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88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意外意内（十）

费、张两位厨娘，一边拣菜，一边头对头地嘀咕：

“你说，就廿三这小模样，进了宫里，还能做娘娘？娘娘不都是美人么？廿三这黑皮，也能算美人儿？黑美人儿？”张厨娘没进过宫，却也晓得宫里的女人必是国色天香，觉得将来公子爷登基，后宫里睁眼闭眼都是大大小小美人儿，哪儿有廿三的份儿？

费厨娘面色沉重道：“论理，无论是出身还是姿色，廿三都挨不上。不过，只要上公子爷的心，哪怕是个王八，也能封个鳖美人。”

“唉——”张厨娘叹气道：“都说‘花无百日红’，便是公子爷心里有她，可天长地久的，谁能保证说一辈子都护着她呢？她又是个傻的，既不会卖乖，又不会嘴甜哄人，日子久了，公子爷眼前见天儿地换各色美人，还能把她往心里搁多久？她倒是会打架，嘴巴比陈丫头都利索，可到了宫里，难不成还要整日价与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妃子打架吵嘴？”

费厨娘也是愁得不行，“要不，我把宫里争宠的各样手段给她讲讲？她那么伶俐，学上几招，只要放低了身段，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公子爷也会顾念她几分的。。。。。。”

两个人越说越发愁，越说眉头越紧，仿佛已经能够预料到未来廿三进宫为妃为嫔后因不会争宠而被公子爷冷落抛弃的可怜下场了。

与两位厨娘将廿三定位在公子爷的妃嫔身份不同，皮伯与滕伯倒是不约而同地支持廿三为后。

皮伯道：“新朝初立，诸事不稳，后宫之中尤其不能乱。若没有一个有手段有眼光有能耐有力量的王后压制住后宫诸妃，必然会牵着到朝政大事。我信廿三有这个本事！”

滕伯附和道：“她相貌寻常，却与公子爷有深厚的情分在。况且，咱们也能看出来，廿三性子虽有些刚硬，却没啥小心眼，不会搞些啥邀宠争媚的阴司手段，行事光明坦荡，确是主掌后宫的不二人选。”

“尤其是——她没有娘家，与朝臣无牵连瓜葛，将来就少了许多麻烦。”显见，皮伯颇为痛恨外戚。

在这二人看来，虽则当前廿三的真实身份存疑，可相处了这么久，确也对其为人品性了解不少。第一，她不傻，还挺聪明，却不倚仗着那点子聪明耍阴谋诡计。其次，她有手段，虽则不及公子爷十分之一，可对付起那些不安分的宫妃来，想必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第三，她为人还算公正，讲道理——这点顶顶重要——须知，后宫中多少风波是非，都是因着“偏私”二字闹出来的。

反正罢，依着皮伯滕伯两位的看法，廿三这人距离“贤后”尚差着一大截，可于初立的新朝后宫，却正需要这样一位经历过风雨见识过血光与公子爷并肩共战结下了深厚情谊的王后娘娘。

当然，廿三身上的毛病也不少，譬如，总把小陈哥欺负地哇哇大叫四处告状，还有，张厨娘也告过状，说她煮老鸭煲将瓦罐都给烧穿了啥的——皮伯想了想，大手一挥——“只要公子爷镇得住她，这些个，都不算啥！”

滕伯连连点头附和道：“正是正是！历代宫妃都是大家闺秀出身，说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女红烹饪样样出色，也没见着她们真地去厨灶间给陛下煮碗汤下碗面啥的。”他突然顿了一顿，瞥了皮伯一眼，小声道：“不过，还是得跟廿三说道说道，这好与小陈嚷架的毛病，得改！万一带到宫里去，王后娘娘与大太监整日价吵嚷争嘴，可就不大像样子了。”

皮伯一怔，脑海里浮现出凤冠霞帔的廿三娘娘叉着腰与白胖无须一身绯红色大太监服饰的小陈哥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两人脖颈一个抻得比一个高，简直就是俩斗鸡——哎呦喂，他忍不住打一哆嗦，委实吓死个人儿呐！

诸人不约而同地将廿三都定位于公子爷身边的女人，区别，只在于这个女人的身份。

说来也不能怪大家伙儿做这般想，委实是因着公子爷待廿三太不同寻常了。

便是个瞎子，也能感受到沈越一挨上廿三的事儿，勿论大小，立马浑身上下的气质都不同了。

反正罢，用小陈哥酸溜溜的话说，那便是——

“公子爷瞅廿三那眼神，哎呦喂，简直不像瞅人呐！”

张厨娘没听懂话里的意思，还怪怨他：“这说得是啥话？廿三不是人呐？”

费厨娘倒是听懂了，但到底是宫里出来的人，有些话说出来就失礼了，只做抿嘴一乐。

在诸人看来，廿三—姑娘家家的，与公子爷京城里一道赴险，北疆里一处作战，更别说还在同一个锅里吃过饭，同一个山洞里躲过雨，孤男寡女的，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怎么着？

世情如此，也不怪他们在甫一晓得廿三是个女子后，便自动自发地给她寻找个“好归宿”了。

只是，多数人的眼光总是狭隘的，想法是偏颇的。

毕竟，廿三不是个寻常的女子，她——可是甘家军中鼎鼎有名的斥候小将军！

身为医者，沈越很庆幸及早发现了廿三的女子身份，不然，只怕他得怀疑自己有隐疾了。

他自小就是太子，虽则母后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可到底也没把他养成白兔儿一般的傻孩子。

后来，十多年奔波江湖，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他早已与“端方君子”四个字没甚关系。

然，虽不是端方君子，可沈越还是个正常人，自然晓得将来举事得成登基后，要立的王后得是个女子。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却对廿三生出了异样的感觉。

他会为他担心，为他唠叨，为他生气，为他不像那个众人面前威严有度而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爷。

或许，是那一捋飘散到他耳边的乱发？

又或许，是那四目相对时的心有灵犀？

沈越已经想不起是从何时起他心生异样，可是，他不敢承认，那样的异样，是“情愫”。

就如此刻，远处的廿三在与小陈哥说话，不晓得说到了什么，一时间，笑得眉眼弯弯。

不知是不是错觉，无端地，沈越便觉着此刻的廿三，眉眼温柔，笑靥如花，竟是从未见过的明艳妩媚。

这一瞬，他心头有如被重锤一击，就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原来，这就是——情愫啊！

而庆幸的是，廿三——是个姑娘！

令他心悦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