别人惊慌的脸和奔逃的动作，但你听不到他们到底在喊什么。

这时候从硝烟里探出一只手，准确地抓起你的手腕，将你带离了混乱的房间。

是埃里奥。你低头看着你们两人交握的手。

激进派不仅袭击了实验室，你们沿路看到很多房间里都燃起火光，人们纷纷外逃，你们并不起眼。

你意识到这就是菲利斯跟你说过的机会。

埃里奥扯着你逆着人流往回走，他带你走了一条不起眼的小路，绕出了保密塔的范围。

你在黑夜中听到水声，意识到你们已经跑到了湖区。

埃里奥带着你涉水走了一段路，然后他拨开伪装从湖边拖出一条船，埃里奥把你推上船。

你抓住船沿向埃里奥伸出手：“抓住我，上来！”

令你意外的是，埃里奥没有握住你的手，他看着你着急的样子，笑了笑，嘴巴一张一合对你说了句话。

但你什么都听不见。

“我听不到！快抓住我的手！”你喊他，你身下的船漂得离岸越来越远，你心里升起恐慌：“求你了，埃里奥！”

但埃里奥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你离他越来越远，他张开双臂冲你摇了摇，然后转身往岸上走去。

“不！别！不要这样！你回来，你回来，埃里奥！”你疯狂地叫他的名字，但埃里奥没有回头。

你只能借着燃烧的火光，看到岸边一个孤单的身影湿漉漉地爬上岸。你绝望地趴在船边，你知道他不会回来了。你咬住牙，想要跨过船边跳进湖里回去找他，但你抓着缆绳摇摇欲坠不敢松手，平静的湖水对于别人而言可能是美丽的风景，但在你的眼里犹如索命的死神。

埃里奥知道你的恐水症，他知道如果选择从湖水上撤离，你就无法再回去找他。他算好了一切。

为什么？你的眼泪夺眶而出。可是为什么？

埃里奥是无辜的。明明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自作聪明才导致的。为什么要让埃里奥去替你承担后果？

你颓然地跪坐在甲板上。

一双手忽然搭在你的肩膀上，你转过头，借着月光看到法比安的脸。他还穿着那一身脏污的长袍，看起来也是刚刚脱身，甚至来不及去掉他脚腕上的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