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27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北疆之行（二十五）

打探收集情报是廿三的长项，略作一二分析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只是，若要再往深里探究，廿三便觉着力有不逮。

毕竟，他爹甘大将军对闺女的培养，还来不及加入新的课程，便因着德王的阴谋戛然而止。大局观，在现下廿三的脑海中，仅有个雏形，还远远达不到将帅所应有的水平。

有时候，廿三对某人某事的猜度，往往是来自最为敏感的直觉。可是，直觉并不能替代理性的判断——如果说直觉指向的是一条没有标记的捷径，那么，这捷径只可暂时借用，却不能凭此通往最终的目标。

故而，当廿三凭着自己那点半斤不足三两晃荡的推演水平赢得了邱老六以及袁掌柜佩服的眼神数枚后，非常聪明地及时束手，以忒谦逊的态度对袁掌柜道：“此事关系重大，已非我等所能妄言。既涉军中机密，又与民生相关，只怕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还需公子爷火眼金睛甄别一二。请您速向此讯传与公子爷，请公子爷决断。”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公子爷能亲来云州城，那就最好不过了。”

现下的袁掌柜，早已一扫当日对廿三的种种误解，深觉着自己眼拙，竟然没看出来廿三小哥如此能耐——唉，到底是公子爷一手带出的心腹，这水平，啧啧！

廿三自是不在乎袁掌柜肚里已是千回百转地不知绕了多少心思——不过呢，谁也不是傻子，纵袁掌柜前前后后的遮掩功夫不错，可依然没有逃过廿三的眼神。只是，他素来不在意这个，也没有小陈哥那样的脆弱琉璃心。

只要这些人为公子爷尽心尽力，襄助他早日得成大业，旁的，他都无所谓。

嘴上说着“公子爷”，不知怎地，突然间，廿三心里升起那么一瞬的恍惚——不知公子爷秉烛夜读时用的夜宵可能入口？

恍惚的时间很短，一闪即过。廿三很快清醒了，并且深深地唾弃自己——公子爷夜宵吃啥，与你何干？纵是张厨娘手艺再差，做出来的点心再不好吃，也不见公子爷嫌弃什么，你操得哪门子闲心？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廿三被自己竟然会有这种贴身大丫鬟的想法，深深地惊悚了。

很快，沈越便收到了来自云州城的“飞羽信”——可见事态之紧急。

解开密信内容，沈越一目十行之后，先是震惊，随即陷入沉思。

依着廿三的推测，云州城的动静，很有可能在北疆五州——昭武军的辖地上皆有所发生。如此，可见昭武军所谋不小。

或者说，韩瞳所谋不小。

当年韩瞳未及弱冠就放弃爵位远赴北疆，在其叔祖父麾下当一名小小的亲兵。身为大长公主的嫡孙，韩瞳的这一举动在宗室当中掀起不小的话题。有惋惜，有鄙夷，有同情，也有看笑话的，说他委实不像个男儿，竟连其祖母的半分硬气都没有，实在丢人。

然，沈越却不以为然。

他始终认为，韩瞳能忍旁人所不能忍，将来，必有大抱负大野心。

韩瞳蜷缩在北疆多年，装傻充愣，躲过了皇甫晟的清算。如今，是什么原因，诱惑他蠢蠢欲动？

当前的西魏国，乱象已生。是否韩瞳也以为，天赐良机已然到来？

书房中，沈越彻夜未眠。

小陈哥陪着他，纵困得点头如小鸡叨米，却也得硬撑着。

若是早先时候，瞧着小陈哥这可怜样儿，沈越定然会心疼他，撵他回去睡觉。可现下，有廿三“珠玉在前”，小陈哥的这点儿辛苦，都不大能入沈越的眼了。

非但不入其眼，沈越还有几分嫌弃——不能主动帮忙查找资料，不能出有用的点子，甚至就连陪着熬夜都不成，真是干啥啥不成！

大抵，沈越的嫌弃过于明显，小陈哥就连打盹儿都打得心惊肉跳——每每被公子爷视线一扫，他就觉得自己好似被利刃刮鳞的小白鱼，没疼死也得先吓死。

呜呜呜，被公子爷嫌弃了。

小陈哥心里的小人儿哭得泪水涟涟，好不凄凉。

沈越思忖了大半夜，直至天色泛白，方提笔回信。

然，连着写了数封，皆半途而废。

第一封，他列明了自己的几个疑问，要求廿三务必查清探明。可写着写着，回头一看，又觉着写得不够详尽明白。廿三那小子心眼多，若写得简单，万一他想多了，冒险去查些不当查的东西，岂不糟糕？

第二封，他就疑点所需查验之处一一详细列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洋洋洒洒，写了足有五六页，方才反应过来——这厚厚一叠，信鸽如何送得出去？

第三封，好不容易勉强写得，他又忍不住絮叨了几句，要他“勿得挑食”，“就时加减衣物”云云。回看时，便是自己也要哑然失笑——这分明是小陈哥那娇气包才有的毛病，廿三何曾挑食过？何曾要他操过一份心？

第四封。。。。。。

写到最后，沈越果断停笔。

“小陈，收拾行装，两个时辰后随我往云州去！”

可怜小陈哥才清醒了三四分的脑袋瓜，一听公子爷这话，吓得“咣当”就重重磕在书案上了——熬了一夜，他困得跟小奶狗似的，就指望着公子爷歇下后自己也能补个觉。

好端端的，怎么就这么急地往云州赶呢？

这一刻，小陈哥心里的小人满地打滚，惨嚎不已。

亏得皮伯、滕伯二老相劝，好说歹说，沈越方同意改为翌日清晨出发。

皮伯叹气道：“云州到底发生什么大事了？怎地公子爷急成这样？他可是整夜未眠，居然还想说走就走？也不怕骑马睡着了摔下来！公子爷可太任性啦！”

滕伯也很挠头：“可不是！我一听，可吓得不轻。你说，是不是廿三在云州惹出祸事来了，公子爷这才着急赶着去收拾？”

皮伯摇头，“不大可能。廿三那孩子，稳重又机灵，断然不会惹出祸事来。你想多啦！”

滕伯不服气道：“那你说说，什么事能令公子爷急成这样？我都好些年没看到公子爷这般急躁啦！”

“那倒是。”皮伯附和道，“自打宫变后，公子爷就沉默得不行，整日也难道说一句话。便是咱们最落魄的时候，也不见公子爷七情上脸。这几年，许是公子爷心境开阔了，不再整日板个脸，偶尔还能露个笑模样，委实稀罕得很。如方才那般不依不饶地，倒是只有当年在娘娘的凤仪宫里才能瞧见。。。。。。”

两个头发花白的老者聊着聊着，便歪了话题，思绪渐渐陷入了对往昔的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