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66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北疆之行（六十四）

许驼子愕然望着几步外那个双手捧着羊肉馅饼大嚼特嚼的家伙，愈发觉得肚子瘪如空袋。

大抵馅饼格外酥脆，那家伙缩着脖颈收起下巴，将馅饼咬得小心，嚼得欢畅，还时不时地对着那草药堆垛“啧啧”做声，全然不曾注意到身后还有人又气又馋地瞪着自己。

“你是谁？要做甚？”

听见身后的询问，廿三一转头，咧嘴便笑。他咽下口中的馅饼，又提起手中水囊，“咕咚咕咚”连灌了好几口水，觉得嘴里清爽了，这方打起招呼来——

“可是许兽医？我叫邱小三，随着师兄来给韩大将军医病。无意间走到这里，一时好奇，进来看看。还请勿怪。”

许驼子乍见此人，以为是个粗人。可听这么一说话，却显得讲究，心中不快便去了几分，道：“听闻有位姓沈的神医，可是阁下师兄？”

廿三点头，“正是。”

许驼子放下手中的东西，“沈神医阖该是在中军营帐附近住，阁下如何会‘无意间’走到这里？”

此处偏僻得很，对于一个外来人，若无人引路，很难走到这里。许驼子说这话，便是存了些许疑心。

廿三一摊手，“我也不晓得怎么就走过来了。或许，是这里的草药味吸引了我。”他说着，随手自堆垛中抽出一根泛黄的干草，晃一晃，道：“这龙胆草可不咋样呀！放了这么久，又淋过雨，只怕连三成药性都不够。许兽医，你做事可不够地道呀！”

许驼子的脸“腾”地就红了，一步上前就从廿三手中夺过那支龙胆草，怒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哪个兽医不想药到病除？可是，这由得了我么？这草药，这草药。。。。。。”

他突然说不下去了，喉中竟泛出了含糊的哽咽声。

廿三顿觉无措，“你你你，你怎么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你你，发这么大火气做甚？”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位驼子兽医而已，完全没有想把人家惹哭的意思好不好！

许驼子深深一呼吸，止住了心中酸楚，狠狠瞪了一眼廿三，没好气道：“对不住了！方才遇到点不愉快的事，心里憋着火，这才受不住你那话。你是个外人，不晓得这里的事，也就难怪会说那话了。算了，不怪你！”

依着吴朔的介绍，廿三原以为这驼子兽医总是受人欺负，阖该是个性质绵软之人。岂料，这甫一打交道，竟发现他并非是自己想象中的受气包。

不说别的，单是这几句话，就能说明此人是个明理的人。

廿三心想，不晓得此人方才又受了什么委屈，便道：“你是兽医，整昭武军的马匹都要依赖你，谁还能给你气受？”说着，他拍着胸脯道：“你说与我听，我给你出气去！”

许驼子瞅着对面这干巴小身板，不由一笑：“你是我什么人，做甚要给我出气！你这孩子，还小呢，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腌臜？你师兄是人医，我是兽医，咱们挨不到一块儿。去去去，去旁处玩儿去。这里可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他将廿三当小孩子看，岂料廿三一瞪眼，“我师兄是人医，我却会给牲口看病。虽不算正儿八经的兽医，可经我的手医好的牲口也不少了。你别这么看不起人！”

“嗬！你还会给牲口看病？”许驼子倒是出乎意料，然，又想起方才此人抽出一支药性散失了大半的龙胆草，好奇道：“你真给牲口看过病？”

“我做甚哄你玩儿么？我学了好些年兽医，不过人家都嫌我小，不大肯将家里的牲口给看医治。我就只能偷摸着医病，反正，治好的多，治不好的少。”此刻，廿三表现的恰如一个充满自信却无人赏识的小郎中，令许驼子不由想起当年的自己。

他出了一会儿神，片刻后，方回过神来，语气柔和道：“既如此，我来考考你——”他指着草药堆垛中的几株干草，询问了药名、药性，以及疗效和禁忌等等。

这于廿三不是什么难题，都顺顺当当地作答了。然后，他眼珠一转，道：“你考过我了，我也该考考你。”

“哦？你如何考我？”许驼子全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觉着这孩子有趣得紧。

廿三最擅长的，是对战马身体的调理而非医治疾病。

昔日，他在甘家军中时，跟着经验丰富的老兽医委实认真学过不少东西。老兽医曾道：“若是平素里将马儿身体调理得好，吃喝上用心，时不时检查有没有不易觉察的小伤口，及时处理，就不至于将小病拖成大病。”

廿三学了不少调理马匹的手段，将他爹甘大将军的那匹“乌云盖雪”调理得甚是健康，从来不曾生病过。

不过，这却非许驼子之所长。面对廿三提出的几个问题，他就有些为难了。

许驼子冥思苦想了片刻，颓然道：“这个。。。。。。我还真说不上。你倒说说看，该当如何？”

廿三偷偷抿嘴一乐，却也不藏私，择了要点大略说了说。虽则简单，可于在兽医这一行字浸淫多年的许驼子而言，却是新鲜得很。

许驼子本是仆役出身，机缘巧合之下学了一手给牲口看病的本事。多年前，因着韩瞳的关系，他被带入昭武军中。他原本并非专攻马病，是进入昭武军后才逐渐上手。但到底根基上差了些，纵后天勤奋刻苦，可在缺人提点的情况下，对于不知晓的事儿，就还真的没法知晓。

况且，这调理马匹就跟调理人一样，做的都是“防范于未然”，既耗时间银钱，还是个极细致的活儿——毕竟，马不同于人，不会说话，调理过程中的细微变化，全凭兽医的仔细观察，好不好的，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说。

故此，军中兽医皆以医病为主，鲜有深谙调理之道之人。

许驼子虽身有残疾，脑袋瓜却聪明得很。况且，他早年学医时，曾接触过人医，多少晓得人医的调理之术。如今，廿三谈及对马匹的调理，他非但不排斥，反而激发了求教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