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 北疆之行（一）

于韩瞳，沈越有所知晓。

毕竟，当年的那场公案里所涉及的秘密，于王室而言，并算不得秘密。

彼时，沈越尚幼，偶尔听母后叹息——庆阳大长公主那么精明干练的人，活着时多么骄傲风光，哪成想唯一的骨血却被逼出府，委实可怜。

如今，沈越再一联想现下的崇安公正是韩瞳的庶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一直以来，韩瞳及其掌印的昭武军，默默无闻地蜷缩在北疆，仿佛透明人一般。尽管当年曾遭受家族的不公待遇，可韩瞳成为大将军后，却似乎毫无报仇泄愤的打算。当然，亲近更谈不上。不过是维持着仿佛公事公办的联系，逢年过节按例送个礼啥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同样，崇安公府亦是如此。

两边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处着。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皇甫晟登基后，对朝臣和宗室大肆清洗，崇安公府和昭武军却仿佛被遗忘了似的，躲过了数场风波动荡。

如今，昭武军中出现异状，难不成是韩瞳静极思动？

一时间，沈越心里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然，每一个猜测都难以确定——已知的信息太少，无法轻易判断。

他提笔写信，欲下令眼线收集更多信息，可写到一半，却又顿住了。

安插在昭武军中的眼线职位不高，能获得的信息有限，若是强令他竭力打探，只怕非但难有收获反倒还会折了人手。

可是，信息的缺少，令他无法做出下一步的决策——于昭武军的用途，他早有盘算，而迟迟不能定夺，原因便在韩瞳此人身上。

或许，他的犹豫太过明显，廿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公子爷为难什么？”

沈越冲着他一挑眉，岂料，廿三视若无睹，反而继续道：“若是小人猜的没错，或许公子爷正在为昭武军而犯愁。”

沈越眼神一冷，“这是身为小厮阖该知晓的么？”

廿三可不会被他吓到，又道：“不若小人去昭武军打探打探？”

啊呵，胆子不小，口气愈发大了？——沈越面上露出恼色，“你懂什么？昭武军岂是你个小孩子来去自如的地方？”

“小人善行，善问，善观，善思，善藏，怎就不能了？昭武军并非孤绝之地，只要其与外人有接触，小人就能借机有所发现。”廿三面无表情地显摆着自己的本事，同时，还不忘暗戳戳刺激一下沈越，“况且，公子爷也派不出其它人去打探了。”

沈越面色微微一僵——的确如此！彭大雄留在京城，薄庙苗去了东郡，阿宽等人都各有派遣，眼下，还真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探查昭武军。

沈越不是没想过亲自去一趟昭武军，可是，这必然会遭受众人的强烈反对——昭武军敌友不明，主上岂可涉险？其次，这一趟来去，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自己不在白石庄坐镇，万一各处有要紧之事，一时之间联系不到自己，岂不耽误大事？

廿三的自荐倒不是全无道理，然，于沈越内心，却不大乐意接受。

或许，以“小孩子”为借口，并不合适。毕竟，廿三只是看上去瘦小些，然而，若论头脑与身手，其思维之缜密周全，远超同龄人；而行事之老练，更是小陈哥望尘莫及。

便是彭大雄和薄庙苗，在某些方面，也是有所不及。

然而，沈越心中的廿三，却依然脱不了初见时的病弱，单薄的身体上血痕斑斑。或许，即便将来医治好了廿三的失魂症，只怕这一辈子，他依然是那个穿着小破褂的病秧子。

沈越内心无比地纠结，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推推搡搡地嚷架。

一个叫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那可是杀人如麻的军中，寻常人连靠近半步都不敢，廿三再逞强，也是难！”

另一个不服气道：“胡说胡说胡说！廿三的本事没见识过么？能睁眼说瞎话么？除了他，还有第二人能胜任么？”

两个声音在沈越脑中此起彼伏，令他头痛不已。

廿三细细观察着沈越的一举一动，见他一昧地沉默不语，却也不催问，只双手端过一盏热茶，轻轻放在沈越手边。

良久之后，他低声道：“公子爷，事不宜迟，当尽快决断。”

沈越无声地挥挥手，命他出去。

廿三一怔，顺从地退出书房。临步出门槛前，他突然冒出一句，“公子爷，小人不是小孩子。”

沈越猛一抬头，却只看见缓缓阖上的房门。

翌日，廿三得令，只身前往昭武军探查。

知晓这个安排的人寥寥数人。

小陈哥又是羡慕又是担心，嫉妒的话说不出口，只得赶紧去准备这一路上所需要的各种文书路引——识真造假的本事，无人能出小陈哥其右。

皮伯清点出合用的银钱来。除了成色不一的碎银子，还有各种铜钱。因着皇甫晟横征暴敛，户部辖下的铸钱司在各地发行的铜钱成色并不均一，有些掺铅掺锡的比例甚至达到四五成。如此恶政，结果便是同等面值的铜钱却不能全国通用。为此，皮伯花费了好些力气去收集各地的银钱，以供大家伙儿出行时使用无碍。

踏上通往北疆的道路，廿三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终于可以独自出门了，不枉他耍了一番心眼。

这一次，他一定要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打听出梦中的“甘家军”是怎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