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莉和塞斯的聊天一点都不愉快。他以完全不正常的状态下说完那番话后就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间。
“愿明神保佑你,「魔女眷属」。”他用着阴阳怪气的语调。
塞斯说完话又变回了老态龙钟的样子,似乎只有聊到「魔女」的时候,他才会回光返照一般充满精神。
侯在门外的两名警卫迅速冲进房间,强硬地把尤莉从椅子上拽起来,扣上手铐后押着她的肩把她扔进了警车。警车离开警所开往了郊区一座很大的监狱。
它外表看上去很旧了,好像面积也不怎么大。傍晚的茜色夕阳笼在那所房子上,在尤莉眼里模模糊糊的,不怎么真实,好像她做的梦。
尤莉心中轻轻地响起了宛如铃铛晃动时的“叮”的一声,她有些怅然。她想:我要被关在这里了吗?在这里孤独终老?还是死于非命?
虽然塞斯没跟尤莉说出一个正经的罪名,但她还是这样不清不楚地进了监狱。尤莉觉出这可能与“拿酒瓶子砸一个男人的头”没关系,反而与“魔女”这一身份?联系密切。
可她连「魔女」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成为「魔女」?尤莉偷偷抱怨着:有权有势的人就是这样任性!随口就能定一个平民的罪!他们都该死!
流浪的经历让尤莉对警察并不是十分信任。她流浪街头被群殴的时候,怎么没见警察来拉架?再说,尤莉的爸妈就是被警察抓走的。他们和尤莉分开前,还在喊着“不要被发现”这种话。
——虽说她现在还是被抓起来了吧。
所以她此刻并没有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塞斯口中的「魔女」。
因为她一点都不信他们的话。
她是个识时务的人,即使知道自己无罪,却也知道无法反抗,自然也就听从警察们的指挥。她被女警脱了衣服,简单泼了点水算是洗澡,换上了囚服;量了下身高拍了张照,登记了身份信息;最后女警给她发放了点日常用具。
尤莉被领到了一间单人牢房前。
一名女狱警用钥匙转开了门锁,另一位女狱警则是把尤莉“请”了进去。
尤莉迈入牢房,身后传来了关门上锁的声音。
她抱着盆,环顾四周。
牢房的墙壁青中透着灰,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通往外界的铁门上有一小片铁栏,能看见走廊上的灯光。整个牢房还算干净。
她很久没洗澡,之前她都有点接受虱子和老鼠做伙伴了。入狱前身上的衣服也染上了各种各样的污渍,没想到入狱后还比乞讨时的条件还好。
尤莉把手里的盆放到床边。她视力不好,只站着的话看不清房间各处的细貌。她看到一个方方正正白色的色块。那就是床。她弯下腰,仔细地审视着床单。
那是一块有着污渍的床单。那浅淡的黄色和灰色让人无法联想到是经历了什么。尤莉伸手摸了摸床单上的污渍,又抬起手对着走廊的光认真地瞧。
手指并没有沾上什么脏东西。
尤莉更开心了。她好久没在床上睡觉了,没想到还能在一个还算干净的床上入睡。
她试着坐了上去。褥子并不厚软,有点发硬。但尤莉并不嫌弃,而是立马躺下,床太窄,只能供她翻身,否则她都要打两个滚了。
这时走廊里的监狱广播通报道:“现在是晚上十点,还请安稳入眠。金盆洗手为社会,真心改悔为家人。深夜反思手中罪,清白才算活一回……”
接下来广播又反复播放了两次。
走廊的灯光“噔”一下,暗了。尤莉下床,走到铁门边,踮着脚扒住冰凉的铁栏杆奋力往外看,走廊上一片漆黑寂静,什么都没有,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巨渊。
尤莉倒回床上。
她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更换住所。不过她住的地方都是些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镇。直到半个月前与爸妈分开,流浪到茨萨,她才知道世界上有这样繁华的大城市。如今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刚进入牢房那股子新鲜感也退去了,她又开始惦记起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囚犯的事。
有点害怕。
她躺在床上开始回想与爸妈的点滴,却没回想多久就睡了过去。
尤莉做了一个梦。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雾。它的颜色很像粘稠的白粥,又像新娘洁白的头纱。浅浅浓浓的雾叠到一起,如梦似幻。
在「尤莉」够不到的高处,雾上挂着几十个闪烁的金黄色的星星和小小的月牙。它们正缓慢地旋转着。大雾遮住了尤莉四周的视线,她看不到雾后是什么,有什么。
看着这幅情景,她莫名想道: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
在这片混沌里,只有我自己。
「尤莉」举起自己发着莹白的光的手,盯着它入了神。她懵懂地明白自己现在是**着躺在这里。她在这里睡了很久很久。
她决心不继续睡下去,这份悠久的独处时光该结束了。她很想找一个同样睡了很久的人,和那个人相识,了解那个人的梦,知晓那个人的“混沌”。
她站起身,挥开身前的白雾。星星和月牙仿佛因为她的动作受了惊吓,滑到了一旁。白雾为她消散,然而没有用,她还是什么都没看到。因为白雾后面是另一层浅灰色的雾,看上去绒绒的,好像很软。
「尤莉」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体验想象中温软的触感,可惜她什么都没有摸到。那只是一片“气”、一片“虚无”。
所有的雾都离她一步之遥。尤莉低头看了看,脚下正踩着一个发着光的圆圈。那莹白的色彩,和她的身体是一个颜色。
——这颜色像某支歌曲中里,美人肌肤的颜色。
但是……什么是歌曲?那是很久以后会发生的事情吗?比她沉睡的时间还长?
她不为这个联想产生什么情绪,心胸中只是一片空虚。她试探地伸了伸脚,那白色的圆圈随着她脚的伸进伸出而变化形状。只要她前进一步,那圆圈也就跟随一步。
她向前摸索着走了两步,眼前的雾又变成了淡淡的紫色,那是秋天田埂上“玛格丽特”的颜色。
可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些?一个不属于「尤莉」想法的声音在脑海想起。“田埂”,“玛格丽特”那都是什么?……好像是很美好的东西。她要去看看。
星星和月亮仍旧挂在雾的高处,缓缓地旋转着。
她像拉开帷幕一般,挥开那片淡紫色的雾。眼前的雾变成了深紫。她继续走,眼前的雾又变成了黑色。
帷幕后面又是帷幕,一切都如同一个绫罗绸缎裹成的精巧的团子,拆开鲜艳的一条,又有另一条明丽的跃然眼上。黑色、墨蓝、天蓝、酒红……不知走了多久,见了多少颜色的雾,「尤莉」终于离开那迷境,走到一座高山的山顶。
这座山上并不像如今的山一般有着星罗密布的村镇,也没有人声。
——这是一座最原始的山。山上有无数的生物,它们环环衔接,物物相生,却又互相为克。它们自成世界,不被人类所打扰。
耳边有回荡的兽鸣,触目是各式各样的绿。无数根的野草,无数朵的野花。勃勃的生气令人惊心。山脉直直漫延万里去,尤莉抬头看向天空,那湛蓝的天空很可爱,白乎乎的云朵仿佛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展翅飞过的鸟雀,近得像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尤莉」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一瞬间心中似有怅然又似有满足的舒爽。
矗立在她眼前的,是一颗粗壮冲天的树木。树干被细细长长的藤蔓缠绕着,树那千万根枝丫上被鸟筑了数十个鸟巢,裸露在地表上的繁密根系上爬满了蘑菇。山很大,想必这种大树也不少。
可「尤莉」无心再找,心中只好奇这课,只属意这棵。
她想要触摸那颗树。
指尖刚点到粗糙的树干,就有一个大而黑的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砸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还没待她弯身去看,它就自己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它的腰躬着,手垂到脚上。类似她额头的地方凸出来一块,嘴唇长长厚厚的,唇瓣纹路里有不少泥垢。它黑色的毛发打着绺,黏到一起,扭扭曲曲,酷似从泥里钻出来的虫子。
它黑色的小眼睛里映着被树叶切碎的阳光,里面并没有什么智慧和灵气可言,只有最原始的愚钝。它抬起类似「尤莉」手部的爪子,指着她怪叫了一声。
她忽然心中就对这种生物的名字有了答案。
「尤莉」用不属于她的、少女的声音说:“你是,人……”
伴随着这如风一样的轻语,梦结束了。
抱歉,有点意识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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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