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低着脑袋,规规矩矩地冲皇帝行了一礼,见此地气氛诡异,两位公主又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才将话传达。
皇帝点了点头,挥手让那小太监下去,目光又落在了宋长歌身上。
方才被这么多人质问的宋长歌不见一丝忐忑,如今却微微发抖了起来。
皇帝以为宋长歌是害怕最后的裁决,回想起先前宋长歌对宋问安的疼护,心中不免对这个他本不喜的女儿有了些许怜惜。
“这段时间,贤妃暂时禁于锦玉宫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准锦玉宫人离开锦玉宫半步!至于问安,这段时间内她的饮食起居便由凰宁宫照顾。”
皇帝顿了顿,紧接着提到宋问安,声音中的冷意也消退不少,转而又提高了音量,
“长歌,若是这段时间你五皇妹出了什么问题,朕拿你是问!”
“儿臣遵旨。”宋长歌匍匐在地恭敬地应声,心中满是不解。
在宋问安的事情上,皇帝一向是信不过她与母后的。
怎么如今……
宋问安却是猛地抬起头,惊喜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又立即收敛了神色,面上显了不舍与悲痛。
皇帝看着宋问安的模样,心中更生怜惜。
“陛下!不……”贤妃不甘心,还想再争取,却被皇帝命人堵住了嘴拖了下去。
宋长歌冷眼看着被拖下去的贤妃——
这女人这次恐怕再难出来作威作福了。
毕竟事关她父皇最疼爱的女儿,以她这位父皇的手段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贤妃做过的事情,够她死八百回了。
皇帝又看了宋问安一眼,而后匆匆离开。
宋长歌看着皇帝的背影,一想到裴怀之那个疯子,身子就忍不住有些打颤,心往下沉了沉。
父皇议事,一向召见的人就不多。
裴怀之未得应召,却要求见……
他这是要对父皇不利?!
是用他所擅长的毒,还是……
宋长歌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遭,想去唤回皇帝,但四下寻找才发现,皇帝早没了踪迹。
“皇姐!问安多谢皇姐!”宋问安忽然转了方向,朝着宋长歌拜了下去。
“倘若不是皇姐……”宋问安眼中泛起泪来,声声诉着苦楚。
宋长歌被宋问安如此一拜,惊了一跳。
她连忙扶起宋问安,温声安抚了几句:“五皇妹平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以后有皇姐在,定不会再让你被人欺负了去!”
宋问安点点头,扑到宋长歌怀中,紧紧抓着宋长歌的手:“皇姐……”
宋长歌以为宋问安是害怕得说不出话,抬手拍了拍宋问安的肩膀安抚道:“别怕,皇姐在。”
宋问安垂着眸子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才凑在宋长歌耳边,没缘由地说了句:“二皇叔要回京了。”
宋问安从宋长歌的怀中出来,面上现了笑:“父皇许是在为几位皇兄苦恼,才会因为我们这儿的小事发怒,皇姐莫要放在心上。”
宋长歌怔怔地看着宋问安——
前世裴怀之和她二皇叔结党,便是自北而下,率领叛军攻入京都。
莫非是这件事?
只是宋问安又怎么会知道?
她想向宋问安求证,但见宋问安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两人穿着湿漉漉的衣裙在亭内吹了许久的风。
初夏的风虽不至于冷,但宋问安的身子骨打小便弱,此时吹了风怕是要病上几日。
想到此,宋长歌变了脸色,连忙从身边人手中接过披风为宋问安披上,带着宋问安回了凤鸾宫。
窗外夕阳渐渐显露了痕迹,蝉鸣声愈发响了起来,鸟雀伴着微风归巢,一片祥和之态。
宋长歌沐浴更衣,又想了法子摆脱了宋问安,寻了个由头匆匆赶到了议事殿外。
她手中端着一盒果脯,抬起眸子远远看去——议事殿大门紧闭,门口守着俩锦衣卫,就连随身伺候皇帝的总管太监李顺德也在殿外候着。
看起来,裴怀之还没走。
宋长歌定了定心神,嘴角端起一个适宜的弧度,朝李顺德那处走去,举起自己手中的一盒子果脯,弯着眼柔声道:“李公公,父皇可在里头?”
李顺德冷不丁被宋长歌这一声问候,额间瞬间泛了冷汗,赔着笑脸回道:“殿下,陛下正与国师大人商议……”
话音还未落下,议事殿的门便被人从内里拉开。
宋长歌朝门内看去——裴怀之一声玄色暗金长袍,一头墨发用银白色的发冠竖起,腰间的白玉腰佩随着他的迈步而晃动着。
宋长歌慌忙朝身边的柱子后躲了躲,手不争气地开始抖了起来,却又悄悄探出个脑袋去瞧。
“殿下,您这是……”李顺德握着拂尘的手抬了抬,不解地看了眼宋长歌,又顺着宋长歌的目光朝裴怀之看去。
宋长歌连忙嘘声打断了李顺德的话,目光死死锁定在裴怀之的背影上。
见裴怀之不解地回头,她又连忙躲回了柱子背后,心里敲着警钟。
李顺德似懂非懂,意味深长地看了宋长歌所躲着的柱子一眼,转身朝裴怀之恭敬道:“大人可还有事?”
裴怀之眯着眼看了柱子一眼,摇了摇头,只步步朝向那柱子迈步而去。
“哒、哒……”脚步声缓慢而沉重。
宋长歌捂着自己的嘴,努力压低自己的气息,不敢发出一声,努力地想将自己缩成一团。
“没事。”脚步声戛然而止,裴怀之淡然的声音自柱子后传来。
紧接而来的是一阵沉寂。
宋长歌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个不停,盘算着是要就此出去和裴怀之拼个鱼死网破,还是暂且躲着养精蓄锐以便日后将他拉下台。
毕竟大齐留着这么个祸害,迟早要重蹈覆辙。
“哒、哒……”又是一阵脚步声。
宋长歌听着脚步声,心知裴怀之离开,但仍旧没敢乱动,心跳咚咚跳得厉害。
待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她这才从柱子后探出头来——裴怀之早不见了踪迹。
“李公公,父皇没事吧?”她连忙问向身边的李顺德。
李顺德摇了摇头,将目光从裴怀之离去的方向挪向宋长歌,面上不解道:“陛下没事,公主这是?”
“坏了!”宋长歌一拍脑门,目光瞥向了身边的李顺德,“李公公,方才裴国师往哪去了?”
李顺德暗暗打量了宋长歌一眼,笑眯眯地抬手指向了一个方向,答道:“回殿下,国师大人是朝宫门的方向去了。”
“这是我孝敬父皇的,劳李公公代为转交了!”
宋长歌将手中那盒果脯一把塞进了李顺德的手中。
“公公可得仔细着父皇的饮食起居,莫要叫贼人有机可乘了!”
她将话迅速说完,抬步便朝着裴怀之离开的方向跑去。
只是她顺着通往宫门的方向寻了一遍,也没瞧见裴怀之的身影。
她正垂头丧气地往回走着,脑中盘算着如今所知晓的一切。
前世宋佩柯毒杀了父皇,篡夺了天下,一切都要归功于裴怀之的毒和谋略。
如今宋佩柯还未回京,她只需要盯着裴怀之,让裴怀之远离宋佩柯,或是让他俩相看两生厌,便能阻止裴怀之成为宋佩柯的得力助手。
也就能阻止将来的那一出血染京城的惨剧。
那么首先,就是要阻止裴怀之和宋佩柯在三皇兄的生辰宴上相识!
宋长歌打定了主意,便朝着回去的方向快步走去。
“四公主跟了臣一路,可是有事?”男人的声音冷然,冷不丁地从宋长歌的背后传来。
宋长歌浑身一震,顿住了脚步,下意识便扭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
裴怀之冷着张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交叉口的另外一条路上。
宋长歌心中一惊,想抬步逃窜,但已经来不及了——裴怀之不知何时走至了她近前。
怎么办……
宋长歌的心悬在了嗓子眼,生怕她做了什么激怒了裴怀之这个疯子。
“裴国师,好巧好巧!”宋长歌咽了咽口水,打着个哈哈想脱身,“我不过是去给父皇送果脯,这么巧在这里能遇见你……”
“果脯?”裴怀之扫了眼宋长歌空空如也的手,神色冷凝。
宋长歌一步步朝后挪了几步,扯了扯嘴角,生硬地笑了笑,道:“是啊,这不送完果脯要回去了么——”
裴怀之忽就玩味地笑了起来,看着步步后退的宋长歌,也抬步慢慢拉近与宋长歌的距离。
“公主殿下莫不是在糊弄臣?”他的脚步不急不缓,左手不时抚摸着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声音低而轻。
宋长歌直直盯着眼前的裴怀之,没有停下脚步,不断向后退去,一直到背后抵上了坚实的宫墙,退无可退。
她没有回头,只咽了咽口水,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气势强些起来,对着裴怀之喝道:“裴怀之,你再往前一步,便是以下犯上!”
“公主这是在怕臣?”裴怀之停下脚步,勾起嘴角,像是看猎物一般,声声带笑,但又声声泛着杀意,“臣虽生平最厌恶被人尾随,但这到底是在宫中,公主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宋长歌诧异于裴怀之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但仍旧警惕地盯着他,不敢放松。
但裴怀之只是将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取下,置于手中把玩,丝毫没有再进一步的打算。
沉默了片刻,宋长歌才想着离开,但双腿打着颤,是分毫都动不得。
“你同父皇说了什么?”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又不敢展现半分怯意,只能开口试着转移裴怀之的注意。
裴怀之闻言挑了挑眉,停下手中把玩的动作,眼中神色变化莫测:“这怕是公主不该过问的。”
“我作为父皇的子女,自当有为父皇分忧之责,如何不该过问!”察觉到裴怀之眼神变换,宋长歌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大放厥词。
“公主有心便是好的。”裴怀之若有所思地盯着宋长歌,并不为她的逾矩而气怒,嘴角瘆人的笑渐渐消去。
宋长歌不安的攥紧了手中的锦帕,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在疑惑裴怀之的态度。
后宫女子不得过问朝政,这是祖宗流传下来的规矩。
如今她这一副要干涉朝政的模样,若是叫人瞧见,定要给她扣个罪名。
也不知道这裴怀之是如何想的,看着居然一副满意模样。
宋长歌就感觉一阵黑影瞬间笼罩而来,她猛抽回思绪,抬头去看——裴怀之不知何时居然已经到了她近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小公主,和人说话时还分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裴怀之的目光中泛着寒光,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宋长歌的眸。
宋长歌咽了咽口水,不敢出声,双眸死死瞪着裴怀之——裴怀之嘴角又一次微微勾起,瞧着是渐渐开始不耐烦的样子。
她的脑子急速运转着,正要作出应对,就听一声怒喝自交叉路的第三条路上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