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如何合情又合理地退还珊瑚镯,甘元弘想了十个主意,无一不被甘营儿否决了。
甘营儿气得直哼哼:“还小诸葛呢?自吹的罢?你这些个主意,个个臭到家——”说着,还拿手掌在鼻子前扇来扇去,“简直臭不可闻!”
甘元弘也很无奈——陈威的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他能如何呢?
突然,一个想法如雷劈般击中他的脑子,险将他惊得跳起来——“殿下。。。。。。殿下这般重视营儿,莫不是,莫不是看上她了罢?”
他觉着这想法委实匪夷所思,可此刻细细想来,却又不无道理。纵观这些年来,虽则陈威与甘营儿号称“不打不相识”,却是真正的“欢喜冤家”,天天吵,天天打,吵架干仗之后又和好如初,简直比小孩子还幼稚。
陈威常仗着亲王身份,干些出格的事,即便甘飞扬也只能好声好气地劝诫。然,他却从未对甘营儿有过任何不妥的举动,甚至,可以说,他更不允许有其他任何人对甘营儿有任何不妥。
他颇为重视甘营儿。
早些年间,还不大显。如今,随着两人年岁愈长,陈威看待甘营儿的眼神愈发明显了。甘元弘不是没有觉察这异样的眼神,只是。。。。。。只是,嗨——他万万也想不到,就自家妹子那皮猴,居然能得了德王殿下的青眼——哎呦喂,真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论说,若是营儿嫁与了德王殿下,倒是绝好的一门亲事。两个人青梅竹马,意气相投,保准儿婚后感情融洽,啥侧妃啥侍妾,定然插不进去。然,就妹妹那一走三蹦跶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好一个亲王王妃呢?她与姐姐是截然不同的路子啊!
况且,殿下与营儿皆为火爆脾气,万一有个啥针头线脑的争执,动起手来,定然是妹子吃亏。可若是依着妹子的脾性,定然不甘心吃亏,到时候,只怕德王府邸要遭殃。忽然,他觉得甚有必要建议陈威将他的府邸修得务必结实些。
且,将来,纵妹子有王后姐姐撑腰,可德王还有太后亲娘撑腰呢!哎呦喂,但就一个“孝”字,王后姐姐就不是太后亲娘的对手啊!
唉!这可怎生是好?甘元弘顿觉自己脑门上多出了几道深深的发愁纹。
不得不说,甘元弘想得委实太多啦——八字还没一瞥的事儿,他就能脑补出这许多来,委实配得上他“小诸葛”的美名!
甘元弘的指尖在螺钿盒上轻轻摩挲,打磨得极其光滑的漆面令他有种触摸凝脂玉肤的感觉。细碎精致的螺钿嵌片错落有致地组成牡丹花纹,灼灼生辉。这样的螺钿盒,看着虽然不若嵌宝锦盒华贵耀眼,但就价值而言,只有更胜一筹。他依稀记得,儿时尚在侯爷府时,也曾见过类似这般的螺钿盒,只有巴掌大。母亲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炫耀般给他看了一眼——只有一眼。母亲说,那是父亲送与她的信物,珍贵无比。于是,他想,大抵只有珍贵无比的物件,才配放置在这样精美绝伦的螺钿盒中。
盒子已是这般难得,可想而知,其中的珊瑚镯价值几何?甘元弘那千伶百俐的脑袋瓜里,已然想到,这其中,必有太后娘娘的手笔。不然,纵德王殿下本事通天,只怕也不见得能寻觅得到这样的稀世珍物!
太后娘娘会真得赞同殿下么?还是,另有用意?
甘元弘越想越多,心中愈发不安。他找了个借口,打发了幺妹,便急匆匆地去寻老爹。都说“姜是老的辣”,这等要紧的事体,还是要听听爹的意思。
二更天。
军营中巡逻的士卒们,排成整齐的一伍,手持钢刀长枪,穿行在一顶顶帐篷间。浸油火把错落有致地绑在各处,发出噼噼啪啪的微响。
大将军的帐篷里依然灯影幢幢。甘飞扬手把文书,蹙眉凝思,慢慢翻页。
帐外有低低的对话声响起,片刻,守门的侍卫掀帘而入,抱拳禀报:“禀报大将军,甘副将求见。”
“哦?这般晚了,他来做什么?”甘飞扬诧异地颔首道:“要他进来。”
“是!”
甘元弘入账,先是问候了父亲,便将怀中的螺钿盒掏出,细细讲述了一遍这礼盒的来历,以及自己的想法。
末了,他担心地问道:“爹,您看,这其中,是否还有其它的意思?”
甘飞扬垂眸沉默不语。
许久后,方见他展眉一笑,眼角的皱纹凌厉如刀锋。
“德王的心思,愈发深沉了,不好猜呀!”他抽出短匕,将油灯上的灯芯挑了挑,灯花登时亮了几分,“不过,咱们也不是糊涂人,是也不是?”
甘元弘有点着急了,“怎么不好猜了?这般明显得很么?一份及笄礼而已,用得着这般贵重么?德王素来精明,惯会精打细算,儿子不信他只是将这镯子当作及笄礼?儿子怕,今日营儿收下了这礼,明日德王就会提什么非分之想。。。。。。”
“不得胡言!德王殿下能有什么非分之想?就算年少慕艾,亦算人之常情。”
甘元弘一听就急了,险要扯着嗓子嚷嚷起来——
“爹——,这不是什么‘年少慕艾’的事儿!这可是营儿的终身大事!德王纵位高身贵,可终非营儿的良配啊!”
甘飞扬转过头来,望着儿子,似笑非笑道:“怎么就不是营儿的良配了?难不成这世上还有比德王更出色的男子?”
甘元弘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深觉着他那一向英明神武的老爹定是被德王下了药,方会说出这般糊涂话。
他连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方道:“德王的确出色,然,他一向城府深沉,事事爱算计,咱们营儿,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营儿聪明,却是个直性子,喜怒哀乐一望便知。如她这般,将来嫁过去,事事受德王钳制,日子必然过得憋屈。她又不是个能委曲求全的人,必然会与德王对峙起来,将来,只怕德王府里会闹个鸡飞狗跳墙。”
“这就是你的理由?”
“正是!营儿是您的小闺女,儿子的亲妹子,咱们自该为她的一生幸福细细考量。以儿子看来,营儿的夫婿该当是个性子温厚敦和之人,聪明又不狡猾,端方又不呆板,事事包容营儿。。。。。。”
甘元弘扳着手指头,正想一一细数未来妹婿的种种必备条件,却听得头顶上传来老爹一声冷哼:“哼!那你可做得到?”
“呃?”甘元弘傻眼了,“儿子。。。。。。儿子。。。。。。”
甘飞扬一巴掌拍在儿子后心,痛得甘元弘龇牙咧嘴,却连一声“哼哼”都不敢发出。他怯怯地望着父亲,“爹?”
“你只在这些小处去看待德王,却忽略了大处。”
“大处?”甘元弘有些糊涂。
“诚如你所说,德王精明过人,然,他与营儿亦算青梅竹马,试问这世上,还能有哪个男子能够接纳营儿曾有军中历练的经历?世上男子,对女子有诸多要求,自己可以纵马天地,却要他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你爹我,亦不能免俗。如若你将来的娘子整日在军营里摸爬滚打,与一群男子混做一处,你会有怎样的感觉?”
甘元弘拧着唇角,仿佛牙疼似的,说不出话来。
“反观德王,若是他真心喜欢营儿,不计较这些,何尝不是难得的知心之人?况且,如你所说,这镯子若是太后娘娘代他寻来,可见他也是说服了太后娘娘,倒也颇显诚意。”
“可是,爹——”甘元弘本不太想说这个话,如今看来,不往明白了说是不成了。他心一横,凑到甘飞扬耳边,一字一句,郑重道:“儿子还记得,昔日先帝赐殿下‘德’之封号,便是希望他做一个辅佐国主的贤王。可是,爹,您看看,如今,殿下可有‘贤王’之相?他聪明好学,肯吃苦,且,又好兵事,马上功夫马下拳脚,样样不差。然,殿下心性冷戾,出手狠辣,对下毫无体恤之情,前不久还将一个马夫险些鞭死——就因为那马夫给他的宝贝马洗澡时用的水温度不合宜。如今,在咱们大营里,单为他一人,便有五十个侍从伺候他那些马,听营儿说,他在京城郊外还有个好大的马场,皆为各地供奉而来的上品宝马。”
“爹,您看,他这样,可算得‘贤王’之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