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是商贾之子,家中父母已去,只留他一人。他整日流连赌坊青楼,祖上留下的家产如今败得所剩无几,人尽皆知。
这种人原是最好收买的,可坏就坏在林茉曾挥刀相向。
约莫一月前,他在群芳楼醉酒,吹牛托大,说出樊秽之事。那时林茉尚未与覆雨楼有瓜葛,只当过耳语。而后他醉酒对姑娘们动手动脚,林茉亲自提刀将他赶出,还放言,说不许他再踏入群芳楼的门,否则让他断子绝孙。
自那事之后,他很识趣,不再来了。如今林茉要请他上门,不下些功夫是不行了。
她特意派人打听了张晓的过往和喜好。为化干戈,照着他的偏好,请好厨、开好酒,还重金邀了皇城数一数二琵琶手柳依姑娘,就等他入瓮了。
然而转过头来,林茉派去请人的姑娘却哭着跑回来:“林姐姐,那……那登徒子,他不愿来。”
林茉眸子一沉:“他轻薄你了?”
“他没有轻薄我,可他……”姑娘抹泪道来事情经过。
“我在百宝赌坊寻得他,客客气气地请他来,他不答应就算了。谁知他竟然伙同那一屋子赌徒戏弄我,不准我出赌坊。”
林茉有些自责,她早该想到,却不知为何冲昏头脑,忘记应派个男子前去,让眼前姑娘吓坏了。
不过,此刻后悔为时已晚。林茉从钱袋取出银两放她手上:“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这两日你不用做活了,回家好好陪陪爹娘。”
姑娘缓过被惊吓的劲儿,谢过林茉后离开。
林茉看着她的背影,决定亲自去请,不仅为了文华盛。
百宝赌坊离群芳楼不远,此刻赌坊里面正赌得热火朝天,一股不真实的兴奋控制着每一个人的大脑,赌桌前围满了人。有人满面春风,在有人垂头丧气。
庄家上下摇动骰子,然后倒扣在桌上:“下注下注,买定离手了啊。”
连赢的很快下注,输的人还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张晓就在其间,他几番犹豫:“连开了好几把小,这把一定是大。我压大”,说着他将眼前全部筹码推出去,几个不敢下注的听他一说,也跟着买了大。
买定后,众人心中各有所想,聚精会神盯着骰盒,喊得起劲:
“开——开——开!”
伴着这声音,赌坊门帘打开。屋外耀眼光线直射赌徒脸上,他们下意识用手挡光,眯起眼睛,但视线仍不离骰盒。
光中站定一位娘子,她开口:“张晓,张公子在何处。”
就在此时,骰子开了。
庄家道:“这一盘,小。”
张晓没听到林茉声音,烦躁难耐捶桌道:“倒霉催的,怎么又是小。”
旁边人对这赌坊常客张晓自然是认识,提醒他看门口,语气慌张:“张兄,那是你娘子?”
虽说赌坊里‘悍妇抓赌夫’的戏码不少见,但自己哪来的娘子?
张晓疑惑抬头看去,看到人后眼中闪过害怕,想要站起来逃跑。随后很快意识到这是赌坊,又稳稳坐住。
他不屑道:“怎么,难不成林掌柜还想在这里拿刀砍我?这里可不是群芳楼,也轮不着你做主。”
林茉通过声音,快速在众多赌徒中看到张晓,几步扬笑道:“张公子说笑了。我是听说刚才我派来请公子的姑娘做事不周,所以特来亲自请您。”
旁边人小声议论:“林掌柜?就是群芳楼那位吗?亲自来请,面子不小啊。”
张晓自开始败家产,一直臭名在外,听到旁边人议论,他神气起来,问道:“林掌柜请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相求。”林茉笑颜逐开,示好回道。
旁边人一听,连这群芳楼掌柜都居然要有求于张晓,更是对他刮目相看,眼神中都多了尊重。
张晓趁机道:“既然是林掌柜有事,那我就勉为其难,给你个面子。不过……我这还没赌尽兴呢。”
他眼神在骰子和桌上银票之间来回,暗示林茉。
林茉立刻解下钱袋,送至桌前道:“自然是要等公子尽兴,我在群芳楼备下酒菜等您。”
张晓看到钱袋,谄笑接过:“林掌柜果然大方,我稍后就来”,而后又陷入赌桌。
林茉不急,转身回群芳楼去。她不怕张晓不来,给了他脸面,又给了他银子。只要他想从这里得到些什么,就一定会来找自己。
——
二皇子府
偌大的林院中,假山流水,一群彩衣舞姬正翩然而舞,旁边是乐师,指尖轻拨,丝竹声婉转悠扬。
二皇子在亭间,侧倚在锦绣软垫紫檀木榻上,手中把玩着一只盛满美酒的琥珀玉杯,享受这场为他一人的独奏。
他闭着眼睛,问俞宏:“上次刺杀失败,覆雨楼怎么说?”
俞宏按照二皇子的吩咐,一直向那边讨说法,但一直无音讯:“他们楼主至今未曾出面,只说既然派出刺客,无论成功与否,都算交易完成,不愿意退回银两。”
二皇子咽不下这口气,夹杂着怒:“笑话,那下令之人也是覆雨楼楼主,难不成几千两白银就让他们这么给吞了。”
俞宏不说话,默默为二皇子剥葡萄。
二皇子心中沉思片刻,道:“你传话给他,约他出来一见。若是不来,明日我就将那覆雨楼端了,让他们从此在江湖消失。”
“是。”俞宏将葡萄喂给二皇子。
他吞下葡萄,问道:“严和华那边调查得怎么样了,为何还不能将我那大哥钉死。”
俞宏禀报道:“宋建已无踪,宋府被围起来,他们正在全力寻找宋建。目前没有新的线索,无从调查。”
二皇子觉得这不是难事,吩咐:“没有线索,那就给他们送点线索。我布局这么久,那宋建女儿也该发挥些作用了。”
俞宏:“是。”
俞宏正准备去传信,一个外府的侍女被带进来,他被暂留。
她向二皇子禀报了些什么,还得到丰厚的打赏。二皇子让俞宏亲自送她出府,不一会儿,俞宏回来道:“已将她送回大皇子府,无人跟踪。”
那侍女是他们安插在大皇子府的眼线之一,此行她正是禀报了大皇子面见群臣之事。
二皇子闭着眼睛,听到他声音,揉揉脖子,懒懒道:“你说,那些大臣是要做什么。难道我还不如我那废物哥哥吗,竟还有人要投靠于他。”
俞宏立刻跪下,抱拳道:“太子之位一定是您的。”
二皇子轻笑一声:“我才是嫡子,本就应该是我才对。更何况我那大哥,为人懦弱至极,如何能坐上九五之位。”
俞宏本就沉默寡言,默默听着。
二皇子喝下一杯温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笑中夹杂着阴狠,道:“到底怎么处置这有眼无珠之人呢?”
俞宏心中一惊,他已猜到二皇子的意思,没有说话,重新为他续上酒。
二皇子缓缓取下一颗葡萄,轻轻丢进酒杯,酒水飞溅,葡萄在剩下的酒中上下沉浮。
他轻描淡写一句:“那就挖掉他们眼珠子好了,反正那东西于他们也是无用。”
俞宏依然道:“是。”
二皇子这才起身来,站在亭台处望向歌舞之处,此刻正在演奏《骄兵》。
——
林茉刚回群芳楼,薛怀瑾就火急火燎地来了。
他看到林茉背影,上前拉住她的手,急切道:“你去找张晓了?”
他目光透露着担心,仔细瞧林茉,继续问道,“他有没有欺负你?”
林茉甩开他的手,薛怀瑾要靠近,林茉却后退两步,保持一定距离;“没有。”
薛怀瑾恐她被欺负,问道:“你不知道,那混小子好色嗜赌,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去了,也不叫上我。”
薛怀瑾回薛府,安顿好小鱼,手底下人就来报,说林茉找张晓去了。他担心林茉被登徒子欺负,这才到处找她,立马赶来。
林茉听懂了他的意思,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回道:“我知道他的脾性,这点小事儿我自己能应付。”
薛怀瑾觉得自己像是热脸贴冷屁股,但还是笑着追上去:“没我陪怎么行呢?你若是出了事,到时情儿回来又要闹我。”
“不必了。”林茉没有松口,继续走自己的路。
「这姑娘今日怎么这么倔呢?」薛怀瑾觉得她好像生气了,但气在何处?这种生气他只在那些爱慕他的姑娘身上见过,但他很快排除掉了这种可能。
为寻个明白,薛怀瑾故意生气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我送你的步摇你不要,我担心你,你也不搭理我。”
林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难道要说她以为收下步摇就相当于定情,然后她收下了。又看到他选了新首饰,担心他已有心仪之人,而嫉妒、害怕?所以退回。
问题是,连林茉自己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况且大仇未了,她心中深觉自己不该想着儿女情长。
她有些慌乱,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磕磕巴巴道:“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多谢公子步摇,也多谢公子的关心。”
薛怀瑾却像无赖,调笑道:“你如今都叫我公子,不叫我哥哥了?”
林茉一听,顿时羞红脸,觉得他胡搅蛮缠,停下脚步回头道:“你在为难我”。
不想,她步子停了,薛怀瑾的脚步却没停。他本紧紧跟在林茉背后,她一个急刹,薛怀瑾差点撞上她。他站稳了,可林茉为不撞上,将重心后移,险些摔倒。
薛怀瑾伸手扶住她,故意靠她很近,眸子注视她,勾起笑,不满意的语气:“这就为难了?你还欠我一条围帕呢。”
薛怀瑾的脸太近,林茉顿时羞红了脸,脱手,更生气了:“你!”她撂下一字,回头小步跑上楼,坐在房间梳妆台。
薛怀瑾更困惑了,跟上去,到林茉房间门口。
房门没关,他却倚在门框,歪着头敲门道:“不知这位貌美的姑娘可否放我进去啊。”
林茉不说话。
薛怀瑾从怀中拿出步摇轻晃,那链间的声音清脆,一听就知是步摇的声音。
林茉果然回头。
薛怀瑾得逞了,自顾自进房间。林茉回过身,不再看他。但她面前的铜镜可以看到他进房间,她没有阻扰,而是偷偷瞥看他。
只见薛怀瑾走到林茉后面,两手扶住林茉头发。她欲反抗,薛怀瑾俯身道:“不论我做错了什么,都别再气恼了,好吗?”
林茉此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薛怀瑾再次为她插上步摇。
他看着镜子里清水芙蓉模样,甚是欢喜,道:“好了,这样好看的步摇,不许再还我了,否则我可向你恩人告状。你瞒着她的事情,我可都知道哦。”
薛怀瑾温润一会儿,又暴露了本性:“跟我说说接下来要怎么做吧,我必须守着你。”
林茉摸了摸头上的步摇,道:“现在只需等他自己送上门即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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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张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