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 第196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京城风云（五十）

正如顺郡王所言，鬼市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国法。

席、柯二人必死无疑。

魏大老爷要对二楼、三楼动手，得先将面子上的功夫做足。

借着三楼的求救信，他先出面调停两座楼之间的矛盾，好话软话说了一箩筐，屁用也没有。然后，如愿以偿地，魏大老爷由慈眉善目的菩萨，顿时化身怒目金刚。

所谓“好话说三遍，不听就欠打”，说的正是魏大老爷的风格。他自认为该给的面子都给了，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接下来，就不必多说废话。

魏大老爷有备而来，雷霆之下，真心能扛得住的没几个。便是席二老爷的死忠席通，因着断了一只手臂，不过十招就被擒下。其他楼众，眼见大势已去，纷纷败了脸色。

次日，刑部大门之外贴出“斩立决”的告示。魏大老爷着人去送了上好酒席，也算是全了兄弟情谊。

席、柯二人，当日在鬼市中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岂料，竟是这般干脆利索的死法。招摇是够招摇的，大半个的京城的老百姓都来围观，只是，“风光”二字却是不堪言及。

这真是——一朝风流，怎敌骤雨打尽！

两位主事楼主死法不妥当，各自楼中一时又举不出可继任的人，于是，便有见机快的人提议，先有魏大老爷代为执掌二楼、三楼。

当然，这个提议不是没有遭到激烈反对——今儿能“代掌”二楼、三楼，将来是不是还能“代掌”其它楼呢？

魏大老爷做出一副忒不情愿的样子，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夜叉。

夜叉将信展开，一一示于各主事楼主——

此信来自顺郡王亲笔，信中说：原本陛下大怒，要株连鬼市，尤其，要将二楼、三楼楼众悉数赐死。魏大老爷知晓后，百般求情，千般许诺，献上了自个的全部身家，为二楼、三楼的楼众赎罪。陛下看在魏大老爷情深义重的份儿上，赦免了二楼、三楼楼众的死罪，但要求鬼市不得再存留这两座楼。后来，经魏大老爷多番恳求，这才改了旨意，允可魏大老爷将二楼、三楼接管，并敕令“严加看管”。

夜叉瞅着众人五花八门的表情，大声道：“大老爷本不予多此一举，揽事上身。国主天威，对上能有什么好？若是冒犯了国主，纵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一死。可大老爷不忍楼中兄弟就此分崩离析，没了下场，这才冒着触犯国主的风险，为兄弟们求情，这才得到国主的宽恕。各位若是心存疑虑，自可向顺郡王求证。若有不愿留下的，自可离开。只是，走出这一步，以后就不再是鬼市的兄弟了。将来是好是歹，自己且受着罢！”

话音方落，嗡嗡嗡便此起彼伏。

于夜叉的话，谁不存疑？只是，真的有人会去向顺郡王求证么？这一番软硬兼施的话，令那些便是有不服气魏大老爷的，这一刻，除了收拾起自己的包袱硬气地出楼，也没有旁的选择了。

说穿了，只要实力摆在那里，所有的手段，柔也好，刚也罢，不过是殊途同归罢了。掂量得清的，给个台阶顺势而下，全了自己的面子，也能落得好。掂量不清的，硬扛着，末了，还不是被拖出去喂狗的下场。

江湖人，江湖事，不过如此。

魏大老爷的手段，既有春风化雨，亦有雷霆之怒。一个月后，当京城的大街小巷飘起丝丝点点的杨絮轻花时，鬼市复归平静。

魏大老爷特特腾出一整天的空暇来，在涵风阁宴请沈越。

涵风阁是魏一楼的产业，自掌勺的大厨到侍宴的歌伎舞姬，皆与众不同，便是迎宾的小厮，亦是经过严格训练，不但反应快眼力好，甚至手底下还有几分功夫。

涵风阁并不对寻常百姓开放，只有有门路的豪门权贵才能成为其座上客，便是二三流门第的官宦人家，都不轻易接待。当然，涵风阁索价极高，几乎不消开口，便能挡住一大半的顾客。

若要在涵风阁包席宴客，在缴足了堪称天价的定金后，还得再等候半个月。

而这一次，涵风阁的掌柜突然接到魏大老爷要宴客的口信，一算日子，哎呦喂，三天后呐——紧张得他头发根儿都“嗖”地竖起来了。

于魏大老爷，他也不敢提什么“预约”二字，只恨没生出六个脑袋十二只手来将这场宴席做到完美无缺，生怕有一时半点儿的不妥而令魏大老爷在客人面前失了脸面。

一连串的命令吩咐下去，涵风阁全员出动。

拜访已于当日预定了的顾客，看是退订还是改日——赔钱是少不了的，可那又怎样？

重新布置涵风阁，务必要样样色色新鲜周全，美轮美奂。

细细拟定菜品，精挑食材，细选餐具，便是煮茶的雪水，挑的都是储了三年的东郊梅林里梅花上的落雪。

沈越如约而至。

涵风阁的布置无可挑剔，一花一草皆可入画。宴席上的菜肴无与伦比，一蔬一羹堪称绝味。歌娃舞女，奏天籁之清乐，踏凌波之舞步，恍若瑶池仙境。

只不过，魏大老爷的一番好意只怕白费了——所有这一切，在沈越眼里，如过眼云烟般淡薄。

美酒，只饮了半盅；佳肴，不过用了几筷；妖姬，不得他半分斜睨。唯有清茶，倒还斟过两回。

这一顿饭，魏大老爷用得很不顺。

他原以为，在成功地收服了鬼市之后，沈越会说些什么。岂料，整大半个时辰，沈越都仪态散淡，末了，只说了一句话，“不过行了九十九步，若那一步不能及，与失败并无不同。”

好罢！这话说得甚是在理——可魏大老爷多少年都没听过这样不客气的话，骤然一入耳，老脸委实挂不住呀！

他抬眸望去，便见一袭青衫的沈越直视着自己，面色冷肃，漆眸中却仿佛有火苗在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