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04章 第二百零四章 北疆之行（二）

廿三往北疆去，并不曾按照沈越的叮嘱，只循着官道走。

虽则走官道安全些，然，委实太耗时。明明翻座山抄个小道就成，何必巴巴地浪费两三天时间走官道绕弯子呢？

故此，于沈越的吩咐，廿三阴奉阳违。

回想起出发前沈越一本正经地板着面孔，絮絮叨叨地嘱咐他该如何择道，到了什么地方该寻什么人办路引，路上要当心些啥，巴拉巴拉，巴拉巴拉，简直比碎嘴老媒婆还啰嗦。

廿三面上做足恭敬，“嗯嗯”“是是”，应承地极恳切，其实心里早都翻了一千八百回白眼啦！

末了，沈越还硬塞给他好大一封纸包，捏在手里厚厚的，硬硬的。

“若是路上遇到了为难事，你便打开密信，按照信中所写行事。”沈越俩眼珠子不错眼地盯着廿三，仿佛他只要敢犹豫半分，就不许他踏出白石庄的大门。

好不容易听完了沈越的一箩筐啰嗦话，廿三揣着两只已经听出老茧的耳朵，一蹦三跳地上路了。

站在庄外老榆树树冠上的沈越，远远眺望见廿三这明显是要撒欢的样儿，心里一阵郁闷。

他自言自语地哼哼道：“公子爷对你不好么？难道拘着你了么？一出门就这德性，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本公子亏待你了呐！”

可转念一想——甭看平日里廿三显得多懂事多老成，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呢！

这般想着，沈越的嘴角不由翘出了一个温煦的笑。

沈越对廿三这趟独自出门如此在意，旁人看来如何且不提，单是小陈哥就酸得不行。

他不止一次地私下对皮伯抱怨：“我跟随公子爷出门不知多少次了，可从没见过公子爷这般在意。哼哼，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真真再有理不过了。唉，想当初，还是我手把手地教导廿三侍奉公子爷，嗨，这一转眼的，他倒把我给撇后面去啦！”

皮伯瞅着他那小酸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一巴掌拍过去，正糊在他后脑勺上，“瞅你这唧唧歪歪的样儿，跟个娘儿们似的，还不如费厨娘大气！以往你哪次出门，不是寸步不离公子爷，一路上，车船行御、通关穿城，哪个要你操心？能与廿三独自上路相比？更何况，那还是个失了魂的病人，万一路上发作，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岂不危险？公子爷多叮嘱几句，你呷哪门子酸哟？”

小陈哥被这么一数落，面上难免讪讪，嬉皮笑脸道：“我小陈哥是那等不懂那道理的人么？只不过说句闲话而已，皮伯何必当真呢？！”

其实，皮伯对于沈越的反常举动，心里多少也有点嘀咕。然，倒是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尊卑有别，不说二话。

沈越自是不晓得——当然，他也不在乎——手下人的嘀嘀咕咕。

原本廿三在身边伺候时，还不觉着怎样——顶多，是个会察言观色脑瓜子灵光的小厮。然而，当这个用惯了的小厮突然不见，他开始有些不大习惯了。

小陈哥不是不好，只是这孩子不爱动脑筋。若是问他什么，他保准儿只会咕噜噜转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茫然地回望自己。而至于提早准备，抑或提醒自己啥啥啥的，完全不存在噻！

这一刻，沈越觉着手中的笔用着也不顺了，砚台里的墨瞅着也不黑亮了，便是那用惯了的棉茧纸，似乎也不及以往雪雪白了。

“这会子，廿三走到哪里了？该是到驿站了罢？”沈越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地心浮气躁，怎么也定不下心来写信，索性将笔一丢，抓过一旁的舆图，一掌平抚着徐徐展开。片刻后，他的视线落在“徽县”二字上。

徽县距离白石庄约莫三百里，尚算繁华。依着廿三的脚程，此刻，他或许已经到了徽县。而按照沈越的吩咐，廿三阖该去徽县拜访某人，以办理路引。当然，路引上的姓名身份和外出缘由，都是假的。这一份新的路引，将帮助廿三继续往前行进一段距离。

的确，此刻，廿三是在徽县中。

不过，他并没有遵照沈越的命令去办理假路引，而是躲在徽县县衙的库房里，自一堆积满了陈年厚灰的案卷中拣选着自己需要的东西。

要打听有关“甘家军”的消息，自然不能在大马路上拦着个人就问：“你听说过甘家军么？”——非得被当成个傻子揍一顿不可！

这年头，世道不好，“莫谈国事”的纸条贴满了大大小小的酒楼茶肆客栈，就算长了八双耳朵，也很难听到有什么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议论国事。

此等情形下，廿三不得不另辟蹊径。

甭看现今的徽县不咋地，可放在十年前，却曾有驻军。

一般而言，驻军与地方衙门之间并无来往，免得被冠以“私交地方”的罪名。故而，驻军将领有自己的一套班底，粮草、银钱、医药、人马等等，都是由自己的班底与兵部往来。若有需要地方支援物资的请求，也是由驻军先向兵部申请，由兵部发文书给地方，调用物资。

这些往来公文信函，都收集在驻军自己的书阁中。而十年前，徽县驻军突然裁撤，匆忙之下，许多文书便来不及整理，于是一股脑地悉数交给了地方衙门。

衙门对这些文书毫无兴趣，可也不能弃之于道，于是，便统统打包，塞进了衙门里的破旧库房，与那些个存放了几十年的地方卷宗堆积在一起，继续吃陈年老灰。

要说廿三委实有难耐——他只在徽县县衙附近绕了一圈，也不曾拉扯个人问东问西，到了半夜，就仿佛轻门熟路地摸入了库房，甚至，还掏出了一把钥匙轻轻巧巧地开了锁。

这几日，他一路行，一路打探，获得的信息也不多，不过，至少晓得了在西魏国，并无人听说过“德王”其人。

结合当日在京城时听过那么几耳朵有关宗室的只言片语，廿三能大致确定，西魏国的宗室中并无“德王”这一封号。

那么，甘家军呢？

或许，能够在徽县昔日驻军的往来文书中，获知一二？

廿三不肯放过任何一个探查的机会，即便，这机会的可能性微弱地仿佛旷野中的萤火，他也下定决心要探究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